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晚上九点过, 本该在法国的人魔幻地出现在眼前。
便是产幻，姜舒意也没有出现过这么离谱的幻觉。
韩时仍然帅雅的失真，做工考究的定制西服出现久坐形成的折痕, 比例完美的身体站在新风出风口下, 自动变化的风速净化风尘仆仆, 同时将他的额发吹落垂在眼前。
他的双眸一如既往地深邃，看不出情绪变化, 像人迹未至的深林幽泉。
两人的目光相撞后错开, 新婚妻子的女仆装令韩时的眸色有瞬间改变, 可速度太快无法捕捉。
时间仿佛定格，但客厅里音乐没有停。
雪茸茸的狗子不知兴奋还是紧张, 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插跑动。
指望高岭之花打破沉默不现实, 姜舒意快速调整心态, 微微笑道：“你回来了。”
“嗯, 回来了。”韩时的声音没有特别冷，也没什么温度，是他惯常的声线。
一问一答结束别后重逢，沉默继续蔓延。
姜舒意知道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会出现这种情况。
无法消除的距离感宛如结界，入口开不开放全看他的心情。
她想到昨天醉酒后的失误，推想韩时的心情肯定不好。
突然回来，怕不是要算账。
韩时没有静立多久，将门口的行礼全部拿进来，问姜舒意：“你吃晚饭了吗？”
她回神, 点点头：“吃了, 你呢？”
“没吃。”韩时不客气不虚伪, 实话实话。
飞机上的餐食不合胃口，他基本不吃。
但凡姜舒意有点厨艺就用能美食征服男人的胃, 趁他心情好把误会说清楚。
可惜她没有厨艺，早上做的暖胃粥宁苏都不吃。
“那……你想吃点什么？”
没厨艺有手机，可以点外卖。
然而韩时不走寻常路。
他轻淡问道：“你会做什么？”
姜舒意再次怔住。
小雪糕叼来高级狗粮，被主人的眼神逼退。
“我会下面条，你吃吗？”
“吃。”
很多时候传达意思很简单，韩时的身份地位不需要他多言，久而久之语言精练形成外人眼中的高冷。
“你先坐会儿，我去煮面。”
“好。”
姜舒意离开客厅，松了口气。
从冰箱里拿出鸡蛋，没什么把握地起火烧油。
忽而又把火关掉，用手机先点了几份外卖以防万一。
韩时来到饭厅，目光越过廊道落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上。
在车上时，他想过如果回家看见没有灯光的小白楼要怎么调整心情。
下车那刻，小白楼氲出的温馨光线成功治愈了他手臂的伤痛。
虽然女孩并不知道，也不期待他回来，但有家的感觉很好。
看了片刻，他转身朝客厅踱步，慢慢熟悉自己亲自设计的家。
姜舒意这边面做好了，糊剌剌一碗，看着就没食欲。
幸好外卖也到了，时间掐得刚刚好。
她出去的时候韩时面露不解，看见她提着外卖食盒进来，唇渐渐抿成一条线。
“吃饭了。”姜舒意招呼他，将色香味俱全的餐点摆在桌上。
韩时走过来，没看外面做的饭菜，看着她问：“不是吃面吗？”
“我对自己的厨艺没信心，所以点了外卖。”姜舒意指指厨房，“面做好了，就是很难看。”
“好看的食物不一定好吃。”
但难看的食物一定不好吃，姜舒意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
见他一副非要吃面的表情，只好献丑。
本来就稀软的面已经坨了，煎蛋还像样，让这碗面看起来没有丑到极致。
韩时坐下来，目光从她没带婚戒的无名指上滑过，垂下眼眸，动作优雅地拌面，另一只手垂在身侧。
黏糊的面条拌起来费劲，碗没用手扶着随动作移位。
他干脆不拌了，低下头吃起来。
姜舒意不理解他反常的行为。和他吃过几次饭，他很注重餐桌礼仪，像今天这样垂着手吃饭还是第一次。
眼睛往他左臂上看，没看出什么，心又回到失败的面上。
好不好吃这句话必然问不出口，她换了种问法：“能吃吗？”
“有点咸。”韩时照实说。
姜舒意赧然，极力推荐外卖：“吃别的吧，这家意面和牛排味道不错。”
“不想吃西餐。”
“这不是有……”看韩时又埋头吃面，她将后话含在嘴里自我消化掉。
中餐西餐她都点了，就怕他吃腻了西餐。但他现在对面更感兴趣，早知道点份汤面了。
她接了杯纯净水放在桌上，给他淡口。
