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开天辟地之时,清悬和清黎应时出世,化形后暂住在元早山的三清峰。

  最初天地间没什么妖魔精怪和神兽,只有少数受到开天气运的人物各自修炼,时常行过万里也见不到一个修行者。

  当时世间灵气比后世要浓郁千百倍,遍地都是机缘和稀世珍宝。

  清悬是闲不下来的性子,常常离开三清峰到外头去探寻灵宝。当时清渊还未化形,一直被闭关的清黎带在身边照顾,清悬独自一人便更觉无聊。

  那一日他在不周山上找东西,忽听得山顶依稀传来说话声,对于还未见过生人的清悬来说,这实在是稀罕事。

  他直接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了过去,不周山高耸入云,是此间第一神山,可称天柱。

  山顶要比半山腰冷上许多,湿寒的云雾把山顶团团围住,高空时不时吹过的风会把云朵带走一些,才让视线不至于那么朦胧。

  而清悬听到的说话声,正是来自元极和即将化身天道的天玄,在离开此间之前,二人就近站在不周山顶说话。

  “那便去吧。”

  彼时天玄还只是一位与镇元子容貌相似的少年,但若同时见到二人,反而会因为气质不同一眼便能分辨。

  因为只在混沌之中见过元极的脸,所以化形的时候,天玄对于这唯一一个可参考对象研究了一番,最终决定了自己人形的模样。

  此时的修行者大多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化形,有了天道以后,在法则的影响下,后人便失去了这一选择。

  清悬没听清二人在山顶上说了什么,只觉得好不容易见到生人,自己得抓紧机会去认识认识才好。

  眼看其中一个人影作势要走,他赶忙飞了过去,“等等。”

  元极和天玄也是第一次见到混沌境之外的人,但是天玄没有时间为他停留,当即便化作自己的真身鸿蒙紫气,隐入了天际。

  他在天地间留下的一缕灵气,也变成了五朵祥云往四处飞去,它们分别会在不久后找到自己的主人。

  而天玄在离开此间的最后一刻,余光看到的是一道闯入眼帘的陌生身影,那是他见到的除了元极之外的第一个人,有着漂亮的银色长发。

  虽然没有看清面容,但是在之后的很多年里,天玄都还记得那道身影。

  清悬只来得及看到天玄消失后搅乱云雾留下的痕迹,他嘟囔了一声,“什么嘛,走这么快。”

  不过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转而去看旁边的元极,这人给他的感觉和清黎有点像,只是比清黎要冷淡一些。

  因为他也没见过别的人,所以找不出什么对照物,只是心里觉得有点熟悉的感觉。

  “你好呀,你是在不周山修行的道友么?”

  镇元子顿了顿,其实他现在还并没有固定的住处,他和天玄从混沌境出来以后没多久,天玄就心有感召入天去了。

  “并非,在下还未找到适宜修行之地,只是在此送别好友。”镇元子看向身旁的云海,浓厚的白云缓缓散开,露出远处绚丽的朝霞晨曦。

  清悬心下一动,猛地抬头看天,“这是……”

  在这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玄妙,心灵福至般地,他明白原来是因为此间有了天道。

  “刚才跟你说话的就是天道啊?哎呀,早知道跟他打好关系了,说不定以后能让我和清黎在修炼上一日千里呐。”清悬暗道真是的,都怪那人跑得太快了,连说几句话的时间都不给他。

  镇元子不擅长与人交际,只觉得此人甚是活泼,“此间已经有了法则约束,即便是天玄也不能随意更改。”

  清悬也就是说着玩玩,“原来他叫天玄……我叫清悬。”

  “元极。”

  因为元早山上太过清寂,清悬便邀请镇元子同去居住。

  他嘴上说着是因为镇元子没有住处暂且请他一起同住,实际心里想的是拉人入伙,闲来无事的时候还可以多个人说话。

  镇元子想了想,觉得是可以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便答应了下来。

  三清峰上,清黎因为天道归位提前结束了闭关,看清悬不在山中,便知道他又跑到外面闲逛去了。

  不过他也没想到,这次清悬会带回来一个在外面认识的新朋友。

  清悬带着镇元子回到三清峰的时候,清黎正在峰顶上闭目打坐,手心里托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墨色灵珠。

  “清黎!我回来啦!”

