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喑声萃鳄【完结】>第 36 章

  小武哥开门的时候武成晚正把地上那碗糨糊捡起来,他要把陈萃送回家了。这天暖阳正好,路两旁的雪融化,黄泥粘连,他只来得及把陈萃送到临村的路口,因为里面路太难走了,陈萃不让他送。

  陈萃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泥回家,身上还穿着武成晚那件毛衣,回去换衣服才发现武成晚在里面给他塞了个红包。他都不知道!

  陈钢见他回来,使唤他贴对联,让他抓紧把家里卫生做一下。陈萃的劳碌命在这一刻又活了过来,脚打着转的忙。

  除夕夜,照惯例,武徽金一家是要回武家老宅过年的。为着吃口团圆饭,各个都得回,不管天南海北的家人在这时都得归家。

  莫贤把礼备齐,登婆家的门像赴宴,武家除了武霈,再没这么强势的人了,一大家子和和气气的。

  岔子就出在拜年那会儿,除夕夜人最齐,武霈的红包是在这天发的。他最疼小武哥,理所当然第一个小武哥来拜,吉利话从嘴边溜出来,赶个场,屋外烟花爆竹齐鸣,氛围好不热闹。武霈给小武哥包了个大红包。后面孩子一个接一个的道贺爷爷新年快乐,武霈高高兴兴的都给了。

  武成晚过完年都要十八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在读书的年纪,武霈理当也给一份。但整个屋子孩子都把红包领完了,也没见武霈叫一声武成晚。武成晚深知武霈脾性,他是不缺这点儿钱,只是没沾上外人眼中的喜气,他全然不在意。

  他不在意,有人在意。莫贤跟姑婆唠嗑那会儿眼角余光一直在留意他,就是怕武霈又搞什么幺蛾子出来,她格外关注。看到孩子落座,年夜饭开席,就他没领到红包,憋在胸口的气突然就不顺了起来。

  他是哑巴,什么也说不了,稍不留意,就被欺了去。

  莫贤在席上脸色不好看,武徽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要这样,桌子底下碰她好几回了,让她别大过年的还要摆脸。莫贤好歹能忍,没当场翻脸,年夜饭吃完,回到平素不住人的小洋房,二层楼,漏装暖气片,屋子里没一点暖和气。

  她甚至没等到俩孩子回屋,对武徽金发作道:“武徽金,年前我怎么提醒你的?你爸为什么给了所有人红包,就是不给小晚?”

  拔高的音量在空荡的屋子里回响,小武哥被吓了一跳,从没见她发过这样的火,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武成晚蹲下揉揉他头发,让他自个儿先回屋。小武哥为难的,声音孱弱的喊了声:“妈妈。”

  莫贤没理。

  武成晚把他送回房间,并关上了门,再出来之际,他爸妈已经吵上了。

  武徽金说:“爸忘记了吧,他记性不好,家里那么多孩子,准是谁家小孩回来了,爸把小晚的红包给别人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莫贤气的嘴唇都在抖,她问:“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他怎么那么坏啊,就这样针对小晚,你就和稀泥,装不知道!”

  武徽金多多少少是知道些,不可能一点儿都察觉不到。武霈心脏不好,老人家到这把年纪都是基础病,操劳一辈子了,还能再享多少福?他用无奈的口吻道:“我年前已经跟他说了,让他别把小晚的红包漏了,他都点头了。”

  他知道!他摆明是知道!他爹什么样子。莫贤努力深呼吸,保持理智道:“你为小晚做的就只有这些吗?给你爸交待一句,不管他放不放在心上,这就是你为人父亲给孩子做的全部吗?看别人都领红包,就他没有,是要戳着他心窝子再提醒一遍他跟别人有多不一样吗!!!”

  武徽金从口袋里掏红包出来,给莫贤看,“爸不是这个意思,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敏感,我都给小晚准备了,双份的。行了吗?”

  一句行了吗就想堵上她的嘴,莫贤发觉男人一旦结了婚日子过久了耐心就被柴米油盐给磨没了,动不动就是行了吗?

