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到排卵期, 陈家蜜算算日子, 顿时脸色一青, 因为来了阿斯米尔之后压力大、时差大, 外加饮食习惯不一样,她都忘了那回事, 而且也没有感觉到有以往事前腰酸的预兆。这会儿她正忐忑着,结果想什么来什么,突然一股热流涌出下腹。

  陈家蜜僵硬着不敢动,只好等这波一言难尽的感觉过去, 好在皮卡空间大,她稍稍抬起自己的屁股低下头看一眼,庆幸并没有弄在坐垫上。

  她今天穿的是牛仔裤,臀部包覆比较好,但是她得在第二波袭击到来之前, 赶紧去搞定生理期用品, 但是要怎么跟克鲁克山说这件事,她觉得比自己半路来了大姨妈还可怕。

  为什么她这辈子最丢脸的时刻,全部被他看在眼里?

  陈家蜜脸上的风起云涌连克鲁克山都感觉到了, 他知道女人善变, 但他不知道女人能在没有外因的情况下从愉悦的顶端摔到沮丧的谷底,克鲁克山明明觉得陈家蜜无论是上班、吃饭还是刚刚和自己在暖房里,心情都是快乐的。而且她一分钟前还在有滋有味地玩手机回信息 ,没道理她的世界突然就被外星人毁灭了。

  见克鲁克山发现自己的不对劲,陈家蜜硬着头皮指着前面一家超市店招:“能不能在那里停一下, 我要买点女人用的东西。”

  上帝的确毁灭了世界,用洪水。

  “你坐着别动,我去买,费用算在房租里。”克鲁克山会意,他停车但没熄火,而且阻止了陈家蜜自行下车,“等我结账,你再出来借洗手间。”

  陈家蜜忘了尴尬,难道他以前给女朋友买,她奇道:“你懂得分别?”

  克鲁克山皱着眉回道:“我帮范尼买过。”

  然后惹了个天大的麻烦,范尼那时候才十二岁,她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来了初潮,克鲁克山帮她买了点东西,从此身上就粘了一块甩不脱的牛皮糖。

  无意继续这个话题,克鲁克山手脚利落地把陈家蜜要的东西买全了,然后他远远地打了个手势,好让陈家蜜拔了车钥匙下来。陈家蜜接过塑料袋一看,买得竟然还是自己用过的进口牌子,而且日用、夜用和安心裤一应俱全,这简直把陈家蜜对他的好感值又刷上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收银员告诉陈家蜜女厕所就在拐角,然后问克鲁克山收钱。

  陈家蜜还没抬脚离开,超市广播就响起了激昂的音乐,她听不懂广播里在说什么,但是从收银员的喜悦表情来看,克鲁克山的这单购物……似乎是中奖了。

  也许是免单五欧或者十欧什么的,陈家蜜心想,这都可以算到自己的减免房租计划里去,克鲁克山应该不会克扣她这点钱的。

  是的,克鲁克山中了超市的圣诞大奖。

  收银员从柜台下面掏出了礼物给他。

  是一颗巴掌大的玩具圣诞树。

  虽然还没有克鲁克山手掌大,可是这是一棵圣诞树。

  老珍妮接过陈家蜜递过来的玩具包装,拿手指按了下底座,这棵小圣诞树不但装配了五颜六色的LED灯,而且还会唱三首不同的圣诞颂歌,老珍妮特别耐心地坐在沙发上把玩了足有五分钟,把三首歌都听了个完整。

  “哦哦,真不错,就是小了点儿。”老珍妮挺满意的,她把圣诞树翻了个面,底座上写着MADE IN A的字样,她朝陈家蜜竖了个大拇指,“你们国家造的东西真是不错。”

  陈家蜜尴尬地笑。

  不管怎么说,克鲁克山带了圣诞树回家,陈家蜜担心的晚饭无处着落的事情没有发生,而且竟然还挺丰盛。有生吃的新鲜马肉切片,蘸山羊奶酪吃的土豆煎饼和培根苹果派,饭后陈家蜜头一次在住进来之后,发现克鲁克山主动要求洗碗。

  这原本是她的责任,而克鲁克山显然是为了照顾她的特殊情况。

  陈家蜜不好意思就这么享受克鲁克山的体贴,于是两个人都站在洗碗池边,克鲁克山负责洗碗,而陈家蜜则拿干净的洗碗巾把洗好的碗都擦干净。克鲁克山原本打算了洗完了再沥干,抬头却发现陈家蜜拿着干布笑嘻嘻地看着他,他洗碗洗得专注,递出去的动作也顺手,竟没有发现陈家蜜配合得这么好,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就把剩下的活儿都干完了。

  老珍妮抬了抬眼镜,放下手里的毛线:“要喝茶吗?”

  “我今天不喝茶,”陈家蜜想了想,“我就想要杯热水。”

  老珍妮吃了一惊:“亲爱的,你要么喝茶要么我帮你煮一杯热咖啡,可不能光喝热水。”

  陈家蜜一直微微腹痛,不得不拒绝了老珍妮的好意:“我真的不想喝饮料,只想要一杯热水。”

  “怎么能喝热水呢?热水是用来洗澡的啊,”老珍妮和陈家蜜思维不在一个频道上,“亲爱的,如果你实在想喝水,冰箱里就有水。”

  陈家蜜觉得自己的情况再喝冰水铁定要去掉半条命。

  克鲁克山认为陈家蜜和老珍妮再这么争论一晚上也不会有结果,喝热水只是中国人特有的习惯,出了中国绝大部分国家的人都没法理解,于是他干脆从厨房的壁橱里拿出一包袋泡茶:“我来泡茶。”

  见没人采纳她的意见,陈家蜜因为腹痛口气有点急:“我是真的不要喝茶……”

