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先确认一下实际人数,以确保不会在之后有漏网之鱼或者反向麻烦的情况。

  少年和霍惊樊分头扫视的速度很快,他们的视觉灵敏度都在兽化特性影响下增强,所以这个过程短暂而容易。

  一个在店外望风的人被击倒,但店内没有听到外面的传声响动所以没有注意到外部的变故,几个人只盯着店员从收银机里拿钱。

  在这个地方干这种勾-当不算什么好选择,然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相对有利可图。

  第一,这地方够荒僻,压根就没有警备可能及时到达,第二,这地方也不算太荒僻,那个不怎么像小镇的小镇子主设施带来了预估外的不定期人流,所以这个附近路上的加油站的确偶有营生,不至于废弃。

  站在便利店里的几个人两个拿着长型管-制刀具,一个没有持武器只紧盯着一个店员往里放钱,另一个店员往里放价值高的条烟。

  但最后一个,或许也是这个局面的实质源头,是一个神色十分阴沉,露着的一双倒三白眼中蔓延着红血丝的男人。其中等身材,除了很明显精神状态不怎么稳定的表现,给人压迫感的实际上是他手中握着……从袖口中透出的木仓管金属色泽。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考虑到在改制前,小镇的主设施原本即是一个木仓场,那么真的在附近,尤其是那附近,通过某种手段弄到小型易携带的漏网之鱼,似乎并非没有空隙。

  无论如何,放这么一个“漏网之鱼”在外毫无疑问会有隐患,更何况现在已经是昭然的危险。

  两人后座上的战术装备护具,虽是仿制,但确然具有防-弹功能,所以造价昂贵。

  店中,前台收银机中的现金并没有多少,划转账几个闯入者为了不显示身份信息也不要,那个负责收银机的店员把现金,连同硬币零钱都全部抖着手一边抖一边往下掉,不断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地勉强尽数放完,之后就直接举起手来了。没人想反抗,他们只是打工挣钱,谁会拿自己的人身安全开玩笑?

  至于另一个店员,还在按照其中一个闯入者的要求指着些容易销掉的商品唯唯诺诺放进袋子。

  不仅几个完全未曾想过会碰到这种情形的店员神经紧张,除了那个在负责看收东西的店员的人,其余几人皆神情紧绷。

  但他们在外放哨的同伙已经被无声无息放倒了,所以即使他们余光往外扫,也没注意到明显异常。注意力的极度集中同时带来对潜意识集中方向之外的极度分散,这是人的反应。

  而两人就是在这种情形下从侧门走入了便利店。

  他们并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行动,所以踏入门扉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几个神经高度绷紧的人几乎在同时就立刻回头,其中袖口里压着木仓的那个几乎是神经质地立刻举起了紧握着的那只手。

  金属木仓管的色泽漆黑又潜着难以预计的危险,不过这似乎对两个走入这个场所的人无用。

  他们戴着头盔与半覆面面罩,周身制式齐全。

  几人几乎立时有些显而易见的防备。这种战术装备在原木仓场那边并不算奇怪,但那边的经营者可从没允许人带出来过,甚至高价购买也不可能,因为经营者的购货渠道私人。且装备隔了一段时间因为磨损度更新,由仓库储量不是一整批更新,几人虽然之前到那边踩过点,但对两人现在的装束并不熟悉。

  最让他们不确定且心里隐约发怵的,实际上是两人直直走入时的步态,那种冷静和无所忌。

  他们不畏惧他们。

  即使这里的店员各个都抖如筛糠,现在已学着抱着脑袋蹲下,这两个人却全无这种反应。

  半覆面下的半张脸孔明明看上去非常年轻,但他们的身高,臂展已经达到了有力的成年标准,还是其中身体素质最优越的那一类。

  且他们的眼神——

  其余几人只是无来由提着心警惕但除了为其所慑外没有实感,单手拿着那不被允许的武-器的人却清清楚楚……

  见过死的眼神。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这样的眼神。

  可这怎么会,他们如此年轻,他们为什么已直面过,他们怎么有这种胆,他们——

  霍惊樊没有多废话,单手出示了一下证件。

  “执行公务,请配合。立即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蹲下,否则将使用警-械。”

  两人手上都执着设备,且面对人数远超的罪-犯人数也始终神情冷静,连动作也未停顿片刻,已足以佐证。

  几人面色已经瞬时红白,但此时对视片刻,一时在原地僵持着,握着管-制武-器的手臂一时不知是该松开还是握紧,但很明显,他们最开始闯入时的凶性已经逐渐消失了。

  还是在那个握着他们之中唯一一把木仓支的那人率先低着头将木仓往前侧滑扔去,然后双手抱头蹲下,几个人才随之反应着陆续照做,将长型管-制刀具也滑扔到远处,而后抱着脑后蹲下。