  “你怎么不跟你爸说这种话?武徽金你自己数数,咱俩结婚这么多年,为了这种事大大小小吵过多少次架。你数得清吗?”

  武成晚站在楼上,听着莫贤的指责,生活的怨气一下铺天盖地,让人想歇斯底里。

  莫贤跟武徽金是自由恋爱,武徽金当年被指了一门亲,武霈很看重,结果莫贤突然出现,让他看好的婚事告吹了。他不喜欢她,从一开始就是。

  “你爸单单就是针对小晚吗?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嫁到你家,哪点儿没做好,刚进门前几年给你爸妈端茶倒水,他领过情吗?后来到了小晚,处处针对他是个哑巴。叫他吃尽哑巴亏。”莫贤眼眶兜不住眼泪,狠狠抹了把,说:“你在这当中充当了什么角色?你有调和过一点吗!”

  她说:“武徽金要是没遇上你,我说不定不结婚逍遥自在的很。”

  武徽金垮了肩膀,她一哭他就没辙,说:“大过年的,别这样行吗?”

  “离婚。咱俩离婚。”

  离了暖气片的屋子像四片木板立着,什么作用也起不到。离婚二字一出,没人不惊诧。

  武成晚下楼,拉她的手,让她先回屋。她一把拽住他,拽到武徽金面前,说:“武徽金,你要是还想过,现在就跟我带着小晚到你爸跟前,让你爸给小晚发红包,让你爸给小晚陪不是。往后哪一次,他再对小晚特殊对待,咱俩就离婚孩子都归我,我让他一个亲孙子也没有!”

  武徽金叹气,脸孔漫上疲惫。武成晚松开她的手,告诉她,他不要那个红包的,没关系。

  莫贤强要的那口气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她目光对准武徽金,逼问道:“你是去还是不去。”

  武徽金沉默不语,男人大多在这种时刻都会选择沉默。在婚姻里活成了个哑巴。

  ‘妈妈,我不需要那个红包。’武成晚对莫贤打手语,有些急:‘你知道他什么性子,如果我们改变不了别人,那么唯一能做出改变的只有我们自己。不要吵架了,回去休息吧。’

  他指的是武霈,莫贤当然知道,她凭什么一直忍让,退一步叫武霈的海更阔天更空,把堵留给自己?

  “武徽金,你还是不说话吗?”她问。

  武徽金猛地拉上武成晚的手,愤怒道:“走!”作势要朝老宅去。

  他明明是在朝自家人发火,莫贤拽开他拉武成晚的手,质问道:“你什么态度?”

  武徽金恼道:“什么态度,不是你要去要红包吗?走啊!怎么不去了!”

  何必,闹来闹去又是何必。武成晚抬手,擦掉莫贤脸上的泪水,直白道:妈妈,算了。

  莫贤偏执道:“算什么!是今天算了!还是这辈子就这么算了!”

  武成晚低敛眉眼,缓慢的,打出那段手语:妈妈,你这样我压力很大。能不能不要让我觉得,我要不是个哑巴就好了?

  武徽金看懂他的手语,呵斥说:“怎么能这样跟妈妈说话!”

  一时间,莫贤愕然的看他,像是从不了解他。她为了谁,她到底是为了谁啊。

  武成晚从他俩中间路过,上楼。每次,他们吵到最后都只剩下一个话题,那就是他的哑巴。恍若是他的哑巴带来了这个家庭的不幸,他是不幸。自此,他不得夹起他并不存在于世的尾巴,勉力学做一个正常人。什么叫正常?秩序以内的都叫正常吗?

  这年,家里氛围坏到不能再坏,连小武哥都不敢在家大声讲话。年初五,迎财神。门被扣响,武成晚拉开门,看到一身风尘仆仆的陈萃。

  陈萃脸蛋红扑扑,微微喘气,眼睛弯的好看,先说了句新年快乐。武成晚真觉得他是新年里唯一的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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