  深深呼出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从山崖上伸出来的一株凌渊花树上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清悬。

  “这位是?”

  镇元子微微点头,“元极。”

  “你都不知道我方才在不周山看到了什么……”清悬立刻把见到镇元子和天玄的事说了出来,“可惜我都没看到他长什么样,他就走了。”

  “那是还没到你见他的时候。”清黎站起身,笑着请镇元子进屋内坐。

  后来镇元子就在元早山的紫霄峰住了几千年,一直到他搬去了万寿山。

  有了天道以后,世间万物都有了规律。

  天地间的修行者也多了起来,无论是花草树灵还是蛇狐小兽都慢慢生出灵智,在这个充满了生机灵气浓郁的世界里开始自己的修行之路。

  不过这一切都与生活在元早山的几人无关,三百多年的时间转瞬即逝,清渊也化为了人形。

  清悬原本对此很是满怀期待,想着等他化形以后就可以天天带着他一起玩了。

  谁知道清渊化形出来,是个比镇元子还要无趣的,说话又不招人喜欢,整天冷着个脸,清悬就彻底放弃了。

  后来他得到了八卦炉和六丁神火,修行之余又痴迷上了炼丹和炼器,才算是找到了正经事做。

  外界的一切纷争都被屏蔽在元早山的结界之外,四人每日只知道修炼,几千年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去了。

  沧海桑田,时光如白驹过隙。

  这天,正在紫霄峰闭关的镇元子心有所感,要离开元早山一段时间去找寻一颗神树。

  清悬来了兴致,“树?什么树?我后院里正巧缺一处景观,你若是见到了好看的,帮我也带一棵回来呀。”

  镇元子闭目回想了一番,“是一棵先天神树,果子呈葫芦状,此时正逢熟果期,就长在地尽头。”

  清黎从橱柜里拿了雪矛茶出来,清渊架上煮茶的小泥炉,“地尽头不知是谁的地盘,那地方一到晚上黑得跟玉墨河里的水一样。”“我们也没到那儿去过,谁知道呢。”清悬瘪瘪嘴,“咱们下次也一起出去转转呗,整天待在家里一点也没意思。”

  清黎伸手摸摸他的头发,“等你修有所成,想去哪儿不行?”

  “怎么才算修有所成啊。”清悬趴在桌子上,整个人都闷闷的,“除了你们几个我都还没有和别人交手过呢。”

  几人中镇元子的功力最为深厚,没人可以摸得清他的底,再则是清黎。

  清黎淡淡笑着,把煮好的茶给他倒了一杯,“以后有的是机会,我有预感,世间将会变得越来越热闹的。”

  镇元子嗯了一声,几人又说了会话,他便飞身出了元早山,往地尽头去了。

  清悬羡慕地看着他的背影,“怎么就没有这种好事给我啊。”说完又对着清渊哼了一声,“你才出世没多久就得了黄中李,我比你年长这么多都没有呢。”

  “你要是喜欢,就拿回去养去。”清渊显得很是无所谓。

  清悬翻了个白眼,“又不是专门给我的,我才不要,老天爷真不公平。”

  清黎笑着拉过他的胳膊,说带他一道去树上采茶,“好了,那树上结的果子不是随你吃么,你又不用费心养护,还能吃果子,这样多好?”

