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只鹅就是汤姆?

  陈家蜜心想, 这只鹅的杀气看上去……的确不是熊孩子能比的。

  两人一鹅静静对峙, 农场上安静到只有风吹过草地的声音。

  汤姆缓慢把长长的脖子下弯, 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我没挑衅他呀, ”陈家蜜委屈得不行,“我只是想给他面包。”

  克鲁克山在思索可能的逃跑路线:“你盯着他看就是挑衅。”

  陈家蜜被汤姆盯得汗毛直竖, 但她对克鲁克山还抱着一丝希望,因为他似乎是无所不能的:“你……打得过汤姆吗?”

  一片死一样的沉默。

  克鲁克山干巴巴地回答:“没赢过。”

  陈家蜜绝望了:“要跑吗?”

  “现在就跑!”

  两人展现出非同一般的默契,同时转身向奶牛群飞奔而去。

  匹克太太的大儿子狂笑出声,拿出手机对着逃跑的两人和追赶的大白鹅开始录像, 就是没想过要帮这两个倒霉蛋一把。

  陈家蜜前几天晚上追过范尼也被人追过,她跑得不慢,比大多数女孩子快多了,难得的是耐力也好,但前提必须是追赶的是人不是鹅。

  她觉得汤姆连跑带飞比乡下的土狗跑得还要快, 而且还特别阴险专门攻击人的下盘。

  人高腿长领先陈家蜜一个身位的克鲁克山听到陈家蜜在身后连连尖叫, 知道她肯定被汤姆那坚硬的嘴拧到了屁股和大腿,女孩子都身娇肉软,但凡被汤姆咬到一口, 都能淤青十天半个月。

  克鲁克山不想跟汤姆起正面冲突, 又不忍心对陈家蜜见死不救。

  从前那种锥心之痛让人实在没法忘却,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咬牙忍下来。

  匹克太太让他们小心汤姆,就是因为汤姆最厉害的一点就是,专会攻击人最脆弱的部位,所以十里八乡的人尤其是男人看见他都要绕道走。偏偏陈家蜜不知天高地厚, 竟然还拿面包去逗汤姆,对于汤姆这个小镇一霸来说,小小一片面包简直是对鹅星人莫大的挑衅,必须让陈家蜜吃到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陈家蜜绝对是痛到永生难忘了。

  克鲁克山回头想拉陈家蜜一把,正看到汤姆飞到半空,拿翅膀扑腾陈家蜜的头,陈家蜜倒也硬气,忍着疼伸出双手抓住了汤姆的脖子,但她力气不够大,不足以把汤姆按倒在地上。

  克鲁克山想也没想,一脚踹在汤姆肥大的身躯上,把摔在地上的陈家蜜拉起来,见她好像是被汤姆巨大的翅膀拍懵了,一弯腰把她扛在肩上就躲进了牛群里。

  汤姆被克鲁克山这一脚踹进泥巴里,扑腾了好一会儿才爬出来,但他数年来横行此地,也不是吃素的,见那两个人类似乎已经要成功逃开,便张开翅膀一口气飞了几十米,对着克鲁克山就张嘴咬过去。

  匹克太太的大儿子原本在一边看热闹,看一只大白鹅撵着背上扛着一个女人的克鲁克山绕着牛群跑,见闹得凶了,他举起手机骑在马上大喊了一声:“汤姆!这里!”

