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柠月蹲在地上,入目是一双锃亮的皮鞋,她朦胧抬眼,看清来人之后,突然笑起来。
她放开柱子,松开酒瓶,两只手拽住他西装裤腿,起身,整个人差点儿倒下去。
程复把她扶住,眼眸漆黑,看着她泛红的小脸,没有说话。
他周遭气压很低,较之以往十分严肃。
叶柠月却不会害怕他这个样子,她模样憨态可掬,抬手在他嘴角揉了揉,嘟囔央求道:“你笑一笑好不好?”
程复暄没回她,搂住她冷静道:“我送你回去。”
叶柠月不配合,整个人扭扭晃晃,像是快站不稳,突然抬头,找到他的手,握紧后放在嘴边,亲了亲又吹了吹,像哄小孩儿一样,轻声道:“不痛不痛。”
程复暄身形一顿。
他盯紧她,呼吸悄然加重,乌黑的眸子暗下来,似乎要把她看进心里去,绷紧嘴角,声音微哑,轻声道:“醉了没?”
叶柠月不说话,只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清如水的眼睛惺忪看着他,温柔娇憨,与以往大不相同。
两人沉默看着彼此,夹在他们中间的只有汽车的鸣笛声。
他望进她水润眼睛,答案渐渐明晰。
片刻之间,所有的伪装土崩瓦解。
程复暄眼眶微红,心里却松了口气,偏过头释然轻笑了下,再转过眼看她时,声音悄然软和下来:“不是这只手。”
她很听话想换只手,低头笨拙急促找了半天没找到,又抬头求助似地望向他。
他亲自把手递上去,她又捧住重重亲了一下,对着他的手说:“对不起。”
他就这么一直安静看着她。
看着她为自己担忧烦心,心里莫名满足。
太理智的话只能在清醒的时候说。
她不清醒,所以他没有说没关系。
但是她不依不饶,依旧看着那只手,询问道:“它怎么不会说话?”
程复暄在她头顶道:“它说有关系。”
她又惊奇道:“它怎么会说话?”
程复暄陪醉鬼聊天:“是我在说话。”
醉了的叶柠月也会翻脸不认人:“你是谁?”
“程复暄。”
“程复暄是谁?”
他两眼在暗影的幽里闪烁,夹杂着一丝伺机而动的期待,最后却归于平静:“是……你老公。”
“我老公?”
叶柠月呆愣两秒又要哭:“我没有老公,呜呜呜呜,我把他弄伤了,他要娶别人了。”
程复暄轻车熟路从她衣服口袋里掏出卫生纸,在她脸上不停地擦,耐心多得好像用不完,不紧不慢哄着她,温声承诺:“他不会娶别人的,他这辈子,都只会娶你一个人。”
“真的吗?”她不相信。
“真的。”他肯定。
他念了好久的姑娘,从六岁陪到二十七岁,在漫长时光中,看着她从稚嫩青涩出落到袅娜娉婷。
怜惜她不为人知的苦涩,理解她或不得已、或不自觉的算计,爱她所有的热烈和破碎,假意或真心。
他想娶她,这个念头在他心里扎根好久,久远到,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何时起。
她哭着抱怨:“可是他好像很生气,都不想理我。”
他耐心说着:“没有生气,没有不想理你。”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样对待她。
她哭得愈凶:“呜呜呜可是他对我一点儿都不好。”
程复暄无奈,给她擦眼泪:“他怎么对你不好了?”
还要怎么对她好?
“他有前女友。”
“他和我吵架。”
“他小时候,想闯祸还要让我背锅,害我挨了好一顿打。”
程复暄:“……”
她细数桩桩件件,断断续续把一段话说完,最后身体倒在了他身上,双手软软搭在他肩膀上,脸贴在他胸膛。”
她舔了舔唇,十分不甘心道:“怎么办,他对我这么不好,我好像还是爱他。”
微暗的光线中,他眼中泛起涟漪,暗潮涌动,压抑着轻声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粉红小脸惹人喜爱,整个人倒在他怀里,恍恍惚惚听见他愈快的心跳。
她睁眼又闭眼,像是平静下来,声音细得快听不见:“我说,叶柠月好爱程复暄,好爱好爱。”
程复暄心绪起伏,一颗心在听见这句话后终于彻底平稳,他把大衣遮住她,手臂把她紧紧环住,护着她弯唇道:“知道了。”
两个人一句一句说着幼稚的话。
叶柠月醉得实在不行,程复暄把她横打抱起,一阵风吹过,她下意识又把头往里缩了缩。
察觉到她不舒服,他低头亲了亲她发顶,轻声安慰道:“乖,待会儿就不冷了。”
她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似猫叫一般,他心又化了。
唐轩抱臂靠在不远处的灯柱上,看着这两货在大街上爱来爱去,觉得自己就像一条狗。
在路边突然就被踢一下的那种。
两个神经病。
他暗骂一声。
待程复暄打算抱着她离开时,唐轩十分不爽地叫住他:“喂,你女朋友把我手机弄进下水道了。”
程复暄脚步都不带停的,只留下一声“谢了,赔你一百个。”
“……”
见色忘义的东西,爷差这点儿钱吗?
