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年被一条盘曲而有力的蟒蛇尾缚着,可偏偏,环着他两臂两侧的人手却只是将他不松不紧地圈在身-下,怀里。

  少年先前一直虽有所感,但没有在实质上真正意识到——现在才感知对方平常的行为模式已隐约透着蛇性,而现在,将他整个人轻易地压制圈缚。

  少年的神色没有太大变化,他甚至连惊慌也没有显出,或许因为他的思绪仍浸在刚刚那灰色的惝里。

  他的小腿肚一侧被蛇尾纠丨缠,而少年笔直的长腿实际上皮肤一直比较每攵感,但此刻虽条件反射略有不适应地抽亶页了一刹,但也仅在下一刻,就没了其余反应,任其缠络。

  这直长的肌体线与盘曲蜿蜒的爬行纲尾梢的缠绕和对比无来由显得忄青色异常。

  现实中蟒蛇喜欢不疾不缓贴着猎物,然后轻言细语地缠着你时,缓缓比量着能不能一口吞了你。

  他确实不会吞了你的人,但你的意识,想法,纵使深处的灵魂都是他最嗜好的食物。

  少年并没有及时反抗,那双乌眸在此刻仍蒙着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我给了你离开的机会了,小黑猫。”

  浓稠的墨绿色的瞳孔晦暗又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他。

  少年一只手背遮在额前。

  ——已放弃了离开,那么就留在这个世界下堕吧。

  司顷注视着少年冷白的下颚,那在类蛇的视角来看,无限接近于一个过分美味的可口甜品。

  …

  很难辨认年轻的老板看着少年最后打开门走出去的时候在思索什么。

  少年仿佛陷入了短暂的全黑的无光里,没有丝毫反抗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司顷不动声色地靠近了少年浅色的唇瓣。

  那像是一个蛇的黑色之口勿的前兆。

  一般来说,司顷没有这类冲动,即使捕猎滋长的本能特性时时会影响他。

  少年的迷惘,少年的颓靡,少年的怔忪,微渺的望与无望。

  这对于司顷来说,会是太过甘美的吞食。他如此觊丨觎又如此嗜丨欲,他分辨不出自己是否偶尔会因为少年那种过度的空阙而着迷。

  一个……蛇的吻。那会同时标志着吞食,食欲,标记,还有很多模糊不清的含义。

  如果洛梓昱被打上了这个印记,那么无论如何,即使他在这灰色的边界都会有一个束丨缚过他的痕。

  灰而浅的呼吸-交丨缠,少年的眼被他自己遮住,视线由黑暗遮盖,但半兽化特征显露的体温降低,此时的迫近在感官上也如此清晰。

  少年在这时候,忽而偏了下首侧开了。

  司顷并算不上失望,只是那晦暗不明又黑灰暧丨昧的圈缚缓缓地松解少许。

  少年起身的时候,身上的服务生服装整体都有些狼狈,虽然没有缺少或者破口,但被蛇束-缠绕过了一遭,怎么也平整不起来。

  少年乌眸垂着,似乎注意到了少许现在的情况,但现下他没法当着人更换衣物。

  ——这场景太容易让人想起少年那个时间刚到这里工作不久,第一回暴露了兽化特征的时候。

  那个时候少年的心慌和无措可真是引人,不过似乎远远不及后来的时刻。

  少年走向了更衣室门,没有停滞地扭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年轻的老板仍旧几乎算得上极有风度地站在原地,看着少年那道形单影只的背影,半晌半阖了深狭的墨绿色瞳孔微微笑了一声。

  反正已留在这里,往后的时间还很长。

  ……

  白桥区的警铃响了三日。

  但普遍的新闻纸媒似乎并没有提及什么,人们的生活如常。

  洛梓昱见过了一次那个没有任何特征,奇怪又平常的男人。

  并不是洛梓昱主动联系,即使他并没有扔掉那张名片。纵然上次有了粗略的应允邀约,洛梓昱实际上似乎也没有给这人通讯方式。

  但男人直接打过来了。洛梓昱接到的时候并不算太意外,知晓他的姓名,学校,其余讯息,只是手机号码似乎再浅层不过。

  这次碰面很简短。

  见面的地点在一个略有些偏僻,少有行人的街区,但洛梓昱并没有太在乎。

  ——他从街道的另一头走过来。

  彼时日光斜照,少年那双乌眸中的惘,漠与失,都在这种走向人的路径中逐渐清晰可见。

  而在少年走至人面前的那一刻之后,略微蹙了下眉,然后道:“你说现在就可以结束了?”