  “说是这么说……”

  原本清悬已经快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但是没过多久,镇元子从天水之畔带回了人参果树,清悬心里又不平衡了。

  因为人参果树实在是生得茂盛又好看,每片叶子都完美无缺,枝芽青嫩。连结出来的果子都泛着玉质的温润光泽,树荫下每一寸都泛着香味。

  “这树多好看啊,我也想要一棵!”清悬手脚皆上一齐抱着树根,然后喜欢地拍了拍,他的庭院里就适合种上这么一棵大树。

  镇元子没理他,摘了几颗果子分给三人,“这果子有些挑剔,最好摘下来就食用。”

  清悬含泪吃了三大颗,一边吃一边抱怨不公平真不公平。

  几人习惯了他的性子,看着他闹了一会儿就各自回府了。

  清悬回到自己的洞府,因为心情欠佳,他躺到床上准备先睡一觉养养神,闭上眼睛还在心里偷偷指着天道的鼻子骂。

  “小气,真小气。”他想起千年前在不周山上看到又瞬间消失的那个身影,不由得甩甩脑袋,小声咒骂道,“讨厌鬼。”

  没多久就睡着了的清悬不会想到,他说的话会清清楚楚的传到天地墟。

  这并不是千万年后女娲造出凡人后的世界,世间能与天通的修行者少之又少,大部分还都在元早山,只是清悬本人还并没有这个意识。

  而作为刚上任不久的天命者,天玄在处理此间后续万万年的事物轨迹之余,暂时还没有闭合天地墟与人间相通的关口。

  自从开始承担起天道的职责,他几千年都没有再与人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听到过任何从人间传来的声音。

  因为长时间处在一个十分紧绷和自我束缚的状态,所以当他听到从三清峰传来清悬嘀嘀咕咕的抱怨,在愣怔的同时竟然神奇地有了一丝轻松的感觉。

  “小气……?”

  “讨、厌、鬼。”

  冷如碎玉的声音在天地墟响起,天玄把清悬的话重复了一遍,但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所以他头一次召出了神镜。

  几千年的时间不算短,虽然天地墟内没有时间流逝,但是在这么久之后,天玄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当初那个他在不周山见到的人。

  清悬此刻正闭着眼睛熟睡着,一头长长的银丝散乱地铺在榻间,似乎是有些不高兴,眉心微微蹙起。

  天玄放下手中的笔,神镜浮动着来到他近前,镜面随着心意而变幻,几息之间他便明白了清悬为什么不高兴。

  他的容貌早已不再是少年模样,并且因为长年独自一人,眉宇之间显得很是无情。

  天玄伸出手来点了点神镜中沉睡的人,一丝精纯的灵力顺着神镜进入了三清峰清悬的洞府,在他的枕边化成了一颗拇指大的种子。

  这只是一棵常开不败的桃花树,除了好看之外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功效,既满足了清悬的要求,也不会对此间事物有任何影响。

  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所以并没有再继续关注这一小小的插曲,又重新拿起笔伏案写卷。

  而次日清悬醒来,起初并没有发现那一颗圆润的种子,他大咧咧地掀开被子赤脚下床,就这么散着头发跑出门外去找隔壁的清黎要吃的了。

  那颗散发着淡淡灵气的种子被他扫到一边,咕噜噜滚到了枕头下面。

  一直到很多天后,半夜睡着的清悬被枕头下的种子硌到后脑勺醒了过来,这才发现了它。

  “这什么东西……”

  因为种子长得圆,摸起来也是滑溜溜的,像个小珠子,清悬差点以为这是自己衣服上掉下来的绣珠。

  不过他也没在意,随手就放进了袖子里。

  后来有一日几人聚在紫霄峰后面的月影湖下喝茶闲聊,清悬才想起来把种子拿出来给清黎看,“你瞧这是什么。”

  清黎接过来看了看,“像是花种,但看不出来是什么花。”

  “原来是种子啊。”清悬把种子接过来摸了摸,又重新塞回了袖子里。

  清渊和镇元子坐在湖边钓鱼,闻言转过头看,“从哪儿捡来的稀罕东西,说不定是青鸟当石头衔回去筑窝的,就你当个宝贝。”

