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柠月在他家打了会儿游戏,等到雨停了才离开。
林苑离锦南府也并不是很远，至少离两人工作的地方都挺近的。
临出门前，叶柠月回头，程复暄双手抄在兜里,头发松软也没整理,被她揉得有点乱,休闲模样惬意舒适，看她动作出声询问，轻笑：“干嘛？不想走了？”
程复暄倒是巴不得她不走。
“你想得美,低头。”叶柠月抬眼望他。
程复暄顺从弯腰,靠近她，高大身影和她一样的高度,眼中满是她的倒影。
叶柠月没有动作,只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大方吐露你的情绪和要求,不用憋在心里。”
就像那张照片，就像他想听她的告白,就像他想要发朋友圈,叶柠月其实多少能明白是他高傲的自尊心在作祟，虽然他这种东西在她面前磨得快没有了。
他想让她也能向他低头,他想听见她的回应。
程复暄眼神逐渐认真，嘴唇蠕动,叶柠月注意到了,又慢吞吞道：“当然,你说是说了,我选择性地听，比如现在你要是说想让我住这里我是不会答应的。”
于是程复暄又闭了嘴,眼中情绪很明显：那你说个屁。
叶柠月笑了笑，趁着他还在低头在他头上乱揉一通，像哄小孩儿一样：“乖哦，走啦。”
程复暄其实想躲开，因为这十分不符合他在外的倨傲形象，但是在她面前，他所谓的形象大约就是空气，所以他任由她动作。
等她手放开，他才直起腰，双手依旧插在裤兜里，也没管自己的头发，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懒散又倦怠，看她背影嘱咐道：“开慢点儿。”
“知道啦。”
叶柠月回家的时候大概是下午两三点，她刚回家没多久，门铃声就应声响起，依旧是程复暄给她送的花。
这次还是粉荔枝玫瑰，但是上面的卡片变成了他手写的字，应该是提前写好的，他的字迹依旧龙飞凤舞，她一眼就能认出：盼月月见花舒颜。
叶柠月确实开心了，她对着这花看了许久，怎么看怎么喜欢，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她掏出手机，给花拍了张照片，然后发了条朋友圈，配文只有一个太阳表情。
叶柠月相信他会看见的。
手机里还有其它消息，叶柠月找了重要的先点开，是秦歌给她发的PPT。
比原本的内容更丰富了些，叶柠月直接找到奋博棋牌室相关内容，细细浏览，脸上表情渐渐沉了下去。
另一边，江沅还在为钱烦恼，她朋友挺多，平常跟她关系挺好的人也不少，钱当然能借到，但是离目标还差了一大半，奋博的人催得紧，知道她是江家小姐后态度倒缓和许多。
但过了几天，看她还不上，奋博的人又开始早晚打电话骚扰，不还威胁着就要闹到她爸妈那里去。
欠的钱对江家来说不多，对她肯定是不少，江沅哪里敢让她爸妈知道？
这么大了难道还想被打吗？
还好有张加先给她补，但是最近张加公司好几个工程都要钱，她在他身上也借不到什么钱。
江沅也很疑惑，就是玩玩而已，怎么会输这么多呢？
“真的要去澳城吗？输得更多了怎么办？”江沅还在犹疑中，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催过债，最近几天连觉都睡不好。
张加宽慰她道：“但是说不定就赢回来了。”
江沅有点儿犹豫，张加知道她怎么想的，心里算计，话语声却依旧温柔，腻得人想吐：“宝贝你想想，这件事要是让叔叔阿姨知道了，他们肯定会失望的。”
江沅眸子黯淡不少。
她回家的想法弱了几分。
张加继续出声引诱，像情人间的低语，又像是恶魔的诅咒：“你再想想，我们去了澳城，赢回来了当然好，把原先的债还了，不用让叔叔阿姨知道。要是运气真这么背，输了的话，实在还不上，再让叔叔阿姨处理也不晚。”
一段话说完，张加又搂着江沅，十分关心的语气：“但我不想让宝贝挨骂。”
江沅也不想挨骂。
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她就再试一次，如果一次不行，她就立马收手，回家认错。
刚开始还一直赢，她没忍住多玩儿几把，后面就老输，但输输赢赢很正常，最近输了这么多次，最后一次不试太可惜了，应该能赢回来的吧？
说不定呢？
江沅犹豫许久还是答应：“那我先回学校请个假，明天去吧，早点儿处理完就不玩儿了，不然我心里总感觉空落落的。”
张加当然依她：“那好，宝贝，明天早上十点我来学校接你。”
这才刚开始，怎么可能不玩儿了？
还是不够有瘾，总得染上了才好玩儿吧？
