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 ”连仇家都那么高大上, 那东贤吐槽, “我只是给你们提个醒, 这是线人得来的消息,所以要怎么处理还得你们自己看着办, 我这儿帮不了忙。”

  克鲁克山起身:“我去打个电话。”

  陈家蜜觉得他可能需要点私密的空间,便只是坐在原地,看着他把门带上。

  房间里谁都没说话,一片寂静。

  那东贤忍了忍到底没忍住:“所以你们仇家到底什么来头?”

  哪有什么仇家, 那东贤毕竟是那老爷子的儿子,那老爷子算是克鲁克山半个师父,陈家蜜便也没有想要隐瞒:“对方可能是克鲁克山的继父。”

  那就是未来公公了?未来公公却出手整未来媳妇?

  那东贤想起最近单位里女同胞们热议的宫斗剧,回过味来:“你这是红颜祸水啊!”

  陈家蜜啪地合上笔记本:“你给我滚蛋!”

  她偷偷摸摸地蹭到阳台上,不想让克鲁克山发现自己在偷看, 他正拿着手机, 神情激动,陈家蜜好像从没有见过他那么激动跟人争吵的样子,用的是荷兰语而且语速奇快, 陈家蜜连一个隐约的单词都抓不住。

  他一向是风度翩翩而又彬彬有礼, 陈家蜜往往都是从他的蓝眼睛里才能读出情绪,动人的、恼人的、感人的零零总总,组成了一个让陈家蜜迷恋而依赖的男人。

  陈家蜜猜电话那头的人正是詹姆斯·亨特拉尔,他无疑也在克鲁克山人生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而这正是克鲁克山想要处理这件事情的难度所在。

  这通电话的时间不长, 完了之后克鲁克山却没上楼回来找陈家蜜,而是站在院子里对着手机发呆。

  陈家蜜低头看着像个小孩一样迷茫的克鲁克山。

  克鲁克山突然也抬头看她,装作无事地把手机揣回裤袋,对陈家蜜张开了双手。

  陈家蜜像只小鸟一样“蹬蹬蹬”跑下来。

  还好陈妈陪着陈爸去医院复查身体,否则必定要骂陈家蜜跟个小疯子一样。

  她扑进克鲁克山怀里,想要温暖他。

  然后如果他什么都不想说,那么她就什么都不问。

  但是也许陈家蜜会像上次一样冲动地买上一张去阿斯米尔的机票,这次不是局促地站在詹姆斯·亨特拉尔面前要求他行行好帮个忙,而是先去隔壁的超市买个平底锅,然后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不过,克鲁克山从不会瞒着陈家蜜。

  这个女人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特殊的人,是他所属的世界里夜空中最闪亮的繁星。

  他坐到院子里,陈爸给陈家蜜造的秋千上,然后告诉陈家蜜:“在我小时候,我也有一个这样的秋千,詹姆斯亲手为我做的。没有那么花哨,不是什么漂亮的藤椅,就是一个铁链穿起来的塑料凳子,但他每天下班都会带着我玩。”

  陈家蜜想从背后把克鲁克山往前推,然后她绝望地发现自己推不动。

  克鲁克山大笑起来,和她交换了个位置,把她按在椅子上,自己从后面把椅子推得慢慢摇晃起来。

  迎着微风,陈家蜜伸直双腿,连衣裙的裙摆也被吹拂起来。

  那片裙摆仿佛也拂过了克鲁克山的心,让他顿生就想这样到老的期盼。

  “我并不是想为詹姆斯开脱,我刚刚质问他,他没有承认,”克鲁克山顿了顿,“但也没有否认,家蜜,你可能不知道在詹姆斯年轻的时候,身为东欧移民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无所有、穷困潦倒,干着最累的体力活,却挣着最微薄的薪水。

  因为严格的劳工法,有时候甚至找不到固定的工作,哪怕只是一个半小时的临时搬运工的工作,也有好多人会去报名,只因为那可能是下一顿的饭钱。

  就是这样的詹姆斯·亨特拉尔,先是一个人单枪匹马去了德国,从鲜花仓库的搬运工做起,后来成为施乐姆花卉公司的员工,开始接触到种植以及育种方面的工作。但是他和他的老师有理念上的冲突,詹姆斯·亨特拉尔纵然天赋过人,但他并不认为待在温室不停地选种并经过二十乃至三十年的等待是正确的商业之道,他坚持花的好坏是人为评判的,他完全可以通过成熟的商业手段捧出冠军玫瑰,而目前的玫瑰品种已经够多够好了。

  为此他不惜离开德国施乐姆,在荷兰的鲜花圣地阿斯米尔创办了自己的公司,阿斯米尔已经拥有四百年的鲜花交易历史,而荷兰式拍卖也已经成功运行了上百年,他一个白手起家的外乡人想要在阿斯米尔有所作为,就像一只蚂蚁在象堆里成为巨人一样几乎完全不可能。

  但是詹姆斯·亨特拉尔做到了。

  他对育种工作没有丝毫兴趣,他只负责挑选已有的种苗,然后开始庞大的造星工程。

  詹姆斯·亨特拉尔以他精准的眼光、果断的投资以及充满魄力的决策,在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几乎垄断了冠军红玫瑰的市场,因此获得了“红玫瑰教父”的外号。

  陈家蜜恍然大悟:“所以他当时拒绝帮助你,就像他一开始拒绝帮助我一样。”

