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排队的卡车, 浩瀚缤纷的花海以及高度紧张的拍卖, 这些经历依然历历在目, 但对陈家蜜来说, 可能都回不去了。

  陈家蜜的心情像是一杯夏日里的冰镇果汁,又酸又甜。

  “你怎么会这么想?”陈家蜜微笑地否认, “我在阿斯米尔学了很多研究了很多,也去了鲜花拍卖市场参观,大概我们中国的女孩每年都要经受双十一的洗礼,在拍卖这种事情上比较有天赋也不奇怪。”

  韩强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既然陈家蜜否认,他也不好追问。而且阿斯米尔的入场机制比云市严格多了,所有买家必须持行业执照入内,而且荷兰的准入标准非常高,陈家蜜的确不可能体验过阿斯米尔的拍卖。

  况且他最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他想问的是自己为什么会被拒绝。

  韩强觉得自己并没有自作多情, 明明陈家蜜去阿斯米尔之前, 自己和她是有机会经由相亲发展成为男女朋友关系的,而且已经得到了家长的认可。

  结果一趟阿斯米尔之行后,情势一下子逆转, 陈家蜜让他见到了这个女孩身上难能可贵的闪光点, 在韩强把陈家蜜从相亲对象的定位上升华之后,她却成了可见而不可及的云端,仿佛从此再也不可能触摸到。

  这让人如何不会产生错失的扼腕之情。

  但韩强并不是没有风度的人。

  两人默契地把话题转回专业,韩强载着陈家蜜送她回家。

  听到车子停进巷子里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陈妈并没有出来开门, 当然时间那么晚了,韩强也不方便进去坐坐,他也没这个心情。

  陈家蜜跟他道谢,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韩强在背后叫住她:“陈家蜜,我听伯母说你已经辞职了。”

  “恩,我辞职了,”陈家蜜把头发夹到耳后,转身面对韩强,“我们以后应该会经常见面合作。”

  希望韩强能用专业的态度面对两人的关系,毕竟除了相亲见过面,他们并没有真正地发展过,有的只不过是一点点基于相亲的共识,但是被陈家蜜单方面打破了这点共识。

  仍然执着是不明智的,毕竟两人的相识从相亲开始,而非自由恋爱。

  韩强手里把玩了一下车钥匙,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叮叮”的撞击声,他因为紧张语速有些快:“陈家蜜,中国的乡村里,高学历的年轻人,很少有人离开了还会回来,你是陈官村唯一一个。你今天也看到了,除了老一辈在地里忙活,那些贸易商其实都是外地来做生意的。你能够选择回来,是一个很好的榜样,但是这里几乎不会有适合你的人。”

  陈家蜜洗耳恭听。

  “我觉得挺可惜的,因为你是个好女孩,”韩强拿脚蹭蹭鞋子底下的土路,“就因为你是个好女孩,所以我希望你未来能回海市,在那里你比较有机会遇到合适的另一半。”

  其实韩强真的是个不错的人,陈家蜜扪心自问,如果不是去了一趟阿斯米尔,原本的自己是打算顺着陈妈的心愿和他接触一下的。感情的事情没有什么厚道不厚道,陈家蜜从来没有承诺过什么,她并不会感到内疚,若是勉强答应,反而才会让她感到内疚,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要度过多久才能重回心动。

  “谢谢,”陈家蜜这句道谢十足真诚,但她不同意韩强的任何一个字,“但我想要的不是合适的另一半,我现在想要的只有合适的……生意。”

  韩强一愣,笑了起来。

  然后发动汽车,挥手和陈家蜜告别。

  陈家蜜推门进去,发现陈妈正坐在后院的秋千上,膝盖上摆着一个小塑料盆,正在剥明天要用的毛豆。

  想到陈妈可能都听见了,陈家蜜有点窘迫。

  “不喜欢就算了,”陈妈把脚下的毛豆壳拢了拢,叫陈家蜜拿个笤帚过来扫了,她看了一眼低头干活的陈家蜜,“但小伙子有一点说得很对,年轻人都离开乡村了,愿意回来的凤毛麟角,更别说那些最优秀的了。现在在镇上做花卉生意的都是外来户,陈家蜜,你这是被迫耽误青春。”

  陈家蜜把豆壳扫进簸箕,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亲妈:“哪里就是耽误青春?坐在格子间里才叫耽误青春,我在海市多少年,不是一样没有交到男朋友?韩强还是您介绍的呢,还不是黄了?”

  陈妈哑口无言。

  嫁不嫁有什么要紧呢?陈妈想,这是自己亲女儿,大不了养她一辈子。

  怕就怕自己走在前头,女儿一个人被欺负。

  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但嫁过来几十年也见得多了,虽则陈官村没什么重男轻女的风气,但是农村里有个当家的男人,说话做事总是方便许多。哪怕是城市里的独生女家庭,被亲戚或者亲家欺负了,也一样是有口难言。

  这跟重男轻女可没有关系,这就是欺负你一家都是文明人,拿丛林法则对付你。

  何况陈家蜜还要顶门立户做生意。

  陈妈想到陈家蜜那两个堂兄弟陈春华和陈明华,想了半天还是默默摇了摇头。

  农村里晚上睡得早,陈家蜜准备多待几天,放松放松兼在周围考察一下,然后再订回程的机票去料理平台开发的筹备工作。但这个点对城市里的人来说,有时候夜生活刚刚开始,陈家蜜正在泡脚,陈妈则拿着热水瓶给她添水,陈家蜜的手机这时候响了。

  “谁啊?”陈妈试了试水温,把热水瓶放到一边,“这么晚了还来电话。”

  陈家蜜看着是个陌生来电,软件显示电话号码归属地是在深圳。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准确地报出了陈家蜜的名字,并且问她人在不在云市。

  “我在云市,”陈家蜜很有戒心,现在骗子要拿到个人信息基本不难,她直接问对方,“你是谁?有什么事?”