  大白鹅果然被他的叫声吸引过去,而且一旦有人的眼睛直视他,汤姆整个人都被点燃了熊熊的战斗火苗。所有的人或者所有的其他动物在鹅的眼睛里,都渺小如微尘,汤姆再次做好了攻击的准备,想去攻击马背上的男人。

  见终于有人帮着转移注意力,克鲁克山忍着疼背着陈家蜜绕到牛群后面,往前一跳滚进了料草里。

  厚厚的草堆盖在两人身上,而匹克太太的大儿子骑着马溜得飞快,汤姆失去了攻击目标,摇摇摆摆地在牛群里逛了一阵,大概是因为找不到攻击目标觉得无趣,不久就又回到了自己的河渠了,就此放过愚蠢的人类,继续统治自己的鹅国。

  然而陈家蜜和克鲁克山心有余悸,半晌没敢出去。

  早晨的太阳出来吹散了黎明的寒风,就这样躺在草堆上也很惬意,因为刚刚逃命累得脱力,两人就着暖洋洋的阳光四肢摊开躺着没动。

  陈家蜜悄悄地换了个方向侧过身去,躺着的姿势压到被汤姆啄出来的淤青实在是太疼了,她伸出一只手悄悄地揉了揉,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她后悔没多带一瓶药油出国。

  而克鲁克山的手臂上也被拧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印子,这是他转身去扛陈家蜜的时候被咬到的,虽然这个伤口很疼,但比起克鲁克山第一次见到汤姆,就被攻击了最脆弱部位的那种痛感好了太多。

  他看见陈家蜜在偷偷揉按,知道这是疼得厉害了便说道:“一会儿我去问匹克太太弄点儿药膏,这里几乎人人都被汤姆咬过,他们一家人已经很有心得。”

  “你以前也被咬过吗?”陈家蜜看到他手上的血印子,然后想到自己的屁股,“除了手?”

  虽然当时被咬得很痛,现在想起来却是难得的欢畅。

  克鲁克山和汤姆不打不相识已经超过十年,其实送花的差事对他来说从始至终没有轻松过,但是在阿斯米尔的拍卖公司做大之后,年轻的克鲁克山终于不用时时徘徊在家族生意破产的边缘,整个心上的负担都完全卸了下来,每周一次的送花对他来说更像是跟老朋友们会面。

  匹克太太家的农场却是当时二十啷当岁的他平日里唯一的消遣,因为他的人生在二十岁就和旁人不一样,半途而废的学业、决然分手的女友,没有彻夜饮酒也没有那些让人飘飘欲仙的幻药,他面对的只有不得不去面对的现实而已。

  就连暴躁易怒的汤姆,对克鲁克山来说都是个值得怀念的老朋友,虽然汤姆很可恶。

  其实陈家蜜,也可以说成是一个交情短暂的朋友。

  他看了看陈家蜜用手捂着的部位:“和你一样。”

  于是陈家蜜也去看他那个部位,觉得如果汤姆瞄准一些的话,克鲁克山可能已经坏掉了。

  她这点想法向来瞒不了人,尤其瞒不过克鲁克山,他再看陈家蜜,眼神就相当微妙,如果陈家蜜敢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这位交情短暂的朋友可能就要被绝交了。

  陈家蜜脸一红,觉得自己有越来越猥琐的倾向。

  “你的手……”她想问还痛吗,结果生硬地转了个话题,“纹的是什么?”

  克鲁克山身上有许多陈家蜜为之好奇的秘密,但她能问的却不多。

  交浅言深,而且莫名心虚。

  仗着此时风和日丽云淡风轻,陈家蜜问出了这个从见到克鲁克山那天自己就非常感兴趣的问题,他露出的前臂上纹的那串潦草的英文字母究竟是什么。

  照老珍妮的说法,这是克鲁克山刻意叛逆在十六周岁的前一天特地去纹的,虽然十六岁是一个迷之中二的年纪,但陈家蜜宁愿理解为这是天真的坚持。或许是初恋,或许是某个伟大的球星,陈家蜜希望是后者。

  诧异陈家蜜问的问题,克鲁克山下意识抬起自己的手臂看了下,这个纹身是永久性的,因为人体皮肤自动的调节,颜色有点变浅,但永远不会褪色。克鲁克山并不避讳回答这个问题,他甚至有点高兴陈家蜜主动问出这个问题。

  虽然陈家蜜的本意本不在此。

  “这是一个人的名字,”克鲁克山指了指名和姓当中的分隔,“莱斯利?伍德利夫。”

  因为纹得太抽象了,陈家蜜不知道这个莱斯利的拼写究竟是男名还是女名。

  反正在她对足球少之又少的认知里,没有一个伟大球星叫这个名字。

  偏偏克鲁克山告诉她答案之后,没有进一步解释的企图,而是将双手垫在脑后,闭上眼睛真正地享受起暖融的阳光,那副悠闲姿态好像他正在海滩上度假一样,陈家蜜却不是应景的比基尼美女,相反她因为这个答案特别的抓心挠肝。

  她冲动地问:“莱斯利是男的还是女的?”