  奇怪又平常,深褐色眼睛的男人耸了耸肩道。

  “我想是的。”

  “这一次就当是最开始的定金,今天会直接打给你,希望你看到我的诚意。”

  男人手上的设备像是摄录装置,但不尽然,同时还有收音设备。

  “我的职业——你可以当作一种造梦,现实和虚妄的美梦……人们需要这类仅仅可能支撑他们一段时间的事物。”

  他边将设备细致地收捡好一边道,“那么,下一次联系你,洛梓昱。”

  少年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理解他提及的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从来时的路再次离开了,而奇怪又平常的男人看着他的背影。

  他看着少年在望着路尽头的马路时漫不经心地侧头,车辆从他面前呼啸而过,而那双乌眸却什么也没映入。

  深褐色眼的男人一瞬间有些想再次举起那摄录装置,一切在他面前如此清晰。但是距离有些过远了,他无法录下经过的车流声,喇叭声,还有少年身边那种特有的漠然静寂。

  有些遗憾,但也并不算太多,左右少年已经答应了合作,下一次并不算遥远。

  这段时间,洛梓昱见了一次谭衍。

  说不上来,这一行两人到达的不是一个私人场所,但实际上两人在的时候效果差不多。

  没有侍应人员,只有他们两个人。

  所有的餐品在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刚刚准备好端上了餐桌,保持着最适宜的温度。

  餐厅美而空旷,装饰风格很像两个人第一次到的餐厅。

  仅不能看见随着夜晚推移而出现的星辰。

  是少年喜欢的鱼料理,但少年这次使用刀叉的时候看上去神情有些心不在焉。

  到后来,少年吃了一半,即看上去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食欲了,刀叉被简单搁置在一旁。

  高大男人安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过了几刻,他成熟的低音轻声询问,有没有时间和他一起去看一次心理医生。

  很难说少年皱着眉时,那一瞬间的火气是来源于什么,愤怒,惊异,还有极端的矛盾感。

  他至少控制着自己没有立刻失礼地从桌前猛地站起来。

  但少年的确已经死死地双手按住了桌沿。

  “你别以为——你说过那类话之后,你能以……长辈的身份劝导我什么。”

  就算这个男人的居所不在白桥区,而是一段方向相反的独立街区。

  他认为自己的行为莽撞?他认为自己因为某种已经显出端倪的无所顾忌,所以有这样并不足够理性的举动?

  高大男人深色的眼看着他。

  ……那并不像是一声叹息。

  而少年已然起身离席了。

  通常来说,少年在现在,实际上已经很少外露到某种程度的情绪,他的一部分意识总在谨慎地控制着自己,也许从知晓兽化特征与监管的那一段时间起已然是这样,但在特定的时候,或许接触到某一部分的时候,少年依然表现出了直白的愤怒与喜恶。

  大概是一线之隔。

  他同时厌恶用成-人擅长的模糊手段去处理某些事,而高大男人无论品性,同样是个商人,只是体量的区别。

  ——在一个商人看来,他的行为应该怎样定论?

  ……

  最后一幕前的一幕排演结束,在场的主要参演者都几乎松了口气。

  因为终幕严格来说,只有皇子的扮演者一人参演,或许在负责主导的艺术班学生进行了剧本隐线的改动之后,少年的黑衣剑士在最终幕短暂地出演。

  实际上所有主要角色出场的最后时刻,就是在这一幕了。

  中央舞台热闹又安静,所有的主要角色一个个语调清晰而坚定地说过了自己的经典台词,就在一个近谢幕动作后次第走下了舞台。

  “再见,艾里伊恩。”

  “再见,艾里伊恩。”

  “再见,艾里伊恩。”

  ——他们称呼他的名字,而不是他的姓氏。

  ——这个时候的“再见”,是告别,也是期盼下一次见面。

  他们同行的旅程到此为止了,而皇子将迎来对他的独自‘审判’。

  祝福与诅咒,协助与背叛,天真与虚妄,期许与失望,生命与死亡,都将在此地结束了。

  礼堂中繁忙了将近一月,来来往往的学生,负责秩序的人员,舞台道具美术设计的同学同时从礼堂的四处,专注而沉默地望着中央舞台的景象。

  那是来自旅程的旅伴们对主角的告别,也像是一场观者对这一旅程的告别。

  快要结束了,快要落幕了。对于这一剧来说,似乎这的确更像是一个接近最终幕的剧幕,甚至截断,戛然而止在此处,也只会给观者遗憾,但不会有缺失感。

  快要结束了。

  洛梓昱想。虽然他还有一到两场工作,毕竟那个负责主导的艺术班学生要求很严,终幕最少会像开始的第一幕那样重排几次。

  这一次洛梓昱离开的时候,被数个穿着相同整齐员工制服的校职员拦住,前后带走。

  少年说不上来,一瞬间几乎有些愕然。自从除了排演都更改为提前一到两节课离校,有意避开之后,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到这些衣着相同的校职员了。