  清悬气得拿出种子扔他脑袋,“我就当宝贝,等会儿回去我就种到院子里去。”

  种子圆溜溜砸到清渊的肩膀上,然后顺着他的肩头噗通掉进了湖水里。

  镇元子勾勾手指,种子又从月影湖里湿漉漉的浮出来,飘到了他的手心,“闻着有些香味,也很有灵气。”

  “就是嘛。”想着等回去了就种下看看,清悬往碧绿的草地上一躺,脸上盖着袖子就这么睡着了。

  头顶上有一棵大树,清黎施法让那树枝绿叶延伸出来一片为清悬遮挡日光。

  做完这些,他走到清渊边上坐下,接过他的钓竿,“他虽然比你年长,但是没你稳重,嘴巴还有些笨,言语上你不要欺负他。”

  清渊垂着头哦了一声,“知道了。”

  清黎笑着摸摸他的头发,轻声问他近日修炼的成果。

  不过谁也没想到,以后的清悬会变成几人中说话最不着调、最能瞎掰、最能嘀咕的人。

  清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天玄,是在天庭成立之前,他和清黎清渊三人一同入了天地墟。

  当时天玄很忙,一直坐在高台上翻阅文卷,只是对应着几人的身份分别嘱咐了几句话。

  当时清悬还想,原来天道是这个样子的,长得还挺好看,只是……他依稀闻到了一股颇为熟悉的灵力气息。

  那次见面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天玄说完了话就把他们送了出去,并没有特意与清悬接触。

  直到孙悟空大闹天宫,推倒八卦炼丹炉,毁了兜率宫大部分金丹,清悬因为这个骂了天道一天一夜没消停。

  不久后孙悟空被如来压在五行山下,清悬终于鼓起勇气,和金灵银灵一起坐在兜率宫的地砖上准备盘算炼丹房的损失。

  但一开始银灵就拿了三个原本装着九品太一归元浩气金丹的葫芦瓶晃了晃,然后又把瓶口朝着手心倒,最后对着清悬老实道,“师尊,都是空的。”

  都是空的……是空的……空的……的……

  清悬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当场就直直倒在了地上。

  金灵银灵吓了一跳,赶忙骑着独角兕到玉虚宫去找清黎。

  清黎到兜率宫里看了以后告诉他们,清悬没什么大碍,只是气晕了。

  那次气晕醒了以后,清悬就再也没有提过盘点损失的事,每日自己在心里宽慰自己,只要他一直不清点,那些空了的丹药瓶就永远是满的。

  清黎和镇元子对于他这一自欺欺人的行为表示理解,并且送了他许多宝贝以填补炼丹房的亏空。

  当时的清渊正在闭关,但后来出关之后他除了叫清悬到玄都殿做苦力之外,也送了他不少东西。

  这一切都是因为兜率宫的损失的确很是庞大,按照元渺的话来说就是男默女泪。

  当时的天玄并没有太关心天界发生了什么事,他察觉到后世的事物发展出现了偏离预估的隐秘变化,所以正是忙碌的时候。

  但清悬可不会因为这个放过他,该骂的照样骂,即使是有气无力躺在床上的时候。

  就连喝水都被金灵银灵喂着喝,虽然说话有气无力,嘴上却半点不饶人,“天玄,你个遭雷劈的,那死猴子毁了我这么多金丹,都是你在背后唆使,你们沆瀣一气来坑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金灵看他都开始说胡话了,赶忙把茶杯递过去让他润润唇,“师尊,可要注意身子,道君和玉虚宫的白鹤童子给您送了好些宝贝来,可去看看?”