这个举动透着细心温暖，韩时吃面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很快又继续。
盯着别人吃饭不礼貌，姜舒意本该离开，但韩时做什么都有种艺术美的观感，用餐也不例外。
习惯观察人和物的她在想，入行多年没拍过用餐的人像。
食是六欲之一，艺术源于生活，镜头记录不该略过最基本的需求。
想法逐渐在脑中成形，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姜舒意没发现韩时已经吃完面了，用餐巾按着唇与她四目交接。
漂亮的柳叶眼里有他的影子，焦点却并不在他身上，仿佛神游天外，不知归路。
韩时没有打断她的冥想，也没起身离开，很自然地注意到她的装扮。
穿着不是很纯正的英式女仆装，也不是改良后透着诱惑的女仆装，简单的小白裙勾勒出腰线，系着蕾丝边小围裙，头顶手工折制的遮尘帽清爽干净，令人耳目一新。
她工作时干练飒气，举起相机像拿着摄人的武器，她下的每道指令都无法抗拒必须去完成。
也见过她晨起的慌张，极力不让人察觉，眼神却会露怯。
从没想到她一个人在家会这么勤劳可爱。
面不是非吃不可，只是想尝尝她的手艺，感受婚后厨房第一餐是什么滋味。
心思各异的两人无声对视。
姜舒意从艺术思维中抽离出来，立刻落入韩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充满磁力的旋涡从不轻易展露情绪，甚至泛着深蓝冷调，却能将人紧紧吸附，往未知界域拉扯。
距离感由他掌控，远如隔山，近如隔烟，奇幻朦胧。
不知道现在解释醉酒的误会合不合适，但姜舒意不是拖沓的人。
她说：“昨天下班后我和高中同学聚会，吃饭完唱K，酒喝多了脑子不清醒，误打你的电话。”
“那家商K有男性服务，女同学点了这种服务，大家一起玩猜人名游戏，无意识记住了一些名字，在电话里提起我很抱歉。”
听完解释，韩时说：“你觉得我回来是为了商K里的那些工作者？”
“当然……不。”堂堂中洲控股集团CEO，怎么会吃午夜服务人员的醋，也没理由吃醋。
“我觉得醉酒不好。”姜舒意直言，“我们结婚了，如果一时大意被谣传出去，会对你的名誉造成影响。”
韩时垂下眼帘，肩膀很轻微地动了动，说：“醉酒对身体不好，至于名誉，要无中生有也没办法。”
姜舒意微张着唇，他的大气显得她一整天的心神不宁很可笑。
与他相比，格局到底是小了。
“我去洗碗。”没话说，她伸手去拿韩时面前的碗。
韩时自己拿着碗，站起来：“放厨房，明天请人来洗，你的手适合拿相机。”
换个女人会觉得他舍不得自己的老婆下厨房，被油污弄脏。
姜舒意理解为他和自己都是以工作为重的人，不应为生活的琐碎操心。
这点蛮合拍。
两人回到客厅。
韩时小坐了会儿，上楼洗澡。
这倒提醒姜舒意，头疼的问题出现了。
今晚怎么睡？
韩时没回来之前她构想完美，睡客房互不打扰。
可当他真的出现，很难面对面对他说：“我们是形婚，分开睡合情合理。”
他能两句话结束她整日的心不在焉，其他的，她觉得合理的想法，在他看来都是不值得拿出来商量的小事。
这会儿，姜舒意抱着抱枕左右为难，上楼不是，不上也不是。
韩时洗澡用时很久。
他越没动静，姜舒意脑子越乱。
时间不等人，一晃又接近凌晨。
小雪糕都困倦地回窝里睡了，姜舒意还瞪着眼睛看巨幕上滚动的歌词。
放在桌上的手机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是韩时发的语音：“你不困吗？”
她回复：[你洗完了？]
韩时：“嗯，我用的淋浴，浴缸水给你放好了。”
她回：[谢谢，我这就上来。]
关闭投影，姜舒意捂着脸清醒片刻，拖着沉重身体上楼。
打开主卧房门，柔光大灯没开，星空氛围灯在天花板上投下一片幽蓝。
韩时穿着浴袍，站在床边看手机。
冷光映在他脸上，脸部英俊立体，真如雕刻艺术家倾尽心血完成的得意作品。
姜舒意的视线都不敢在他身上过多停留。穿衣禁欲，脱衣极欲，早在尼斯就见识过他无意间散发出的野性诱惑力。
脚步匆匆走进浴室，她忘记一件重要的事。
浴室刚被用过，氤氲的热气尚未消散，男性沐浴露木质冷调的气味充斥整个空间，女性精油香气微乎其微。
定力稍微差点，很容易迷失在清冷雾霭包围的高山松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