  颀长身影拿着黑色长卷胶带绳索过来,将几人的手肘牢牢在身后捆住。

  以防万一,两人确认了几人都没了行动能力,和几个此时才敢颤颤巍巍站起来的店员简略交代几句,之后转身离开。

  霍惊樊通了距离最近的官方支部电去处理这事,但并没有用队里的电话。

  无他,他并没有请假,现在是在缺勤状态,也不想在这时候联系上队里。

  至于霍惊樊在这时候身上原本就带着一支配木仓和证件,少年没怎么理会和在意。

  加满油之后,车辆就重新发动了。

  颀长身影坐在副驾上,此时却侧头看了少年一眼。

  刚刚少年所显的眼神。

  那种冰冷的机质。少年见过死亡,而且是近在咫尺的死亡。

  那一次他没有让少年往那个黑色脉络场所的实验室方向走。

  但少年见过,像一线之隔。或许是在另一侧,或许在久前……

  霍惊樊一瞬间心脏有些发紧与轻微的抽痛,而他只是面色如常地颔了下首未说话。

  他现在只是少年这次突如其来旅行的临时旅伴。他不想在路途中探究少年的过去,少年突然开始这场一意孤行旅程的原因,少年所求。

  他或许只是想看着少年,瞳孔映入他的身影,听到他熟悉的呼吸。

  很简单,或许也包含着最直白的意图和谷欠望。

  而少年也并没有对刚刚途径的事件有任何其他评论的打算。他们在路上经过了那里,解决了那里的事情,然后他们继续向前,这就是所有了。

  因为前方不会再有其余加油站,所以他们刚刚把车完全加满了油,足以支撑一直开到终点。

  至于之后?

  颀长身影并没有考虑过之后,他甚至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少年有没有想过到达边界之后。

  他想起那个舞台剧。

  旅程的主角或许也没想过到达边界之后怎么做。

  世界是否虚伪?世界是否真实?世界带给他苦痛,世界带给他希冀。

  世界总是真实而虚伪。

  他不确定少年在找什么,即使他隐隐有所预感。

  他怀疑少年是否知道他在找什么。

  而这个时候的少年只是一言不发,他的眼看着前路,荒芜的树木与道路映在那双乌黑的眸里。

  可偏偏这时候的这双眼眸,让人想要吻他。

  这条道路坎坷不平又寂静,树叶随着风沙沙作响,但这种深响只是加深了那种荒墟的安静。

  到了天光渐晚,日落时分,车行沿着一条右侧的支路停-下。

  少年没多停留就下了车,随手关了车门。

  没有锁门。

  霍惊樊以防万一仍然放了个保险装置,毕竟他们身上之前那套战术装备护具仍然在后座上,总可能引起点什么麻烦。

  而他在抬头时看到了这条通往林间深处支路上的建筑。

  一栋林间复式别墅。

  从外表来看,它并非很久没有人居住,建筑并不算破败,应该曾经有居住者维护过。但它同样也有一段时间无人居住了,这个时节的藤-蔓植物于外墙无人打理肆意攀附生长。

  在这么个前后都离有人迹可寻的方位至少两天路程的位置,这样一栋私人用宅建筑已经属于意外。不过也或许正因为如此,才有人在这里留有这么一栋林间别墅。

  少年在门廊下放了几张大额现金,然后径直用窗台沿搁着的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霍惊樊未多停顿,随后走了进去。