  然而因为没有任何防范的情形,少年无论是前方还是往后的退路也已被完全封死,此刻即使他紧蹙着眉,也没有临时离开的途径。

  少年肩上斜挂着背包,却没有握紧包带。他仅闭了下眼。

  那半列看不出差别的校职员只是和以往一样面无表情,尽职尽责地间隔着一小段相同的距离,前后隔开少年所有可能离开的方向。

  似乎仅仅是出于基本保险措施,少年此次被带往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即使不是常规放课的时间,仍然有一楼教学楼出入口附近的校职员站在原地等待。

  此刻学校的学生们大部分已经离去,仅有少数依然在校的学生,不过少年仍引起了这一部分学生们的注意,这和以往的情形不同。但少年此时皱着眉头,没有注意这个。

  这条通往一楼办公区的路径,因为太久没有经过,对于洛梓昱来说,已经有了少许陌生感。

  不过因为走过了多次,洛梓昱倒不至于生出违和。

  前后的脚步声停下,走廊上学生稀少,所以此刻校职员的脚步声都停止后,显得安静而空廓。

  校职员谨慎而守礼地垂首敲门。

  洛梓昱抬了下乌眸。

  他此刻无来由地有些微妙的不适应与紧绷。也许是因为很久没有等待这个过程的缘故。

  时间在这种时刻拉长,即使可能与过往的每一次相同,但洛梓昱的确有……近似于如坐针毡,心脏挂悬的短暂知觉。

  门内过了片刻,传来沉冷的“请进”,简短的答复。

  门前的校职员将门打开。少年停了数秒,才在这种安静无声的时刻抬步。而待少年走入办公室后,校职员便向内方向行过礼,退离一步后将门合上。

  他们的脚步停在了不远处。

  这一套流程即使隔了如此之久,似乎也和之前数次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真的没有任何区别——洛梓昱想时眉也没有丝毫放松的趋势。

  走进那扇厚重的办公室门后,少年乌眸高度警惕地扫视片刻。

  坐在实木办公桌后的人,似乎什么时候都没有任何不同。

  漠冷,狭长的深色双眼,眼睑寡淡而漠然地垂着。即使只是这样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后,那种从细微所显的压迫感仍然笼罩周身。

  由窗沿投下的影照在桌案上的文件上。

  办公桌后的男人从文件中瞥了他一眼。

  出乎意料,这一次,男人似乎并没有直接开口,冷淡地落下一句“继续站在那里,你可以一直站到我工作结束”一类的话。

  他只是那么简短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视线便重新回到了文件上。

  而少年没有由此感到更紧绷,也没有由此感到更自在。他一动不动,不后退,也不向前迈步,一切就像短时间地按下了暂停键,但他也明确地知道那不会是终止键。

  悖逆,烦懑,戒备仍然在,只是比起支为显见的刺,已经从他所有的行径融为了他本身的一部分。

  少年或许发生了少许变化,又或许实际上从未变过。

  虽然他现在对“阁”那边的工作态度有些过分模糊以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理,现在少年也并不想无意义地将时间耗在这种一触即发的对峙里。

  他皱着眉径直向桌沿的方向抬步。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进步”。

  冷峻男人似乎稍有惊讶,但也只有那么极短的片刻,就湮没于再平常不过的状态。

  他沉冷的声线在偌大的房间内清晰而漠然。

  “最近这段时间事情比较忙碌,但我想告一段落了,可以留出点时间和你简单聊聊。”

  这句话前半似乎同时包含了两者,简略至极。

  “谈话开始前,把咖啡带过来吧。”

