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时在巴黎有居所, 但他不想和路瑶住在一起。
国内他也有房子,之所以闲置着回父母家住,因为韩照勋希望冷清的家里多点人气, 尽管他也是个冷性子, 回家并不能给安静的别墅增添热闹。
他明白父亲的心理, 把卧室设计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关门放松下来也还行。
虽然他在家的时候少, 韩照勋每次路过他卧室总会看上几眼。沉稳的男人不善于表达感情, 即使面对面不过聊些工作的事。聊完各自看书, 安静地感受彼此的存在,父子之情就这么朴实无华。
路瑶人到中年对他不像以前那样严苛制式化, 他已经达到路瑶对完美的要求, 只要他按照她的眼光娶个好老婆路瑶就满足了, 可事情偏偏不称她意。
韩时从法国回来直奔昆山, 当时路瑶以为他去看韩老爷子,隔代亲把她这个母亲排除在外。
他从昆山回来后并无异常,当路瑶给他介绍某政府官员的女儿时,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我已婚。”
正在手机相册翻照片的路瑶登时抬头,冷艳脸上露出少见的惊诧表情:“你说什么?”
韩时不多言,把结婚证照片给她看。
第一张是带国徽的红色结婚证,第二张是内页持证人和登基日期证号。
看着证件上完全陌生的女人,路瑶血压飙升,眼前犯模糊。
缓了片刻, 她伸指将照片放大, 动作语调不失优雅, 甚至带着点笑:“P得不错。”
“你可以去民政局查。”韩时的话打破她的假想。
路瑶真的打电话去民政局问,得到的结果令她红唇颤抖, 怒不可遏。
她猛地站起来,情绪激动:“你疯了吗?婚姻大事瞒着父母,这女人是谁?!”
韩时无视她的愤怒,淡然道:“我老婆。”
“你不说,我就查……”话到这里,路瑶猛然想起韩老爷子前段时间从疗养院回来跟她说亲,她没当回事。
在她的思想里韩时是上流精英中的精英,美色见多了很难看上谁。她精挑细选的女孩各有特色,韩时不屑一顾,难道能相中小城女人不成?
如此想着,路瑶完全忽略这件事。现在她气得肝疼,身体沉重地坐下,差点不顾体面掀飞桌上的茶点。
路瑶的愤怒对韩时毫无影响,他收起手机去做自己的事。
“我不同意!”路瑶咬牙说,“没举行婚礼,事闹得不大。想让那个女人平静生活,你最好尽快离婚。”
韩时止步回头目光暗沉,脸部线条都凌厉了许多:“你动她,自己也过不好。”
“我是你妈!”路瑶用从未出现过的颤音低吼。
“除了高压,你给过我什么?从小到大你设的限制我都默从,你是不是觉得能控制我一辈子?你逼我在封闭环境中超越极限时,从没想过我翅膀硬了会自己飞?”
路瑶脸色极其难看。
这一刻,她从韩时身上看到坚持不妥协。
他的冷覆着灼伤人的火,从眼神中传递出来令人胆战心惊。
仿佛瞬间陌生。
她心里承认这么多年没了解过韩时的需求,但已给他最好的物质条件,最顶尖的教育环境,造就现在从内到外的优秀。这是普通家庭奢望却得不到的。
他为什么像看仇人一样看自己?自由重要吗?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年少放纵随心所欲的人有几个能成器,路家不允许无能之人败坏门风。看结果他年轻有为站在万众仰慕的顶峰,成为优秀的楷模,这不好吗?
路瑶很乱,正在组织语言又听韩时说:“你过于自信。因为你是我妈其他事我不反对你,这件事你抗拒不了。婚期我已经定了,请柬这几天就发。”
没有商量余地直接敲定,已在资本界扎根立足的大佬该霸道时就霸道,无论对象是谁。
路瑶在商界风风雨雨几十年,起点高,见的人和事都有分量。年轻时和大鳄巨擘交谈心里还有点紧张,后来她成了让别人紧张的人。此刻韩时的气场让她恍惚回到从前,焦虑不安折磨着她。
毕竟韩时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资本一旦崩塌,她二十几年付出的心血都将白费,这比要她命还痛苦。
她不得不控制情绪,暂时妥协:“婚礼我来操办。”
她退步,韩时也收敛压迫气势:“明天把详细策划给你。”
他上楼后,路瑶还没回过神。
冷淡是家族习惯,路家的每个人都这样。虽说商业网络和人际关系有重合,但大家私下很少团聚。特别是父母去世后,基本过年才会举办家宴,不算家属,二十几人的宴会没有热闹喜庆氛围,盛装出席的每个人都像参加应酬般该谈事谈事,该吃饭吃饭。
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里的人没觉得哪里不对,扯着嘴笑才奇怪。
路瑶所见过的顶层豪门氛围大同小异,比起表面假笑勾心斗角,冷淡保持适当距离更省心。
韩时参加这种家宴,高冷比叔叔伯伯有过之无不及,按礼招呼长辈后如无必要他只听不说。
他在家也一样,工作上的事有父亲可以聊,路瑶不主动跟他讲话,他就当个沉默美男子。
路瑶没发现不妥,只是人到中年表达欲日渐旺盛,没事找事跟韩时无效交流。
她的变化韩时自然能察觉,并未从她闲聊的话中感受到真正的改变,她不过年纪大了而已。