  对方在电话里自我介绍:“我们是张太太委托的风投公司项目组成员,总部设立在香港,既然你人在云市,我们会派人乘坐明天一早的航班前往云市考察。因为根据张太太的要求,西方情人节档期肯定是赶不上了,她希望至少能赶上农历七夕的中国情人节,所以我们得抓紧了。”

  胖太太给陈家蜜的印象就是有备而来,而且愿意了解自己在对什么样的项目投钱,所以陈家蜜才会接受她的注资,不过这个效率还真的是很快。

  风投公司虽然也是奔着钱来的,但是没有出资人的压力,他们并不会那么积极。

  来就来吧,陈家蜜想,带你们看看玫瑰的世界,也许你们会和我第一次接触的时候一样惊讶。

  陈妈知道陈家蜜拿到风投的事情,所以并没有很惊讶。

  就算有钱,花钱也得谨慎,自然是要来实地参观考察的,这样有钱人才会更有钱。

  “你明天把他们带到鲜花交易中心和我们家那八亩地看看,玉仙婶这两天已经带着工人在补种花苗,给人家留个好印象,”陈妈开始给陈家蜜规划路线,“可惜你和周刚选的那十种花的花苗昨天才确定,不然也可以给他们看看。”

  陈家蜜笑道:“干嘛要把本钱都露给他们看,以后再给他们惊喜不好吗?”

  陈妈想想也是,便睡下不提。

  但心里总有一种如临大敌的紧张。

  陈妈一大早提着个小板凳就坐在自家门口,等着等着也没见人来,又开始剥毛豆,陈家蜜起床刷牙的时候,看到陈妈的毛豆已经剥满了一个塑料盆。

  亲妈嘴上不在乎,其实挺紧张的。

  陈家蜜问陈妈:“我爸呢?”

  “我一早把他赶到田里去了,听说有人要来考察,他也激动,”陈妈示意桌上有早饭,让陈家蜜自己盛一碗稀饭配着毛豆咸菜将就吃一点,“他说赶着时间多补种一点,这样面上好看。”

  的确是这个理。

  陈家蜜捧着碗“呼呼”地吃起来,吃饱了才有力气接待风投公司。

  虽然对方不至于是故意,但是该有的刁难都会有,这也是为了谨慎,对风投公司来说骗风投的人实在是见得多了,名不副实的项目就更多了。因为风投原则上接受合理亏损和项目失败,所以有人就把风投视为生财之道,反而让真正的创业者面临一高再高的门槛。

  这时候门铃被按响了,陈妈连忙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捋了捋头发准备去开门。其实陈妈也有几件好衣服,但是陈家蜜既然给出的是花农的人设,陈妈觉得自己还是穿得像个农民好一点,所以没有穿陈家蜜从海市给她买回来的羊绒衫。

  结果门一开,陈妈的表情禁不住有点垮。

  大伯母拎着两只鹌鹑站在门口,上门连只鸡都舍不得拎。

  而且她还特别有理:“家蜜小时候特别爱吃清蒸鹌鹑,你中午给她蒸两只。”

  陈妈特别想翻个白眼,你都说是家蜜小时候了,隔了二十年拎两只鹌鹑上门,这样做大伯母也不嫌弃寒碜。

  不过上门是客,陈妈也不客气,把鹌鹑接了过来,笑脸迎人打算早点打发大伯母出门,别让她把今天重要的事情给搅黄了。

  没想到她也不见外,坐下拿碗给自己也盛了稀饭吃起来。

  陈家蜜忍不住问:“大伯母,在家里没吃就出门了呀?”

  “吃了,吃了两个包子,”她吃得头也不抬,“但是你妈的咸菜毛豆可是有名的。”

  陈家蜜都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吃了一碗稀饭,大伯母这人憋不住话,偷偷问陈家蜜:“昨晚有人看到你和周刚经理一起在花拍中心,家蜜啊你也太不厚道了,认识大人物你怎么可以不告诉家里人呢?”

  陈家蜜脑子也转得快,连忙把韩强拖出来当挡箭牌:“你说得周刚经理是谁?我不认识,我昨天是和我妈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就是那个韩强研究员一起去的,他说要带我见识见识鲜花拍卖会。”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大伯母也犹豫起来,的确就她听来的消息,陈家蜜是和韩强坐一张桌子,周刚一个人坐另一张桌子,周刚是韩强的领导,三人一起说说话也正常,但这不代表陈家蜜就有了周刚这条人脉了。

  这么一想,她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刚才那股热络就不见了,她看看厨房,发现陈妈已经手脚利索地把鹌鹑烫了拔毛,心里感觉默默滴血,还以为陈家蜜发达了,结果自己还倒贴两只鹌鹑。大伯母想着今天是赔本了,便不想多待抬脚就走。

  陈家蜜也不送她,她还有半碗稀饭没吃完呢。

  大伯母一开门就尖叫起来:“啊哟!谁家的大奔停在这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喜闻乐见的大伯母又出现了哈哈哈……

  清蒸鹌鹑是我喜欢吃,女主你帮我多吃两个23333

  果汁,荷兰微型月季,我觉得这个颜色像橙汁又有点像胡萝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