  “对,我枉顾了他的意愿,选择了本地大学的育种专业,拒绝了他把我送到英国读管理的计划,”这是十多年的往事,克鲁克山回忆起他刚刚和詹姆斯在电话里的争吵,就连这些旧事都清晰得仿佛历历在目,“作为报复,在我请求他帮助我的外祖母的时候,他也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而我终于如他所愿辍学了。”

  但这是克鲁克山自己的人生,他并没有就此一蹶不振,听从别人的摆布。

  他有了自己的拍卖公司,在阿斯米尔鲜花拍卖市场近处就有一处温室,而且忙里偷闲地拥有了自己的新品种玫瑰。

  虽然不太成功,但对于育种的喜爱才是他的初衷。

  他和詹姆斯·亨特拉尔表面上的和解,并不能长期掩盖在表象之下。

  现在他们的争议的焦点,又汇聚在陈家蜜的身上。

  詹姆斯·亨特拉尔,对于克鲁克山一意孤行为了陈家蜜前往中国,非常地不满。

  但克鲁克山并非第一次忤逆他,而他也深知克鲁克山已非他可以掌握,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持和继承人之间的平衡关系。

  陈家蜜在这时出现了。

  不但从他手里拿走了数万颗红色娜奥米的种苗,而且利用这批种苗和他用来试探中国市场的淘汰品种,成功完成了飞跃。

  但在詹姆斯·亨特拉尔意图摘取陈家蜜的胜利果实之时,却被她出其不意狠狠扇了一个耳光,鲁地的鲜花基地计划半途夭折。

  与其说他是不允许克鲁克山和陈家蜜在一起。

  倒不如说,他身为“红玫瑰教父”的尊严,不容许他向陈家蜜和解。

  甚至不惜使出了卑鄙阴私的手段,商场上本就没有什么道德可言。

  詹姆斯·亨特拉尔是吃饱了撑的才会拆散有情人,他只是在维护自己的商业地盘罢了。

  “他太刚愎自用了,”所以陈家蜜在冲突之后没有试图要和他交流,她觉得詹姆斯·亨特拉尔在“红玫瑰教父”的位子上坐得太久了,用说的没用,只有不停的耳光大概才能把他打醒,“我在阿斯米尔就表明过态度了,中国的文化和市场与众不同,中国人的市场只有中国人自己才能做。”

  詹姆斯·亨特拉尔显然没有把陈家蜜的话放在心上。

  不知道现在他信了没有。

  “我也不知道他受到教训没有?”见陈家蜜随着椅子微微摆荡,克鲁克山把手顺过陈家蜜滑溜溜的头发,引起陈家蜜的抗议,可他玩得停不了手,克鲁克山至少有一点可以放心,“找黑手党的事情被我们发现,相信他短期内应该不敢了。”

  而且鲁地的工地停工他也得想想办法。

  因为亨特拉尔公司单方面的宣布停工,鲁地的负责人虽然当面不对外商有微词,内心也是非常不满的。詹姆斯·亨特拉尔按照类似裁员的惯例,补偿了相关本地人员六个月的工资,并且将派驻的工程师全部召回,如今在等待物料回收。然而等他要落实回收工作的时候,却发现未竣工状态的暖房玻璃已经被卸了个精光,被当地村民搬回了自己家,而特地加工的培土则被人占用种了鲁地大葱。

  他为此去找负责人抗议,负责人表示无能为力,因为追讨难度太大,而且土是亨特拉尔的,大葱却是本地村民的,他们镇府部门没有权利动土里的葱。

  这些物料投资等于全部扔进了水里。

  如今只是为了面子才没有对外公布而已,但是业内公司因为亨特拉尔公司的铩羽而归,目前也均都是按兵不动的状态。

  詹姆斯·亨特拉尔明知道最理智的方法就是和陈家蜜重新坐回谈判桌前,可他就是弯不下膝盖,反而对陈氏玫瑰玩了这么一手,要不是陈家蜜应对得法,若陈氏玫瑰遭遇了重大挫折和损失,陈家蜜就算是疯狂报复也要狙击亨特拉尔公司进入中国。

  到时候克鲁克山的立场,就真的非常艰难了。

  不知道身为继父的詹姆斯·亨特拉尔怎么想,陈家蜜是真的有点心疼克鲁克山。

  因为要和陈爸一起准备公平贸易认证材料,克鲁克山最近都住在陈家。

  陈爸虽然觉得婚前就常住也太那啥了,被陈妈一句“云市本就有走婚的传统”一句话堵了回去,的确也是不太有人注重这些繁琐的规矩,他也就劝自己放宽心了。

  心里又怨闺女到底在拿什么乔,就是不肯松口领证。

  克鲁克山正在浴室洗澡,他的手机响了,是邮件提醒。

  陈家蜜随便瞄了眼标题,吃惊了一下,然后吃着巧克力棒等着克鲁克山美男出浴。

  他又用了陈家蜜的小黄鸭浴巾。

  陈家蜜打算做破坏气氛的那个人。

  “你有新邮件,我刚刚看了一眼,”陈家蜜的表情很微妙,克鲁克山并不在意陈家蜜看自己手机,陈家蜜昨天还看他的脸书,对他状态下面的荷兰朋友发的逗逼评论哈哈大笑,不过陈家蜜马上扔来个惊天巨雷:“詹姆斯·亨特拉尔发来的,很高兴通知你,你失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大猫要吃软饭了哈哈哈哈

  繁星,又叫天荷,绝对是我看过的最特殊花型top3,可惜出处不明,照片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