燠热的夏日夜晚, 鲜花市场内外人流车辆穿行不息。。

  空调在头顶上嗡嗡地吹, 偌大的办公室没人说话。

  因为激动, 汗水从陈家蜜瓷白的脸颊上滑落。

  陈家蜜并不是第一个尝试的人, 周刚的尝试远远早于她,繁花盛开的道路上根本没有捷径可言, 其下时时都暗潮汹涌,看错一朵花就代表数年心血和投入付诸流水。

  周刚觉得陈家蜜根本不必如此,他每次对着洋鬼子千求万求只得一种花,进了市场基本都没起过涟漪, 他尚且没有不服气,陈家蜜又凭什么?!

  “你得服气!不服气也得学会服气!何况我们根本不算输!”周刚这会儿也气得不轻,他怎么就没看出陈家蜜是个那么固执的孩子呢,看多了玫瑰,看人却看走了眼。

  陈家蜜硬着头皮, 就是不肯妥协。

  周刚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劝:“你得学会在市场里随波逐流, 先在这摊生意里活下来,别一个浪头过来就灭了顶。然后慢慢寻找机会,保不齐前头有个河滩, 把握机会站上去, 从此就能立足了啊。”

  “还不兴我学会游泳吗?”陈家蜜不想同周刚伤了和气,周刚和她亦师亦友,教了她不少也帮了不少忙,理念不同可以沟通,真吵起来就不明智了。

  周刚被她气笑了:“你行!你游一个我看看。”

  韩强一看气氛缓和下来, 就借故把陈家蜜推出了门。

  他也跟了出来。

  “下周就是农历七夕,传统上的花市旺季,”韩强也是在尽力给陈家蜜想办法,“你要不要试试和红玫瑰捆绑销售,也许可以带动一下?”

  陈家蜜很固执:“荔枝是要唱主角的,洋桔梗、非洲菊可以给红玫瑰做陪衬,但它不行,它也是玫瑰。”

  “陈家蜜……”韩强也体会到周刚的无力。

  转眼陈家蜜已经在云市长待了将近半年,韩强打从心底里又看到一丝希望,无论陈家蜜心里有没有人,他们身为几乎天天都能见面的工作伙伴,韩强自问,就真没有那点可能和陈家蜜日久生情吗?

  况且,韩强觉得自己等得起,一两年不行,就三五年。

  但前提是务必得尊重陈家蜜,等她态度有所软和也不迟,何况陈氏玫瑰正在起步,此时重提追求的事情也的确不妥。

  外边一抹白月光极美,韩强却有着无处着力的迷茫。

  他连送送陈家蜜的借口也没有。

  陈家蜜买了一辆迷你电动汽车代步,穿行在乡村小道上尤为方便。

  她刚走到停车场,就接到了杜启鸿的电话。

  刚刚的拍卖,作为陈家蜜创业计划迈出的实质性的第一步,投资人张太太和审核人杜启鸿,都通过手机视频实时观看了,自然这也是周刚帮的忙。

  “比预期好,张太太说下周飞来香港找我开香槟,”杜启鸿笑言,“我之前已经预测你的盈利能力一般,所以张太太对结果极为满意。”

  陈家蜜面无表情地听着。

  杜启鸿似乎有点幸灾乐祸:“不过陈总自己似乎不太满意。”

  陈家蜜非常烦躁:“不要叫我陈总。”

  “行吧,”杜启鸿知道陈家蜜正在火头上,他不打算再调笑对方,“你若是得闲,下周可以空出时间来香港,找我和张太太一起开香槟。”

  陈家蜜认为战役还远未胜利,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杜启鸿:“不必了,替我向张太太问个好。。”

  她捏着已经挂断电话的手机,突然打了把方向盘把车靠边停下,云市的夜空晴朗,满目的星辰是在海市所看不到,陈家蜜希望自己能够得到指引,不会迷失于前方的道路。

  她把脑子里觉得合适的人选都过了一遍,最后拨通了堂弟陈明华的电话。

  陈家蜜需要一个信得过的生面孔。

  此时的陈明华下班后不想回家,正泡在镇上的游艺房打桌球。这一杆角度比较小,他正半趴在球桌边上瞄准,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家里是没人会打他电话的,陈明华心想是不是工作的花店有什么事儿,便伸手掏出手机看,这一看直接从桌上摔下去了。

  同伴们都拄着球杆笑起来。

  陈明华没空和他们计较,握着手机小跑到楼梯间,他可不敢让陈家蜜知道他在外面不务正业,见四下无人应该不会暴露,陈明华这才接起电话:“姐?”

  陈家蜜此前从来没有给他打过电话,虽然他们彼此都有对方的手机号码。

  陈明华是不敢,若真有什么事儿那就直接上叔婶家里去。

  陈家蜜就更没有理由给陈明华打电话了。

  这一声电话铃,仿佛是破冰的信号。

  大晚上在外面消磨时间而不回家的陈明华,突然鼻子有点酸。

  “明天晚上我找你有事,”陈家蜜在电话里开门见山,“六点半的时候,我们在鲜花交易中心碰头。”

  陈明华一般晚上没什么节目,他在家里是小儿子,陈家大伯夫妻也是出了名的条件不好还偏心大儿,陈明华至今找不到女朋友,听到堂姐说晚上有个活计找他帮忙,他忙不迭地就答应了。

  此时此刻的陈明华,还以为陈家蜜是找他帮忙装货卸货。

  他别的没有,力气倒是有一大把。

  陈家蜜打完这个电话回到家,发现陈妈端着脸盆在院子里涮茶杯。

  “家里来人啦?”陈家蜜看着那待洗的十几个杯子。

  陈妈弯腰坐在小板凳上,边洗边告诉陈家蜜:“就是那两户种了荔枝的人家,晚上哭丧着脸来找你爸和我,说是拍卖价太惨了,这样下去专利金的贷款还不上,让我们看看能不能帮着想想办法。”

