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酒与北戴河>第42章 我替他下地狱

  我在家里平房上蹲着等朱丘生,蹲成一尊雕像。五年时间里,我有两次在这儿堵他,第一次紧张又决绝;第二次,我真的很害怕。

  朱丘生傍晚的时候回来了,远远地看见我,立住了脚。他没过来,昨日重现一般走到了歪脖子树下,这种谈判的姿态是种无声的默认。我不知道自己的怎么走到他面前的,眼睛一热,几乎要不战而败地滚下泪来,我听见我的声音问,听说……你去相亲了?

  晦暗之中,我看不清他的脸,他“嗯”了一声。

  我的脑子里“嗡”地一下,继续问他,怎么样啊?

  挺好的。

  漂亮吗?

  还好。

  定下来吗?

  定下来。

  什么时候啊?我笑着看着他,心里的喧嚣声,让他的声音都不清了,但我说,我去喝喜酒。

  下个月初二吧,好日子。他说。

  眼前一片白,连骨头缝都在疼,我疯了一样扑过去,把朱丘生狠狠按在地上,掐住他的脖子,掐得他开始翻白眼,干呕。我一边掐他一边哭,我说下个月初二是吧?下个月初二是吧?你死,你快死,你不许活到下个月!

  我听到耳边传来呜咽声,撒旦的低语让我处在一种病态的亢奋里,恶魔在我脑内说话,他说你哥要跑了,你哥要离开你了,他不要你了,快杀了他吧,杀了他,吃掉他的肉,喝干净他的血,他就是你的,就是你的了。

  朱丘生的手死抠着我,死命挣扎着,我看到他因痛苦而突出的眼睛,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我。我好爱他黑亮的眼睛,我该扭断他的脖子吗?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我又不可控地难过起来,他看起来很不舒服,我的本意不是让他疼啊。

  我一泻劲儿,松开他的脖子,手指离开的地方出现了可怖的掐痕,像乱扭的蜈蚣……我俯下身吻他,我说哥,对不起,我是不是把你弄痛了?

  对不起啊,不要不理我,别扔下我……

  他剧烈地喘息着,像要把肺咳出来。朱丘生从地上坐起来,一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一手狠狠把我推开,我被他撞在树上。

  他的声音风箱一样沙哑,声带撕扯着问我,发什么疯?!

  发疯?我有发疯吗?可能是有一点,不算很多,我只是太难过了……嗓子眼里涌上一股腥甜味儿,他突然变成了模糊的一片,大概这十五年都是梦吧?是梦吗?我醒之后,或许能回到八岁的时候吗?

  没有朱丘生,我会经历什么?我会死在井里吗?我会变成火刑架上的焦炭吗?狼的牙齿会刺穿我的皮肉,喝干我的血吗,我会变成山涧里被秃鹫吃剩下的骨头吗?

  别走啊,别走啊,朱丘生明明知道的,除了他,我什么都没有,他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扑到他脚边,手脚并用地缠住他的腰,冬天的风像霜片子,吹在脸上却是热的,可能是这具身体太冷了吗?我想用他的身体温暖我,可是热气为什么就是不往我身体进?

  我颤声问他,我求他,哥,我听话,我以后什么都听话,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你把我藏起吧,藏到他们都找不到的地方,我好冷,怎么这么冷,你暖一暖我吧,在我身体里暖一暖我,好不好?

  我一遍遍求他,他什么都不肯回答我,站成一尊又冷又严酷的石像。我的手搂住他不要他走,用牙齿去解他的裤子。

  我说哥,你要我吧。

  我撕扯他的裤子,朱丘生反抗地推着我的头,嘴唇在和拉链的搏斗中滴下血,我瞪着眼睛看着他,没有丝毫的让步。金属不堪重负地被扯断,口腔变成模糊的一片,我吐掉拉链,伏倒着仰望他。

  他为什么面无表情?我哥为什么不难过?就算是根鱼刺,扎进肉里十五年,拔出来的时候也该痛一痛吧?是不是我连根鱼刺都不如?

  他弯下腰来,捏住我的下巴,冷气刮着我的脸……他说话了。

  卢子卯,他叫我,别犯贱成吗?

  犯贱。

  我的心脏是长在我自己身上的?怎么疼成这样还能好好地供血?不成,不成不成不成,我哭着说,不犯贱不成,我就是贱啊,你快可怜可怜我啊。

  我一把把他拖到地上,撕扯他的衣服,我说好歹你让我上了四年了,不操我一次你不亏吗?我都替你亏!你心里能平衡吗?

  朱丘生跟我扭打,他的拳头打在我身上,疼得我发抖。太阳早落了,沉郁的黑暗腐蚀着我的肉体,我像只绝望的困兽,我是向往光明的,但最后一缕光就要熄了,我要被暗夜吞没了。

  我哥被我招惹到了崩溃的边缘,身体绷成一把拉紧的弓,他狠狠抢住我的肩膀,别闹了!他妈的别闹了!

  村口的方向灯火大亮,我看到一辆大货车驶来。我想,我和朱丘生这辈子是难以和平收场的,总有一个要死在另一个人手上……

  那光好亮。

  他死死拖着我不让我到那辆车前面,朱丘生不让我躺到车轮子下,他捆着我,一路顺着山的轮廓滚下去,我们滚到沟里,或许我不配再说我们了,应该是我和他,我听到朱丘生碎树叶一样飘摇颤抖的声音,他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朱丘生,我叫他,你要么上了我,要么咬死我。

  朱丘生把我翻过来,撕开我的衣服,一口咬在了我的肩膀上。剧烈的疼痛让我的身体都愉快地瑟缩起来,对,就这样,我想让他长一副狼的尖牙,划开我的大动脉,啃碎我的骨头,杀了我,咬死我……

  可是,要是他因为杀人被判入十八层地狱,那可怎么办呢?

  十八层地狱,割心挖肝,下油锅。好疼的,我心疼啊。

  朱丘生松了口,满口滋着血,望着我。我在他的眼睛里看见我自己,我看到了一条忘恩负义的坏蛇,一团不知好歹的脏泥。看啊,他本来是那么好一个人,世界上所有的雪加起来都没他白,但他被我带坏了,被我弄脏了。

  他俯身过来。

  他啃着我的唇,把我的血一点一点喂给我,血红蛋白的味道又腥又脏。

  不好吃,我想,我的味道不好吃。

  朱丘生的嘴唇嗡动着,他说,傻帽儿,你放过哥哥吧。

  他的声音细细的,软刺一样扎进我肉里,一下子,手脚都软了。

  想不到有天,我们之间居然用得到这个词。放过。我骨头缝像得了类风湿,不死的癌症,在干燥的天气里也会又胀又冷又疼。

  我任由他吻我,在唇齿相依里感受到灭顶的悲哀。我闭上眼睛,泪顺着眼角流下,挂在下巴上,变成一团倒影,里面有一架天平。我杀不死朱丘生的,我想我还是不忍心他死,我开玩笑的,我虚张声势的,我什么都不忍心,所以如果可以,还是我替他下十八层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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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