张加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垂眼，掩下心中所想，那就让她染上。反正江家有钱，让她这个蠢人多掏点儿，最好再把她娶了，江家的一切就都归自己了。
江沅心里很是烦躁，一个人漫无目的学校里乱晃，手机一响，江沅就马上抓起来，看见是叶柠月的电话还有点儿不想接。
“干嘛？”
叶柠月压着怒气：“你现在在哪里？”
江沅踢着路边的石子，没好气道：“学校啊，还能在哪里？”
叶柠月没和她扯，单刀直入：“是不是去赌了？”
江沅听见她的话，心里一阵慌乱，她忍住，撒谎解释：“没有，就是以前有几个同学说可以创业，拉我……”
还在撒谎。
叶柠月语气加重：“奋博棋牌室是吧？跟张加一起去的？欠了多少？”
江沅握紧手机，瞳孔睁大，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两姐妹约在校外不远处的公园里见面，叶柠月离这里挺远，反倒比江沅来得快了许多。
江沅在表面上很少对叶柠月露怯，这一次却把爪子收的干干净净：“姐。”
江沅当然不敢对叶柠月把所有事情都吐出来，中途又撒了好几次谎，要不是这里还有人，叶柠月早就破口大骂了。
“我还真谢谢你看得上我那五十万毛毛雨，你如果没有江家你就完蛋了你！”
江沅开始哭：“我就玩了几次，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欠这么多。”
叶柠月差点儿被气晕，把秦歌发她的东西扔江沅面前，冷声道：“你自己看。”
“你找的什么男朋友，能不能擦亮点儿眼睛？你脑袋是木头吗？怎么会蠢成这个样子？”
江沅看着手里的东西，一页一页往下翻，心凉了一半，开始忏悔：“对不起，姐，我不知道他骗我。”
江沅想到什么，用手抹了把脸，反应过来：“我…我我肯定没欠那么多，很多都是他让我投的，他是老板，肯定做了手脚。”
她都不想玩了，是张加半诱拐让她接着投的。
叶柠月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心疼，但还是没办法完全相信她：“回江家说。”
江沅还是在哭：“我……我不敢，我怕爸妈骂我，我怕他们失望。”
叶柠月给她擦了擦眼泪，她当然能理解江沅的害怕，但是依旧道：“回江家，长点儿记性才好，当做教训，只有你爸妈会管你。”
江沅低着头，又开始哭。
“不要藏着掖着，他们是你爸妈，他们很爱你，你也知道的。你老实交代，最多挨一顿打就过去了。妈要是又出言说一些不好听的话，你忍着点儿，别往心里去，她就那样。”
她们有一个很矛盾的母亲。
叶柠月最后这句话何尝不是在对自己说？
李文苑的打击式教育法，她们两个都大受其害。但还算幸运，好在她们两个心都挺大，一路受挫，还一路张扬。
就是本能性地，在李文苑面前抬不起头来，过度害怕让她失望。
江沅闷声道：“我知道，我就是很难受。”
叶柠月把江沅送到江家别墅门口，没有要进去的想法。
“姐，你不进去吗？”
“我找几个人出去办点儿事，你别想着撒谎，我会和妈打电话的，还有那个PPT，记得给他们看。”叶柠月不忘记提醒她。
晚上九点多，张加被人约到KTV包厢里，门立马被关上，他什么还没反应过来，先被人挥了一拳。
“你们他妈的谁啊？知道我是谁……”他话还没说完，又被人打了一拳。
张加的助理也被人堵住，根本送不了消息。
叶柠月就站在一旁静看着，最后才蹲下来，打量瘫在墙角的男人，抽出他西装前的口袋巾，擦了擦他头上的血，又皱了皱眉头，把口袋巾嫌恶扔到一边。
张加两只眼睛都被打得青肿，只眯了一条缝：“你是……叶柠月？”
叶柠月看他虚弱模样，突然笑了，昏暗灯光照在她脸上，很好看，却让人不寒而栗：“对，我是叶柠月，江沅她姐。”
“在你那个棋牌室里，被打成你这副惨样的人，不少吧？”
张加有分寸，只是想让江沅染上赌瘾而已，她爱玩儿，以后多让她去几个场子，最多是在他这里玩得次数多了点儿，谁知道是被他带坏的，但他肯定是不敢打江沅的。
他并不害怕她，却不得不忌讳她背后的江家，男人喘着气，坚持把话说完：“我没有……没有打江沅。”
叶柠月当然知道，她起身，看他像看垃圾一般：“以后她跟你没关系了。”
程复暄在KTV对面饭店和人吃饭，出来透气时，就听见一阵救护车的鸣笛声。
张加躺在担架被人抬着从叶柠月身旁路过时，她像个没事人一般，双手放在大衣兜里，看都不看他一眼。
直到兜里手机振动，她才有反应。
程复暄：「你左上方林品轩二楼，抬头」
叶柠月看到消息，如他所愿往那边看过去。
她脸上表情柔和不少，低头和他聊天，和救护车走向了相反的反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