  少年抬眼。

  他之前就闻到了空气中咖啡的苦涩香气。

  因为太过熟悉,也因为是在这间办公室,所以他感到了古怪,但潜意识又让他略过这点。

  他循着香气传来的方向侧头扫了一眼,看到了右侧简约立柜上的咖啡机。

  一个装饰风格偏向厚重复古的办公室出现这么一台现代化设备,颇有违和,奇怪地是如果为实木办公桌后的冷峻男人做的决定,那么这种违和感会下降。

  毕竟这个人无论是语调还是行事风格都无限接近与一个冷漠的独丨裁者。

  少年并没有停顿多久。他将咖啡机下的咖啡杯把手拿起。

  牙买加产咖啡豆,仍然是美式。

  少年并没有对此有何感想,不如说,他现在对男人的咖啡品味已经因为产生过了印象而没有任何其余评价的欲丨望。

  端咖啡对少年来说……似乎是个再熟悉不过的工作,甚至即使是因为被动偶然碰上这个男人的时候。

  他向实木办公桌后的冷峻男人走去时,表情如常。

  而他没有将咖啡杯放在桌面上,似乎因为冷峻男人的要求,将以冷白的手掌递过去。

  “啪嚓。”

  在冷峻男人若有所觉,略抬了下手的时刻,不知是两者中的谁没有伸手接住,而那个边缘精细描刻的咖啡杯就在两人中间坠落下去,摔落。

  白色的昂贵瓷器在清脆而略微刺耳的声响中在地板上摔成无法弥补的粉碎。

  虽然状似平常,甚至顺从,但实质上一直全身戒备地紧绷的少年乌色的眸已在此刻缩为一竖。

  发间一对漆黑的三角兽耳,和裤腰后细韧而长的兽尾都在同时显了出来。

  ——备战状态,而且并非丝毫因为退怯。

  “这时候看的话,还算有一点薄家的模样。”

  冷峻男人沉冷的声音响起,似乎稍微显出一丝满意。

  一条长长的白黑相间的兽尾在不轻不重地落在地上,因为其本身自带的力道抽出一声响。

  ——雪豹。

  极具代表性的外表同时拥有极其强悍的单兵作战能力,一度被称为雪境的兽之主。

  一般在高海拔地区生活生存,独来独往的独行习性。主要的食物为岩羊。

  平常表现似乎较为谨慎与内敛,实际上雪豹的性情异常蛰伏凶猛,难以忽略的危险程度。原生地在贫瘠荒凉的土地上,没有极强的能力和性格无法生存。

  少年在觉察的片刻怔住的同时,也为薄寒的话语感到细微的瞬间绷紧与愕。

  这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你可以停止继续那个无意义的工作。”男人冰冷地道,“毕业之后即使不承接主要的工作,只是最普通的职业,我也不希望于薄氏的名声有碍。”

  少年的眉再没有比此刻更加蹙紧,一种未知的情绪让他无意识地攒紧了指骨,甚至因为逐渐增加力道,发出隐约细微的响动,而手背上绷起青筋。

  那在冷色的皮肤上几乎因为过于显眼而显得突兀而引人,但它分明代表着毫无柔软。

  少年很明显地在此时呼吸略变得急促,那昭然是一种带着隐藏的怒的前兆。

  “怎么?”冷峻男人仅仅略挑了下眉,狭长,漠冷的深色眼瞳无波无澜,不动声色的冷漠由那种上位的压迫感显得淋漓尽致。

  他修-长的十指交叉于实木桌面,在此时,甚至只是无表情地略微往后靠了下椅背,换了交叠的双腿次序。

  少年头也不回地径直向办公室门走去。

  他拧开把手。

  ——厚重的办公室门在其后发出一声堪称粗暴无礼的“砰”一声重响。

  分明这不该是少年接受了规章惩罚走出的常规时间,然不知是不是因为少年的举动太过突兀而缺乏礼数,而办公室内部他们的管理者也没有发出任何阻止的指示,门扉附近几位穿着相同员工制服的校职员对视时,几乎有些沉默的面面相觑。

