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玩真的。

  陈家蜜没想过玩假的, 她从来不是一个懂得逢场作戏的人。

  于冰姿吼得太大声了, 陈家蜜几乎整个人贴到了墙上, 就是为了不让屋里的人听到动静, 克鲁克山可是听得懂中文的。

  她不想在当事人面前和自己的闺蜜讨论感情问题。

  于冰姿气急败坏地问:“人呢?你说话啊陈家蜜!”

  陈家蜜觉得自己喉头有点儿发酸:“恩,是真的啊。”

  这下换成于冰姿说不出话来。

  那边林深深接过了电话, 三人中她的个性最为冷静平和,由她接手好过于冰姿把话筒给吼破了,陈家蜜现在需要的不是反对而是理智。

  林深深常年在外工作,对此多少有点心得:“家蜜, 异国他乡难免孤单寂寞,不要放纵自己的感觉被无限放大,等你回国醒了神就知道都是错觉。但你要是真对他有感觉,那就不要拘束,转眼就快三十岁的人, 想干嘛就干嘛, 你都不介意他就更不用介意。不过别忘了你出国只有一周,发生就是结束,不要拖泥带水。”

  陈家蜜心想, 我都来大姨妈了还能干嘛啊?

  但林深深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 低低“嗯”了一声。

  没想到林深深明里规劝暗里支持,于冰姿气坏了,夺过手机继续吼陈家蜜:“哈尼,你拎拎清,荷兰是什么地方, 十六岁结婚还有红灯区合法,统共就一个礼拜时间,你能多了解他?!这地方的男人肯定没节操,你赶紧回来,我给你介绍青年才俊,你还欠着我两万块钱,不准拿这钱去开房……”

  见于冰姿又吼起来,陈家蜜惊慌失措回了句“要吃饭了”便挂了电话。

  就这样,于冰姿还是立刻追条信息过来:“不要在国外瞎胡搞,赶紧回家!”

  虽然态度是霸道了点儿,但陈家蜜知道这都是出自关心,而且以她的身体情况和克鲁克山对于她的态度,那是想胡搞都胡搞不了。

  陈家蜜不知道克鲁克山有没有听清楚自己这个嘈杂的电话,装作无事地坐回沙发上继续擦湿漉漉的头发。

  克鲁克山却放下手中杂志,把手机递给陈家蜜:“这下面评论写的是什么?”

  他听见陈家蜜的朋友在电话里声音很大,陈家蜜却避开自己接电话,就克鲁克山听到的只言片语,他感觉到话题必定和自己有关。但是陈家蜜的回答基本都是否定的,譬如他听到她说不是那种关系。

  克鲁克山觉得她有这样的认知很好,虽然他非常肯定这是谎言。

  否则对双方来说,这都将是无尽的烦恼。

  而他,就连别人的误解都懒得解释,因为他们的未来里不会有彼此的存在。

  陈家蜜不明所以地接过克鲁克山递过来的手机,原来之前匹克家的大儿子宣称把视频传上了油管,克鲁克山虽知道这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心里却还是介意,因此通过对方的社交账号摸到了油管上的视频。

  视频播放了两万多次,多数都是走过路过进来逗个笑的路人。

  但是,陈家蜜一看视频底下的评论,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原来微博观光团已经摸到油管的原版视频底下打卡,翻个页都翻不完那些参加打卡的萌妹子们。

  “滴海外观光团打卡!”

  “滴火车司机卡!”

  “滴单身卡!”

  还有几个英文不错的,直接在问视频主人有没有男主的脸书账号,有一个热门评论被顶在最上面,一群妹子在讨论克鲁克山到底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有个眼尖的妹子直指真相“看上去好像是华裔”。

  陈家蜜觉得自己面临暴露的危险,她呵呵干笑着问克鲁克山:“你指的是哪一条评论?”

  察觉到对方似乎有意隐瞒,克鲁克山严肃地抱起双臂审视陈家蜜:“所有中文评论。”

  “那实在太多了啊,”陈家蜜故作为难,“按条翻译计费吗?”

  克鲁克山没想到陈家蜜这时候有勇气跟自己抬杠,他还以为对方既然暗恋自己,面对质问没有落荒而逃就算不错了,陈家蜜还能回嘴,简直令克鲁克山刮目相看。

  他稳稳占据有利局势:“可以,计入房租,如果你不情愿,大不了我麻烦一点,现在已经有软件可以直接翻译整个网页。”

  陈家蜜立马投降。

  但她避重就轻地翻译给克鲁克山听,把评论解释为视频被中国留学生看到,因为男主本人长得帅加上视频又十分搞笑,吸引了一群颜粉来围观。幸运的是好事者没有留下P站的视频链接,否则让克鲁克山看到加工后的成品,他说不定会把陈家蜜连人带行李一起轰出门。

  “就因为我的脸?”克鲁克山觉得匪夷所思。

  “对啊,因为脸,”陈家蜜点点头,“还能有什么原因?”

  克鲁克山说不上高兴或者不高兴:“中国人这么热衷追星吗?你们难道不是发展中国家,先要解决温饱问题吗?”

  陈家蜜反驳道:“那又怎样?我们不是出名的全球买买买吗?”

  对!就是这么土豪!