  清悬翻了个身,直接把脸埋在了被子里,“呜……”

  那都是他从千万年前就积攒下来的基业,每一炉丹都是他亲手炼制,因为现在和上古时期的条件大为不同,好些极品金丹都已经再也炼不出来了。

  天玄处理着手头上的事情,总算是稍微有了些空,想想还是召出了神镜。

  从他第一次给清悬送桃花种子的时候,便知道了这人是他命定的道侣,所以他偶尔会用神镜看看清悬在做什么。

  只是天地墟中没有时间流逝,他的偶尔一次,天界可能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在他看到清悬把整个脑袋都埋在被子里呜呜哭的时候,才知道此时已经是孙悟空大闹天宫过后了。

  神镜里映照出的身影十分脆弱可怜,整个人都蜷成一团,原本平日里皎如日星的银色长发乱糟糟地搭在床沿上,发尾光泽好似都暗淡了些。

  天玄微微蹙起眉头,在他眼里那些金丹实在是很不值一提的东西,世间的一切都只是另一种虚妄而已。

  但清悬是实实在在的伤心了,他想了想,只好把才睡着的人元神拉进了天地墟。

  清悬不是头一次来,但这地方对他来说依然陌生得很,不过在看到天道的一瞬间他便怒从心中起,也顾不得对方的身份了,“天玄!你个杀千刀的!”

  天玄虽然不知道杀千刀的是什么意思,但依稀能感觉出来这不是什么好话。

  他端坐在高台之上,垂着眼看清悬,“法则之下,你不该对我口出狂言,该谨慎些才是。”

  没有人可以对天道不敬。

  即使是清悬这样的地位,说多了也不免被法则惦记上收回些福分寿命。

  “你还我金丹!”清悬此刻才不管什么大不敬,赤着脚跑到天玄身边把手往他眼前一伸,“别以为你是天道我就不能说什么,我按照命数把那猴子关进八卦炉不是为了让他糟蹋我金丹的,这都赖你!”

  天玄看着他的手在眼前晃来晃去,只得放下了笔,“你既知是命数,何故还有疑惑。”

  清悬披着一头银丝,脸都气红了,“什么命数不命数的,难道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故意拿我当冤大头呢是吧?”

  “命数由天定,却不由天道一人定。”天地墟内是一片无际的纯白,天玄下了高座走到清悬近前,看着他的眼睛,“言尽于此,你回去吧。”

  离得近了清悬才发现,天玄比他还要高半个头,配合着他面无表情冰山一样的脸,的确让他此刻与天道叫板的勇气都消了一半。

  他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所以你召我来天地墟就是为了让我听你的言尽于此?”

  天玄自然不是为了这个,他虽然不懂世俗情爱,因为一直都很忙所以对清悬也不算上心。

  但这份不上心是源于他对世间一切的漠视,无论是多么惊天动地的事,对他来说也只是笔下的寥寥几个字而已。

  偶尔用神镜看看清悬,已经是他从一刻不停地的繁忙中最大程度挤出来的关心了。

  譬如此刻,与清悬说这几句话的功夫,需要他后面用很久很久来弥补到事务上去。

  但是把清悬召过来只是下意识的想法,他却忘记了自己似乎并没有令人消气的能力。

  “不要伤心了。”

  果然,清悬听了这句话更生气了,抬头怒瞪,“谁伤心了?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说完他就元神回体离开了天地墟,并且从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对天玄没什么好脸色。

  清悬走后,徒留天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有动。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并不是故意的,思索了一会儿没有结果,他便又回到玉案边继续处理事务了,一如这千万年间的每一日。

  清悬嘴上时常没个把门的,想到什么说什么。

  为了避免言多必失,天玄只能在忙碌之余看着他,时不时打个雷提醒,虽然用处并不大。

  后来镇元子和元渺大婚后,清悬开始闭关,虽然肉身待在太清仙境的伏魔洞内,但是元神却一直在天地墟。

  为了让他好好修行,早日参悟,天玄特地用自己的灵力为他造了一个十分舒适的护体结界。

  因为两人是命定道侣的关系,所以也不算太作弊,毕竟清悬已经因为和天玄在一起而修为大涨,一个结界实在算不得什么。

  只是清悬一向是几人中最少闭关的那个,虽说几百年的时间不算多长,但是让他一直这么对着天玄,他在结界里时常觉得有些坐不住。

  “都坐在那十几年没动过了,你都不用歇息的么?”