  建筑内的设施和家具有一层浅灰,但并不严重。

  少年似乎对此没有注意什么,只像野生动物查看临时落脚地一样在房间里巡逻,在看到这栋别墅的楼上卧室里有可以睡觉的床之后,就不怎么管了,随意找了个角落靠着。

  霍惊樊见此稍有无奈,不过很快就开始对他们在这个建筑会待的时间长一点的主要房间,客厅和卧室进行了简单的清理。

  灰尘过多会对他们两人这类有兽化特性,嗅觉和呼吸更每攵感的人产生刺激,他虽然不怎么每攵感,但不知道少年会不会有过敏迹象,无论如何先进行一次基本排除以防万一。

  至于少年,少年只是抬起眼皮扫了霍惊樊一眼,即继续沉默靠坐着了。

  霍惊樊在半小时后结束了这次基本的暂时落脚地清理维护,坐在沙发上。

  恍惚中,这个方位和两人的姿势,像是回到了之前那个单独的小双人间里两人的状态,即使这个别墅客厅面积要大得多,似乎也仍然如此。

  霍惊樊一时几乎有点默失笑,不过他并没有摇头,只是仍然和前晚一般在宽阔的沙发上等待。

  少年靠了一会儿,不看人,也不看书,乌眸无焦距地望着前方,似在思索事情。

  似乎和之前是一样的事,也似乎有了少许变化。

  但毫无疑问少年这副模样的时候,都非常引人,即使只是这么平常地看着他,都会无来由地想将他拥入身前,落下一个口勿。

  少年搭着手臂靠了一会儿,就站起来了。

  从他往走廊的方向,是去浴室的。

  霍惊樊不自觉摸了摸鼻前。

  觉察的时候,自己似乎做了和之前相同的动作和反应。

  他站起身来。

  即使是这种占地面积的别墅,少年在相隔不近的一端独立浴室洗澡,实际上水声以他现下狼犬兽化特性的听力也是一样能听见的。

  而这会是……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想那些事情,总并不那么好。

  霍惊樊没有多停留,就直接往另一侧的另一间浴室走。

  这栋别墅的水电浴室现在都可以使用,也避免了一些其余麻烦。

  如果在这种独立的,杳无人迹的,彻彻底底远离人烟的位置,再在少年洗浴过的浴室洗澡,尤其是今天刚刚经过了那类事情之后,无论是之前压制能力在肾上腺素急剧上升减弱后冲动下带压下人的时刻,还是临时一起处理路遇突发事件之后,仿佛都会使他对那样的少年产生……合时宜之外的思绪。

  霍惊樊摇了摇头,在淋浴时没有用冷水。

  他得解决一次这几天一直压抑着的谷欠望,不然他不确定到今晚他们在相近的位置待着的时候会不会忍耐得更困难。

  不看人的黑猫,被他压着时用模拟木仓支抵着他腹部的黑猫,对着他胸口开木仓的黑猫……

  霍惊樊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到之后,那之前所克抑的终于得以解脱后,他几乎是仰着头任由水珠落下,发出了一声似有若无的苦笑。

  之前的自我训练就像是个玩笑,他似乎……越来越无可救了。即使是面对少年那类平常看来,甚至不包含特殊情绪的举动时,都轻而易举引他的思绪。

  他有的时候不知道少年在做出那些举动时有没有存在其余的意图,或者有没有猫科对犬科的暴躁与引逗,如果没有,他想他好像只能回去加强克制训练,如果有,他也只能……认栽了。

  这一天白日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事情多,但是都在一个区域紧凑在一起,解决的时间也相近。

  到现在的时候,刚刚日落不久,到夜晚入睡的时间也仍有很长。

  两人回到客厅,一个靠在单座沙发上,一个坐在长沙发一端,一时无所事事,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事需要做。

  洛梓昱仰了下头,看到了触手可及的玻璃酒柜,没多犹豫就打开,然后拿了几瓶出来。他按价放了现金在酒柜里,左右这栋别墅里也没有什么年份稀少的孤品,他现在想喝酒。

  麻醉神经或者让距离近在咫尺的思考停滞,或许他也是有一点喜欢喝酒的。

  可惜这地方没什么调酒设备。不过他原本也没有特别的精力去调制一杯特定的酒。

  少年拿着简单的玻璃杯一饮而尽。

  到后面,他就单臂支在沙发上,一边拿着古典杯饮。

  霍惊樊觉察到少年似乎醉了。

  酒精。

  霍惊樊对这类型的事物以他个人来说其实没有好恶。他见过酒后借酒闹事的成群地痞,也在刚刚结束训练后和一群同僚一起去灌过成打啤酒。

  但似乎没有,都没有见过少年这样饮酒的时候。

  乌眸慢慢迷离,他是在慢慢意识变得不清醒,可偏偏,从那冷白的面看不出什么醉的模样。

  而这时候,少年也依然没什么停顿,继续往下喝下一杯。

  ……这么喜欢吗?

  霍惊樊墨黑色的眼中显出少许探究,他取过木几上的另一个古典杯,然后将桌上的酒瓶倒了一杯。

  酒香。

  但是仍然仅是那样。它对他没有产生更多吸引力,这只是比平常更容易带来神经刺激与麻醉的液体。

  他没有嗜好感,只是平静地再次端起古典杯饮了一口。

  霍惊樊抬眼时,看到对面的壁炉边有一个复古留声机。

  少年似乎也看到了,从单人沙发前站起身。

  他走过去,将旁边的唱片盒里的唱片扫了一眼,然后唱针轻“嗒”一声抵下。

  复古又热烈的乐曲从其中流淌而出。

  空气因为酒的气味熏醉而浓醇。

  然后霍惊樊看到了……该怎样描述呢。

  一只醉猫的舞。

  腰际纤直,身形流畅而肆意,恣性妄为,毋庸置疑是一类跳脱于所有规则,所有定性的舞。

  霍惊樊不知道少年会跳舞,但毫无疑问,他看着此刻少年的臂展,他的旋和脊背,腰与腿,每一部分都像是最无缺的美的事物。

  墨黑色的瞳孔映着这惊人的无心的美丽之景,而他无来由地知晓他是唯一一个,或许也是之后唯一一个看到这场舞的人。

  而少年似乎终于完全醉了,也累了,他往下倾倒下来。

  霍惊樊猝不及防地,接到了这带着酒气的醉猫的身体,少年不知是发-泄,还是任性完,这么没大力气地伏在他肩膀上。

  霍惊樊压住了自己的喉结,没有让它挪动。

  但他分明也知晓,自己已经神情不属。

  更何况少年此时……还不怎么高兴地,在他脖颈旁任性地磨牙咬了一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