  虽说当初签了协议盈亏自负,陈家蜜也觉得今天的拍卖价委实太惨,她自己都差点拍案而起,何况是这些在地里辛苦了半年的花农。当初他们会选择荔枝,也是希望逆着多数派的潮流,押宝在陈家蜜身上图个异军突起。

  还好今天只是试水,扔在水里的只不过是两百枝荔枝,两百枝陈家蜜亏得起,但绝不能重蹈覆辙。

  陈家蜜问陈妈要了两家人的联系方式,坐到前头办公室打电话去了。

  除了这两户花农,她还联系了玉仙婶和村里,让他们明天早上加派人手,加班加点把能够采摘的“荔枝”全采摘下来,下午以前全部送到花拍中心。

  陈爸陈妈不知道她要干嘛,但是他们知道陈家蜜有大主意,肯定是在想办法。

  村委会和花农也选择再相信陈家蜜一次,第二天花拍中心在统计“荔枝”的代拍数量时候,发现整整有六千枝,而“蕾丝”则被陈家蜜押后,等着吃荔枝的红利。

  六千枝荔枝的事情,被工作人员告诉了周刚。

  周刚第一时间找到陈家蜜:“你疯了!”

  “还没到疯的时候,”陈家蜜把陈明华推到周刚跟前,“介绍一下,这是我堂弟陈明华。”

  陈明华穿得寒酸,好在干净整洁,和那些受雇于贸易商的小年轻不大一样,现在社会开放了,场子里到处可以见到穿着非主流汗衫和破洞牛仔裤的年轻人。

  周刚压抑住火气,冲陈明华打招呼:“你好。”

  此处人多眼杂,陈家蜜道:“咱们上楼说。”

  周刚听了陈家蜜的计划,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你是真疯了啊!你就算把荔枝的价格抬上去又怎么样,找个地方悄悄堆着烂掉吗?终端没有人买单,当中的流通环节没贸易商和花店配合推广,你这是纯在烧钱啊陈家蜜!”

  陈家蜜一副土豪模样:“烧几天我还是烧得起的。”

  周刚气结。

  长那么大,连一万块钱都没有见过的陈明华,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他从小不过是见人为了两三只鸡或者地里几顷菜吵架,在花店工作也常常为了几十块或者几块的差价同客人几乎磨破嘴皮,但堂姐陈家蜜刚刚的意思,是让他用周经理旗下公司的名义参加花拍,玩的是左手卖出右手买进的花招,那就是每天晚上成万地烧钱。

  陈明华想想就腿软。

  陈家蜜拍拍他的肩:“别觉得压力大,拍卖过程是看不到钱的,你只管按键就可以了。”

  陈明华还真信了,直到被周刚找的工作人员带入场,他才发现陈家蜜在骗他,其实不算骗,因为整个过程的确看不到任何现金,所有的凭证都只是电脑上的数字而已,可就是这样,让人更紧张了。

  钱,被模糊了概念,变成了屏幕上的一个数字,花出去的过程更轻易、更可怕。

  为了不引起注意,工作人员教陈明华拍了一些零碎的常见的花。

  直到八点半的时候,荔枝又出现在竞拍队伍里。

  全场哗然,因为按照惯例,如果拍卖的价格跌破了底线,花农就应该自行寻找出路了,否则摊上路费和交易费用,这花简直就是倒贴。

  没想到竟然还是大批量地倒贴。

  就连拍卖师也吃不准这意思。

  但是起拍价肯定维持不住昨天三块的高价了,对于A级荔枝,拍卖师最后有丝犹豫地给出了2.8元的价格,如果今天价格还是一路走低,而且还是大批量地低价卖出,这花就是真正破了名声,往后再也起不来了。

  没想到他刚刚报完价,就已经有人以高价抢拍。

  众人回头去看,是个面生的小年轻。

  第一次下场,手抖了吧,大家都是这个反应。

  直到这人接二连三下手以高价竞拍所有的荔枝,场内渐渐有人坐不住了,有消息灵通的人已经知道陈明华所持的是周刚公司的账号,心里怀疑鲜花交易中心出手托底了。

  但这又有什么用,这可不是政府救市,帮着农民呼吁市民解决过剩的蔬菜,玫瑰不能吃不能喝,卖不出去就只能赔本。

  那天拍卖落幕,陈明华把陈家蜜的荔枝全都买了回来,旁观着节节走高的价格,贸易商们以为看穿了陈家蜜自我炒作的手段,全都安静地坐着壁上观,避开了他们“自以为”的陷阱。

  周刚是真服气了,他看着陈家蜜把钱打到自己账上,就问了句:“说吧,你打算把花藏到哪里去,还是免费搭配在我的货里一起销售,在花店里赚个口碑。”

  铺货面能有多大,能赚多少口碑,周刚一点都不看好。

  而且陈家蜜做的这出戏,根本没人上当。

  “今晚的飞机,”陈家蜜根本没打算借周刚的东风,这时她才原原本本地把荔枝的推广计划告诉周刚,并且表示因为逆势推广,她的手段只会更猛烈,“目的地是海市。”

  陈家蜜在八月推出荔枝,不是为了传统的七夕情人节。

  她从没有想过要去跟红玫瑰抢位置。

  从头到尾她看中的都是拍卖翌日,即将在海市拉开帷幕的,每年都规模空前的海市书展。

  作者有话要说:  花市也有季节性

  盛夏时分,很多人比较偏爱冷色调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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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惑星,又是日本的华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