  这样的话清悬经常说,天玄没有太大反应,因为天地墟里没有时间流逝,所以他自己并没有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的实感。

  “我不用歇息。”只要他想,甚至可以永远这样下去。

  清悬翻了个白眼,“偷懒都不会,笨死了……”从前也是他没在天地墟待过多长时间,这次闭关才知道天玄的日子过得有多无趣。

  元神在结界里待着的这些年,就没见天玄放下过手里的笔,甚至都没有看他从那张高高的玉案上下来过。

  “职之所在,没有偷懒一说。”天玄将案上的书卷整理好合起来,走到清悬的结界前,“好好修炼,不要分心。”

  清悬打坐的姿势自动转了个身,闭着眼背对着天玄,很不讲道理,“谁让你总在我眼前晃,都怪你。”

  “……”天玄往结界里多注入了些灵力,“若是觉得我耽误了你闭关,我可以到另一个天地墟去。”

  清悬慢慢转过身来,“什么意思?”

  “天地墟可以有千千万万个,只是我从没有用上过。”天玄随手指了一个地方,那里便立即出现了一扇白玉门,门后就是另一个天地墟。

  清悬张了张嘴,有些发愣,“你……不行,你不许去。”

  “为何?”

  “凭什么我在这闭关,你去别的地方逍遥?你想得美,不许去!”清悬感觉他就是故意跟自己唱反调的,天天就知道惹自己生气!

  天玄蹲下身来与清悬平视着说话,“我没有到别的地方逍遥,在那里我也是做与平时一样的事。”

  清悬气鼓个嘴,拧着眉头对天玄瞪圆了眼睛,“不、许、去。”

  天玄没有办法,把手伸进结界点了点他鼓起的腮帮子,“那便不去了。”说完他便起身回到那张长长的玉案边,走上高座重新拿起了笔。

  清悬看着他的侧脸,轻轻哼了一声,耳垂微微有些泛红,嘴且硬着,“等我出关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才不回你这个破地方。”

  天玄手下笔尖顿了顿,过了好半晌才说出一句,“等你出关了再说。”

  “哼。”清悬没有再说话,结界内灵气浓郁,堪比上古时期的不周山,他凝神屏息,很快进入了闭关时无我的状态。

  这一入定,就是三百五十七年。

  出关的那一日正值人间的中秋节,清悬在待了几百年的结界里慢慢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蹲在他面前的金灵银灵。

  “师尊!”两个小少年又长大了些,眉目间已经很是俊俏,此刻正面色欣喜地看着他。

  清悬眨眨眼睛,四周看了看,若不是看到天玄还坐在那张玉案前,他甚至都要以为这不是天地墟了。

  结界散去,清悬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你们怎么到这来了?”金灵银灵对视一眼,各自挠了挠头,“嘿嘿……”

  清悬这才知道,在他出关前不久。这两个小混蛋知道孙悟空陪唐僧西天取经,当即便决定下凡去好好教训这猴子一顿,以报当初毁坏金丹之仇。

  是天玄化作了他的模样,然后把这两个小崽子拎了回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金灵银灵掺和进西行之事竟然是他们自己找上门去的,也幸亏当初清悬留了许多保命的法宝,才让他们不至于在孙悟空手下吃什么亏。

  此刻的清悬正觉得浑身灵力充盈,神清气爽,看着两个小崽子平平安安的,便没有训斥他们。

  他坐在原来最喜欢躺的那张小榻上,把金灵银灵拉到身边,仔细问了他们这些年修炼上的长进。

  问完当即就布置了炼丹的任务下去,“行了回去吧,先把九灵补气丹炼出来,我等会儿就回去。”

  金灵银灵乖乖点头,心里也十分想让师尊看到自己的进步,然后两人就被送出天地墟回到了兜率宫。

  清悬站起身来,顺手拿起多宝阁上放着的那把双鱼银扇,嘀咕道,“怎么放在这儿了。”

  天玄把手上的事都暂且放下了,缓步走到清悬面前,“修为涨了不少。”

  “那当然了,你当我这几百年是白过的么。”清悬摇了摇扇子,端起旁边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然后发出一声疑问,“嗯?”