  克鲁克山几乎是用一种安抚她的语气回答她:“这是茴香茶包,可以镇静镇痛。”他看了看陈家蜜扶在腰上的手,“对症的。”

  陈家蜜脸一红。

  老珍妮不知道他俩在打什么哑谜,也不懂陈家蜜为何执意要喝热水,她三十年前就告别了自己的大姨妈,但她知道这对年轻人好像达成了共识。难得克鲁克山今晚主动承担家事,老太太惬意地坐回沙发上继续打毛线,陈家蜜则有些坐立不安,然后默默含羞地接过克鲁克山递过来的马克杯,袋泡茶的小标签沿着杯子外壁一飘一荡的,就像陈家蜜此刻的心情。

  不知道是不是茴香茶包真的起了作用,陈家蜜觉得那股无法言喻的酸痛渐渐缓和,见克鲁克山的注意力还在电视转播的球赛上,而老珍妮缓慢而有条不紊地专注打毛线,陈家蜜说不出的百爪挠心,她想说点什么,又害怕惹人厌烦。

  想来想去,只好先去洗澡。

  晚上只有她一个人用浴室,她想用多久都行。

  沙发上的一老一少足足沉默无言地坐了半小时,老珍妮的毛线收了一回棒针,她才朝克鲁克山抱怨:“你带回来个玩具就想打发我?”

  如果不是帮陈家蜜买生理用品,你连玩具圣诞树都不会有,不过克鲁克山才不会老实说出真相,除非他想让老珍妮未来半个月从厨房罢工。虽然玩具圣诞树不是他的本意,但是的确起到了粉饰太平的作用。

  “所有人都会长大,除了彼得潘,”老珍妮斜睨了一眼假装看球赛的克鲁克山,“你还是小孩子吗?竟然带回来个玩具给我。”

  克鲁克山内心里已经当这件事情圆满解决了:“我是不是小孩子你很清楚,如果我愿意,我随时可以带个女人回来过夜,上演一部成人版小飞侠,我们毕竟是飞翔的荷兰人。”

  老珍妮呵呵笑着嘲讽回去:“何必到外面去找?家里就有啊。”

  陈家蜜这时打开浴室门,脸蛋因为洗了个热水澡红扑扑的。她听见克鲁克山和老珍妮在用荷兰语说着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懂,但是为什么她只是洗完澡出来,两个人却回头齐刷刷地看她。

  克鲁克山看陈家蜜的表情就知道她没听懂,不知为何他竟松了口气,老珍妮却看着他笑得只见皱纹不见眼睛,看得克鲁克山又想把手里的啤酒罐给捏扁。

  陈家蜜并不知道自己无辜躺枪。

  半晌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道个晚安回房去休息的时候,克鲁克山终于开口了:“明天早上老时间,派特里克会开车来接我们一起去鲜花拍卖市场,然后他会送你回来。”

  陈家蜜下意识皱眉问道:“那你呢?”

  虽然没必要交代自己的去向,克鲁克山还是回答了陈家蜜的问题:“明天一早我要出趟远门。”

  突然明了对方是去比利时和英国送花,陈家蜜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他说自己也想跟着去。倘若贸然开口,克鲁克山一定会知道有人出卖了他,而且他不一定乐意让陈家蜜知道他那么多的私事。说不定,两人的关系又会回到话不投机的原点。

  如果陈家蜜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而接受了这个结果,那么等到克鲁克山如初见那样开着卡车在周一再次回到阿斯米尔的时候,陈家蜜已经坐在回海市的飞机上。

  她,出于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原因,不希望明天早上就必须和克鲁克山说再见。

  “你这次会提前回来吧?”老珍妮突然慢吞吞地开口,“周一是平安夜,亨特拉尔家早就发了请帖要在镇上的市民中心举办晚会,这是每年的惯例。”

  说完,她看了一眼陈家蜜。

  陈家蜜被老珍妮那一眼看得心惊肉跳,她以为自己被看破了那点微妙的心思,可是老珍妮又很快移开了视线,而她方才的话给了陈家蜜一线生机。

  克鲁克山没有发现两个女人已经在他不注意的地方进行了一番无声的对话,他只是简单地告知老珍妮自己的计划:“这次我不会去英国,所以已经让派特里克知会过那里的老主顾,会委托一家物流公司代为送货。但是比利时我会亲自往返,最多两天就回来了。”

  收拾收拾沙发上的毛线,老珍妮准备起身回房间睡觉:“你只要在周日回来就行了。”

  陈家蜜之前不知道还有圣诞晚会这件事,而且听老珍妮的意思,晚会是亨特拉尔先生主办,而且地点在镇上的市民中心。也就是说,不但亨特拉尔夫妇会出现,镇上的名流也会出现,这对陈家蜜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机会。正如克鲁克山之前告诉她的,只要你愿意去了解阿斯米尔和玫瑰,你就一定会有机会。

  鲜花拍卖市场也是机会,陈家蜜觉得那里非常新奇,她也非常兴奋于刺激的拍卖形式。但是要在市场里找到她要的机会,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感谢克鲁克山带领她了解这一切,但是不代表她不想要更快的方式。

  至于其他的心思,陈家蜜想,她宁愿最后是她对克鲁克山说再见,而不是克鲁克山在明天对她先说再见。

  她捏紧了拳头,发现开口比她想象得困难许多,比面对亨特拉尔先生的时候还要困难,见老珍妮的手几乎已经碰到卧室门把,而这是她唯一一个谈不上合作关系的合作者,陈家蜜几乎是闭着眼睛脱口而出:“克鲁克山,我明天和你一起走。”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心,重重花瓣包覆的粉色玫瑰,别人看不到的心,只有你自己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