  ……他们没有拦下少年,并不确定他们现在是否应该追上,将少年阻回。

  由窗沿投下的半光映着房间内。

  坐在实木办公桌后,冷峻男人漠然,透不入光线的暗色瞳孔注视着门扉被摔上的场景,半晌,略微眯起,看不出情绪。

  少年此次难得没有想到向“阁”那侧请假。他现在极度糟糕而濒临爆发的意识可支撑不了他现在去和原本界限就极其模糊的那个类蛇老板之间哪怕简短地虚与委蛇。

  从一个麻烦转向另一个麻烦从来不是什么好的选择。而且一种满溢的,几乎快要使他从内而生的强烈冲突几乎快要将他充满。

  少年不是什么会随意地摔住所中的物件发泄情绪的性格,不过这临时住所原本就没有什么物件给他摔就是了。

  系统017看着少年十足暴躁地翻箱倒柜,机械音几近不敢开口,过了整整几分钟才敢从旁扫描之后提示少年需要寻找的物品所在定位。

  少年神情冷淡地打开了之前他一直没有进入过的,蒙着灰尘的房门。

  他不触碰房间内的任何一样物品,径直走到了系统所指的定位位置,然后将那个下层抽屉打开,取出了一张旧式的卡。

  他并没有丝毫发现了什么所谓隐藏财产的喜悦,或者松了一大口气相近的放松感。

  他只是发出了很冷,很冷的一声笑,然后将那个事物往抽屉一侧简略地一扔。

  少年一笑,系统017感到自己不存在实体的数据核心就跳颤了一下。

  他知道少年某类情绪值的已经在此刻到达了顶峰。

  在刚刚的短暂剧情冲突结束之后,它的数据库中才自动补完了这段数据。

  ‘洛梓昱’的母亲和薄家存在很远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血缘联系,那个维系已经无限接近于一种,“世界上任何两个陌生人之间,基本都可以通过六个人来建立联系”的关系。

  太过遥远,所以即使是‘洛梓昱’的母亲弥留之际,也并没有想过通过这联系来为自己的孩子取得什么不及的保障,她只是悲哀地与自己同样将离去的丈夫共同向上天祈求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安稳的未来。

  即使他们知晓,在年幼时离开了他们,这个再普通不过的愿望都不可实现,但这是作为‘洛梓昱’的父与母他们最后时刻的悲愿。

  有人循着机会找上了他们的孩子,由这几乎等于无的关系联系上了本家远在世界另一端的薄家,然后试图由此索取……“义务”扶养费用。

  薄氏由这堪称“恬不知耻”的联系攀扯烦不胜烦,但并没有真的由此给予那个伺机而动的鬣狗一般的联络人一笔款项打发走那个投机者,而是的确给‘洛梓昱’母亲名下的一张卡定期支付堪到平均值的生活费——就此不闻不问。

  联络人在见没有索要到理想的“报酬”后不知所踪。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告诉他,他和这所谓的某个上位,存在着微渺的血缘关系?

  而那人的表现?满意,不满?评判,估测价值,打量?

  ——去他嘛的血缘。

  洛梓昱已经完全烦了,他没有动这个房间里任何一样原本事物的意图,抽屉被没有丝毫耐心但也并未丝毫损坏地合上。

  他离开了这个房间。

  他并没有摔门,他对这个住所的原主人……他不知道。

  少年仅仅是直接回到了卧室,他现在需要养足精神。

  第二天,在本该起床换上校服挂上背包上学的时间,少年直接离开了这个住所,带着一张卡。

  那是他自己的银行卡。

  系统017似乎隐约意识到了少年可能打算做什么,偏偏,它此刻噤声,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它没有立场,或许……它也不愿。

  少年走出了住所所在的街区,随便去了一个二手车市场。

  这里的二手车价格不高,而且当场转款付清,并不需要太多手续就可以直接开走。

  而少年坐在驾驶座上,随意地看上去只是敷衍地当着几人的面斜拉下了安全带,就直接把车开了出去。

  几人原本对少年看上去的年纪有少量的疑虑,可看他毫不犹豫地拿卡支付全款,以及并不陌生地拉手刹踩油门的模样,那点不可及的疑虑已近尽数消失了。

  而少年就这样把这辆外表稍旧,但性能仍算不错的车开了出去。

  车窗开着,而少年在行车时,车速带起的风从旁拂过。

  街道的景象从车窗边向后退过,而少年从这种汽油的气味,街道的气味,车流在此时算不上太嘈杂同样也称不上安静的声音中感到了片刻的放松与安宁。

  但在这个时间,在驾驶座上控制着车辆的冷隽少年无疑已经非常显眼。

  他那么年轻,他的面容那般引人,而他的周身……那般的散漫而恣性。

  只是一个红灯,过马路恰巧往这个方向望的行人在看他,临近的车主在怔怔地看他。这样的少年似乎生而引人注目。

  同样地,路口处,正在和一个执行任务的便衣同僚交谈,自身也未穿校服的颀长身影此刻也已看到了他。

  颀长身影修-长的眉扬了一下,然后已本能地觉察到不对。

  随意看着前窗外场景的少年车窗被简短地敲了敲。

  “我要去这座城市的边界。”少年无所谓地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看上去对现在的情形并不怎么在意。

  “想一起就上车,想阻止就滚。”

  前方的信号灯在缓缓闪烁。

  而颀长身影深墨色的眼看着他,没有什么时间犹豫。

  车门没有传来开启的声音,而右侧的车窗直接翻进来了一个人,轮廓英挺,手长腿长,周身带着热度。

  少年眯着眼扫了他一秒,又像是没有理会,直接踩了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