  他又尝了两口,舔舔沾上了茶水的唇角,“这不是元渺晒的蜜桃清灵茶么……你还有这个?”

  天玄点点头,近几年镇元子和元渺偶尔会到天地墟来给他送些东西,大多都是一些凡间过节的时候。

  “还是他俩过得自在,真是神仙日子。”清悬喝完茶把杯子放回桌上,用扇柄在天玄胸膛上戳了两下,“现在你这儿可留不住我了,我要出去玩儿去。”

  而在他经过天玄身边的时候,又被牢牢抓住了手腕。

  “既然修为有长进了,那便先试一试。”

  清悬脚步一顿,面上浮现出古怪的神色,“你想怎么试?”

  天玄当即便拉着他往床榻的方向去。

  “唉唉唉!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这才刚出关,连肉身都没收回来,你就想着做这事……”清悬被拉着往前走,他不情不愿地屁股直往后坠,也挡不住这人手劲大。

  而且他发现不仅是天玄在往床榻那边去,那张盈月青玉的床榻也在往他们这边移动。

  天地墟中的一切好像都变得燥热起来,想到这背后的隐秘意味,让清悬这样自认脸皮厚的人都不禁脸红,语气也轻下来,隐隐带上了些求饶,“天玄、天玄……”

  “怎么了?”

  天玄停了下来,因为已经走到了床榻边上,虽然面上好像是在正经听清悬说话,但是他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停。

  清悬是在床上体会过这人本领的,登时只觉得腰眼一软。话还没开始说,身上就已经被解得只剩下一层最轻薄的里衣,头发也散下来了。

  “等一下!”他握住天玄放在他腿根上的手,只觉得这人掌心很烫,不知碰到了什么地方,让他声音都有些颤,“你有病啊你,做这事着什么急,不能等我回来再说啊?”

  天玄掌心相触都是清悬腿根的软肉,他不自觉的捏了捏,语气却有些疑惑,“总是要做的,为什么要等?”

  “你!”清悬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一片空白,光是看着天玄的脸就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清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神态,但是天玄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浑身都泛着粉,白皙如玉的脸颊、耳垂、脖颈,甚至是指尖,眼眶也湿润润的。长而柔顺的银发披在肩头和身后,实在是像画一样美。

  虽然天玄真正见过的人少之又少,但是他觉得此间最好看的人应该就是清悬这个样子的。

  有时候他也会在某些特殊的时候一脸认真地对清悬这样说,但是每次清悬都是一脸受不了的样子骂他有病,“你要是敢把这话跟别人说,我就杀了你。”

  “那你要好好修炼才行。”天玄依然是一脸认真。

  每当这个时候清悬多少都会有些欲哭无泪,偏偏又逃脱不得,只能把脸埋在这人胸前全当做自己聋了。

  对此,天玄只当他是害羞。

  天地墟里发生了什么,旁人无法知晓。

  只知道金灵银灵回到兜率宫后,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九灵补气丹都炼好出炉了,清悬还没有回来。

  …………………………………

  很久很久以后,清悬向天玄问起为什么当初孙悟空大闹天宫吃的非得是他的金丹,是不是真的故意让他当冤大头。

  当时天玄正坐在高案上翻看史卷,闻言放下手中的东西,慢慢告诉了他原因。

  因为孕育孙悟空的那颗石头,是凝聚了天地灵气受日月精华而生。

  清悬曾经不止一次取过石头上的天露水和俾魉草炼丹,还挖走过石头下面的七色泥回去养鱼。

  那石头因此从山顶上滚了下来磕坏了一角,导致了那猴子生出来性情顽劣不服管教,说白了就是他与孙悟空有一份因果未还。

  清悬当时正躺在榻上小憩,心想上古时期他为了炼丹在外头采过的奇花异草无根之水数不胜数,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哪能知道孙悟空当时在哪颗石头里藏着。

  所以即使他知道了当初的答案,但这个解释却让他十分不满意,“这也要算到我头上,你没听元渺说过那个什么……不知者无罪吗?”