程复暄抱着她坐在后座,叶柠月很安分,靠在他身上闭着眼,浅浅呼吸着。
程复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眼神温柔得成了水,时不时低头亲亲她。
程复暄叫人把车开去瑞扬附近的酒店,把她抱进了自己的专属套房,放在自己的床上,耐心给她脱衣服,擦脸。
叶柠月整个人倒是完全没感觉,没心没肺享受着他的伺候,最后翻了个身直接睡起来。
他自己收拾好,把床另一边睡得舒服的人一把捞过来,她略微挣扎了一会儿,没两下又睡着了。
晚风轻轻吹,窗外的雪一点一点消融,一直到了隔天中午。
叶柠月宿醉,醒来时头痛欲裂,看着陌生又熟悉的环境皱了皱眉。
这是程复暄的房间?
她找到拖鞋,还有点儿晕,差点儿没站稳,手按住床沿,膝盖碰到软床垫,发出一声响。
不大不小的动静却惊到了外面的人。
“嗒”一声,程复暄开门,入目是她一副凌乱可人的模样。
叶柠月撑着床,抬头看见门外的人,漂亮眼睛微微睁大,瞳孔悄然紧缩,心也跟着提起,抓紧被子没有说话。
真的是他。
程复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深谙的眼眸打量过她片刻,最后淡声道:“洗漱一下,出来吃饭。”
叶柠月愣了下,手从被子上离开,站直身体忙不迭应道:“啊,好。”
程复暄轻点头,再看她两秒,没有说话,转身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叶柠月终于松了口气。
她进了卫生间,洗完澡,边刷牙边回忆昨晚的事情,只记得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
骂他的,说他不好的,还有说爱他的。
零碎记得一点。
但是,她当时神志不太清,只顾着自己倾诉,完全没心思注意对面人的反应,他现在什么想法,她心里一点儿底没有。
叶柠月对着镜子叹口气。
搞得这么高深莫测干嘛?以前的程复暄多好。
她在里面磨磨蹭蹭半天,他倒是悠闲得很,一声也没催。
等到她终于待不下去,才从房间里出来。
只不过,穿了他的衣服。
外面的人坐在椅子上,看过她一眼,浓眉一挑,什么话也没说。
她强装镇定,率先出声和他打招呼:“早上好。”
他纠正:“中午了。”
她看上去十分淡定,很自然地改过来:“中午好。”
“中午好。”
她迈着步子,隐下心中忐忑,默不作声站在他不远处。
脸上表情看上去与平时无异。
程复暄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淡声道:“不用拘谨,坐吧。”
叶柠月反驳道:“我才没有拘谨。”
在他面前拘谨,太落于下风了。
他此时抬眼,平静的视线隐含锋利,毫不掩饰打量她。
她硬着头皮顶住他的目光,直视他暗沉的眼,不退分毫,最后却听见一声轻笑。
她皱眉。
这是什么意思?
终于看不下去,他大发善心提醒道:“你衣服穿错了。”
叶柠月闻言一惊,脸开始变红,尴尬道:“这个,不是这么穿的吗?”
他穿出来也是这个样啊。
他点头同意,非常有绅士风度,多给了一种穿法:“男女穿得不一样。”
“哦。”
她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却不想他突然伸手,强有力的手臂把她带到了他两膝中间,禁锢住。
叶柠月扶住他肩膀,稳住脚步后,伸手拍打他一下,作惊怒状:“你干什么?”
他抿着唇没说话,低头解开她衣服的扣子,从上往下,温凉手指轻轻蹭过她胸侧、腰间、小腹的皮肤,没刻意触碰,漫不经心地。
看见她轻轻颤抖,却拼命掩饰的模样,他微不可查地勾起唇。
好可爱。
叶柠月低头,只能看见他硬而短的黑发,还有轮廓分明的半张侧脸,忍住了,不想在他面前露怯,心里却开始敲锣打鼓。
他到底还有没有在生气啊?
哄他没用,说爱他也没用,到底要她怎么样啊?
难不成给他磕一个?
不可能,这辈子不可能给他磕。
所以怎么办啊?
她衣衫半露,他却作壁上观,看见里面,忽然没有了动作,微抬头看着她,眼中有暗影,询问:“没穿内衣?”
这件衣服还是有点儿厚度的,他刚刚没看出来。
她思绪被打断,一时没回上话,低眼看着他。
啊?
“想勾引我?”
他继续问,手却彻底停了下来,不再碰她一分一毫。
他理解,但是声音却不自觉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