亲妈眼只看得见儿子英俊高雅能力卓越,无法看到郁闷蛰伏多年展翅欲飞的心。
今天她第一次见识韩时不掩锋芒的眼神话语,才知雏鸟已是征服蓝天的苍鹰,震慑感令她阵阵心悸难平。
缓和一阵,她给韩照勋打电话,不为诉苦,叱责韩老爷子把韩时带坏了。
在自己老公面前,她一如既往是不低头的高贵白鹤。
韩照勋不与她计较不代表没脾气,话题触及老父亲,很严肃警告她讲话放尊重。
结束通话路瑶心情更差,觉得自己为这个家呕心沥血,没有一个人理解她,都在针对她。
韩照勋和韩老爷子解决不了母子问题,根源在于路瑶意识不到“母亲”这个称呼包含的意义是温暖,关怀,牺牲与支持。不仅仅是用身体孕育生命,再强行规划子女一生要走的路。
她是这样长大的,没人在成长时唤醒她的感情。尝到成功滋味她沉迷于此,希望得到更多。虚荣心并非普通人的专利,豪门更在乎荣誉。
那之后她没闲着,暗查姜舒意和姜家。得到结果她又自行判断韩时不可能对姜舒意产生感情。两人世界不同,兴趣爱好也大相径庭,高中虽在同个学校却不同级。
她不知道送到她手里的调查内容被韩照勋改了。
没点手腕韩家不可能白手起家在商界做大。韩照勋不愿对自己的女人用手段,能让着就让着,就算没有爱情,二十几年同居,共同在商界沉浮的情分总有几分。
尊重女性是韩家传统,不认同她的做法,交谈无果只能做点手脚把事化小。
韩时清楚父亲的实力,回国见面才会说路瑶跟踪他,不希望她介入自己的生活。
调查后,路瑶开始试探姜舒意。
见过世面的姜舒意没被她高傲气势吓到,有一说一。
那时和韩时的关系朋友都谈不上,令她应对从容自如。
就这样,姜舒意被韩家三个男人保护得很好,路瑶游离在中心之外不自知。
来到巴黎路瑶预想是的分公司高管迎接,再到韩时的住所落脚。
现实却是韩时打车,说了个酒店名。
坐上车,路瑶问:“员工在酒店开会?”
韩时坐在副驾驶,极小幅度地侧头说:“送你去酒店休息。”
路瑶不可思议道:“你有房子,让我住酒店?”
“房子重新装修,我也住酒店。”
哪有这么巧的事?
安静一会儿,她又道:“公司管理一个没来。”
韩时:“工作比挣表现重要。”
路遥:“我该夸你领导有方,还是御下不严?”
韩时:“随你。”
就算在引她入局,韩时态度不变。如姜舒意所言他的母亲不好糊弄,任何过度情绪都会令她起疑,现在的交流是正常状态。
路瑶双手抱胸,皱眉靠着椅背不再说话。
到酒店办入住,前台客服很热情。
韩时是这家酒店的VIP,准确来说公司是这家酒店的大客户。有时候合作方来巴黎要安排吃住,会根据他们的喜好安排不同风格的酒店,他选了其中一家让路瑶住。
韩时不常过来,前台却对他印象深刻。
法国人对你有好感会从语言行动上表现出来。看着韩时在国外这么吃香,路瑶心中不快烟消云散。
登记信息时她用英语介绍自己是韩时的母亲。
客服的反应符合她预期,说她富贵优雅有品位。
赞美的话她照单全收,挽着韩时手臂离开。
韩时被她挽住时很意外,见她眼角鱼尾纹都透着愉悦便让她挽着。
进入电梯,路瑶对着菱镜轿厢抬起左手轻抚含笑的眼角,说道:“我喜欢法国人的热情。”
韩时站姿笔挺,没接话。
她继续说:“上次来是几年前筹备新公司,那时你爸偏向德国。比起严谨,我私心想在浪漫国家站住脚,来公干就像回家。”
听到这话,韩时目光动了动。
路瑶从镜中捕捉到这细微表情,又道:“这么说让你感到意外?我是女人。”
不像母子间的交谈,路瑶来到浪漫国度像换了个人,慵懒感性这些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词正逐步解锁。
这话韩时也没接。
到达楼层,两人的房间一个在头,一个在尾。
路瑶进房前不知道,以为韩时住隔壁,回头拉行李箱看见他越走越远,要消失在目光所及之处。
“韩时。”路瑶喊道。
他回头,冷帅的脸模糊在灯光下。
“你不回房去哪里?”
这是一句简单的问话,听在韩时耳中与管束无异。
“回房。”简洁回答后,韩时继续走自己的路,留给路瑶冷漠不清的背影。
刷卡进房,他脱掉外套舒展身体。
电话静音,国内来电直接转韩照勋,国外转副总。这倆都是他信任的人。
短信微信他自己处理。
分公司知道他和路瑶已抵巴黎,在工作群呈上各部门报表。
没人问副董事长跨国视察工作需要注意什么,高精专业人才在自己的专业上用心,虚头巴脑搞应付不会出现在繁忙办公室里。
看完报表,韩时简单说了几句,又处理完国内的请示后拇指下滑。
微信里未读消息很多,这是他的日常,没有弄几个号公私分离也没必要。能私加他微信人的很少,有时候不好推,加上就躺列,无聊消息一律不回。
和姜舒意在一起时,他提前处理好工作,留出不受打扰的纯净空间享受属于自己的生活。
同为老板但公司规模差距大,姜舒意事情多,误以为他的高度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并且没有玩手机的习惯。
滑了很多页,终于找到用工作室LOGO做头像的姜舒意。
这些天她很忙,两人不怎么发消息。
不忙的时候,她也不常主动联系。
嘴上说喜欢,却不见行动,一点不黏人。
正想着,指腹下头像框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