  克鲁克山表示无言以对,他拿回自己的手机:“我要让匹克把这个视频删掉。”

  “干嘛那么在意?”陈家蜜反而比较从容,他俩又不是专业网红,热度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至多两三天时间就天下太平,“看脸不是人的本能吗?花也一样,只有好看的花才卖得出去。”

  能说出这种话,克鲁克山觉得陈家蜜真的有所进步,他也试着放开,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

  人是世界上最健忘的动物,如果没有持续的热度,这视频很快就会沉下去,这是信息爆炸时代再寻常不过的现象。这便越发显得忘不了的人或事弥足珍贵,陈家蜜反倒有些心虚,她不知道离开之后,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忘记克鲁克山。

  正在迷茫中,老珍妮让他们准备吃饭。

  时隔两天吃到丰盛的正餐,陈家蜜觉得自己整个元气都恢复了,而且这应该是她吃到的老珍妮亲手所做的最后一顿晚餐了。因为老珍妮在黎明的阿斯米尔湖畔把自己捡回家,陈家蜜对她颇有些雏鸟情节,陈家直系亲属中没有大龄长辈,陈家蜜是认识老珍妮之后,才知道什么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但是这顿晚餐结束得并不那么完美,因为老珍妮的一个提议。

  “陈小姐,你明晚要穿什么衣服和我们一起去。”老珍妮突然想起这个很要紧的问题,因为是正式的晚宴,所以全部的居民都要穿上晚礼服入场,而素来打扮都是T恤加牛仔裤还是个暂居的外来户的陈家蜜,看上去应该没有可能带着一件礼服来到阿斯米尔。

  陈家蜜早前想过这个问题,她的箱子里有一条紫色的连衣裙和外套黑西装,虽然不出众,但应该不算失礼。

  “哦不,不能这样,”老珍妮否定了她的打算,“职业装和晚礼服可是两码事,如果特地去阿姆斯特丹买衣服,是不是太麻烦了?”

  自己卡里还有于冰姿友情赞助的两万块钱,只要不是买一线大牌,这点钱应该足够置办一身行头。

  陈家蜜表示如果需要盛装出席的话,她从阿斯米尔往返阿姆斯特丹很容易,明天十点鲜花市场的拍卖结束后,陈家蜜打算坐一趟公车去阿姆斯特丹的市中心,时间足够她赶在傍晚之前买一条过得去的裙子回来。

  不管怎么说,陈家蜜还是想给圣诞晚会上的那些花卉种植业的大佬们留下一个好印象,有了良好的第一印象,才可能继续谈话。

  “那样太麻烦了,”老珍妮摆摆手,但她询问的是克鲁克山,“我们家不是有很多衣服吗?”

  克鲁克山想也没想地拒绝:“不行。”

  他的拒绝天经地义,陈家蜜知道他没有恶意,但就是因为自己心中有了更为复杂的感情,所以克鲁克山一句简单的拒绝,也总令陈家蜜觉得越发承受不起。

  老珍妮还想再说什么,陈家蜜却已经开口谢绝了她的好意。

  “我总该有一条自己的裙子,”她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因为尴尬和紧张,“难得来一次欧洲,我本来就应该找个机会购物的。”

  克鲁克山留意到她的动作,陈家蜜一定不知道自己紧张或者说谎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去摸自己的脸颊和脖子。

  老珍妮只好给她个台阶:“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们中国人的确特别会买东西。”

  陈家蜜干笑,照例收拾完厨房,她借口累了早早去了楼上睡觉。

  “克鲁克山!”老珍妮很生气,“你不能这么直接地拒绝帮助一个远道而来的姑娘,我不记得我有教过你可以做这样的事情!”

  克鲁克山不觉得自己有错:“这是一开始就约定好的规则,她不能进二楼当中的卧室和我的卧室,不能碰那里的任何东西,我已经让她住在这里,所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出于对这孩子深入的了解,老珍妮的眼睛牢牢盯着克鲁克山不放,克鲁克山任她打量,心里打定主意绝不松口。他自认从遇见陈家蜜开始,自己就因为各种原因不断妥协,让她住进自己家、半夜出去找她和范尼、带她去拜访詹姆斯?亨特拉尔甚至教她去鲜花市场拍卖,最后两人还一起去了比利时。

  克鲁克山回想起来,这一切不仅仅是对他生活的脱轨,简直就是颠覆。

  而且陈家蜜还对他有了不合时宜的好感。

  他,为了自己或者为了她好,都要狠狠踩一脚刹车。

  克鲁克山要做的是把她一次性逐出自己的生活,在明晚之后说再见,而不是让她更进一步踏进那个旁人无法进入的世界。

  老珍妮早就把他看穿了,克鲁克山所警觉的正是陈家蜜越来越深入那个禁地,她偏偏不想让克鲁克山如意:“如果我坚持呢?在她住进来的第一天,我就表达过立场,这间屋子你我一人一半,我有权利这么做。”

  “我拒绝,”克鲁克山不惜正面和老珍妮冲突,“这是我的底线。”

  就在克鲁克山以为自己不得不和老珍妮爆发一次争吵之时,老珍妮却突然安静下来坐回沙发上。自从家里只剩两个人之后,因为彼此的倔强脾气,克鲁克山经常会和老珍妮有所争论,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独特的方法和解,然而老珍妮觉得这次的问题不同以往。

  自己终要离开克鲁克山的世界,而克鲁克山不能永远拒绝别人的接近。

  否则,陪伴他的永远只会是孤单。

  他已经为了这个家,放弃了太多,青春、朋友、爱情甚至是梦想。

  “你们去比利时的时候,我把家里的旧书又找出来看了一遍。”老珍妮把落在沙发上的《傲慢与偏见》拿起来,翻到夹着书签的那页,“我特别留意了菲兹威廉?达西先生的一段独白,觉得它意味深长:要说爱你爱得少些,或许话就可以多说一些。我以这句话当做准则,不难看出一些年轻男女之间的端倪。”

  作者有话要说:  名著它就是有大道理哈哈哈

  奥斯丁是个很出名的品种,有非常多的颜色,也超级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