  克鲁克山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她,那眼神跟看怪物一样,但哪怕对象不是陈家蜜,也鲜少有人知道莱斯利?伍德利夫是什么人。克鲁克山没有意识到他在给陈家蜜找理由开脱,反正只要是关于花的一切,他都可以教她。

  但陈家蜜却没有克鲁克山想得那么简单,她开始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了,因为她提问的目的本不单纯,尤其克鲁克山表露出的惊讶非常明显。

  她的脸前所未有地红了起来,陈家蜜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问话有多暧昧,如果克鲁克山稍微敏感些,就知道那几乎和表白差不多了,简直就是现任质问前任的口气。

  如果说克鲁克山没有从她的问题中感觉到什么,但他现在已经从她的表情明确感觉到了。

  陈家蜜这次的脸红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克鲁克山那双蓝眸,突然深邃起来了。

  他的表情不复刚才轻松,明显地冷下来。

  陈家蜜觉得心口像被扎了一下,止不住抽痛,她不知道克鲁克山骤然冷淡的态度不是因为察觉到她的心思,而是因为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克鲁克山发现自己第一反应不是考虑怎么委婉地拒绝,而是在考虑接受还是拒绝。陈家蜜马上就要走了,而他竟然不想立刻拒绝她。

  他被自己这种试图留有余地的想法震惊了。

  正确的方法应该是什么,他相信自己或者是陈家蜜应该都非常清楚,他们俩年纪都不小了,这个年纪的人惯常懂得怎么粉饰太平。即便陈家蜜说出了那样让人心摇神荡的话,但毕竟不是十六岁的孩子那样直白的“我喜欢你”。

  他们都给自己留了余地。

  “起来吧,”克鲁克山从草堆上坐直身体,“匹克太太应该忙完了。”

  两人从草堆后面走出来,发现这家老大不知道等在那里多久了。

  他笑着揶揄克鲁克山:“我还以为要等我看完一部电视剧你们才会出来。”

  “你刚刚拍的视频呢?”克鲁克山不为所动,“删掉。”

  “让你失望了,我已经传到油管网站去了。”

  克鲁克山:“……”

  陈家蜜心想还好国内有墙,应该不会被亲朋好友看到男人扛着自己被鹅追得满地跑。

  至于克鲁克山,陈家蜜对他刚刚突然冷淡的态度忿忿不平,她并不觉得克鲁克山应该喜欢自己或者必须有所回应,但是他冷着脸的样子让她太难堪了。

  如果他的狼狈样被大家看到,陈家蜜觉得自己酸涩的内心一定会痛快很多。

  匹克太太一眼就看到他们身上没有拍干净的草屑。

  她的大儿子表示事不关己,这两个人是被汤姆追才一头扎进草堆里,至于在草堆里干了什么,他是管不着的。

  “真是一群顽皮的孩子,”匹克太太戴上手套,从烤箱里取出热腾腾的蛋糕来,“不过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就拿我两个小儿子来说,他们就是我和匹克先生在农场的草堆上才有的。”

  陈家蜜:“……”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莱斯利·伍德利夫这个名字也是挺巧的,因为听起来没有差别,但是书写的话leslie是男孩的名字,lesly是女生名字,陈家蜜冲动了

  黑天鹅,米有白鹅,只好拿黑天鹅充数,虽然颜色很深,难得花瓣有丝绒感,特别优雅的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