  天玄认真道,不知者无罪是无法抵消因果的。

  清悬当即便气呼呼的朝他扔了扇子,然后跑到五庄观去找元渺玩,好些天没有回天地墟。

  天玄也不怕他闹脾气,一等到清悬睡着了就把他的梦拉进天地墟,让他不回来也得回来,就连打个瞌睡的功夫都不放过。

  因为这个令人愤慨一意孤行的□□行为,在床上没少被清悬又咬又啃,弄得脸上手上都是牙印。

  镇元子带着元渺找天玄喝茶时看到他的样子,又是被好一顿调侃。

  搞得清悬恼羞成怒,回头又对着天玄一阵埋怨,“你有病啊,顶着几个牙印在脸上好看吗,明明一眨眼就能消掉的东西,我看你就是故意让我被元渺笑话的!”

  两个人在一起好几千年,天玄早已经习惯了清悬的脾气,他摸了摸虎口和食指上的牙印,深知这个时候不应该说话。

  清悬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就连清黎都说,他原先除了有些爱玩爱闹之外还是很乖的。

  都是这些年被天玄惯坏了,性子也变得难缠起来。

  不过他的难缠仅限于对着天玄,与旁人相处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元渺说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清黎觉得很有道理。

  这不,刚扯着天玄不管不顾闹了一会儿,转头又躺在床上睡着了。

  不管清悬躺在天地墟哪一处睡觉,那一角都会自动变成兜率宫里他寝殿的模样。

  天玄替他去了鞋履和发冠,把一张兔毛绒毯搭在他腹间,坐在床边看着他慢慢睡熟了,然后才回到书房里继续处理事务。

  原本天玄是没有书房的,很多年里整个天地墟就只有一张供他书写的玉桌案。

  只是清悬觉得他每日都在桌边忙碌,没有书房怎么像话,当即便按照自己的喜好风风火火布置了出来。

  长桌格柜,茶具屏风,绫罗玉炉,一应俱全。

  天玄就这样拥有了书房,一直用到现在。

  等清悬睡醒的时候已经不生气了,一脸迷糊地下了床跑到书房找天玄,“我们今年春节也到外面去过。”

  现在人间的发展早已不是几千年前的样子了。

  天玄独立开辟了一方天地维持着从前的模样,用结界隔开此间与人界,所有神仙妖怪都还是像以前那样照常生活。

  镇元子和元渺就时常穿过结界到现在的人间去游玩,顺便买些小玩意,清悬也带着金灵银灵一起去过,还买了好些新奇东西回来。

  只是因为天玄最近又变得很忙,所以他们两个还没有一起出过结界。

  他时常想一出是一出,对于他的想法,天玄一向没有意见,只是说好。

  这下清悬满意了,不过他也知道天玄最近辛苦,难得愿意收起性子变得乖起来。

  于是自己穿好衣裳坐到天玄身旁的软椅上,把他的星河文卷往旁边推了推,腾出一片地方给自己放漫画书。

  坐了一会儿又到暗格里拿了一盘前几日元渺送的软酪冰糕,边看书边吃,还时不时往天玄嘴里塞一个。

  两个人并排坐着一样的椅子,用着一样的茶杯,桌角的陵灵香飘起一缕轻烟,是清悬最喜欢的味道。

  天地墟里安安静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和书页翻过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天玄以为清悬害羞的反应:脸埋胸口不说话。

  清悬真实害羞的反应:你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