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将军威武【完结番外】>第77章 将军威武077

  太监尖利嘶哑的声音犹如天空中凄厉低鸣的孤雁, 声音在整个皇城上空盘旋不绝。

  御花园中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仿佛浓度奇高的某种透明粘液, 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流淌前行。

  在场每个人的动作都被放慢、再放慢, 像是坏掉的录影带, 只能一帧一帧缓慢播放。

  “我儿凌华, 正当壮年,若非是河南巡抚尹荣故意拖延, 运送的粮草冬衣和物资迟迟未到, 他也不至于不治而死啊!还恳请姐姐、恳请陛下一定要替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哇——”

  披着麻衣的中年妇人凄厉的声音仿佛一个按钮, 开闸泄洪一般,将整个场面都带动, 她满脸泪水,唇色惨白,身后还站着一群同样披麻戴孝、头上戴了白的宫人太监。

  诚王凌华, 竟然……死了?

  这女人说凌华是她的儿子,所以她是惠太贵妃胡氏?

  江俊站在群臣中央, 脸上不可避免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诚王凌华是先帝的第三子, 他的母妃胡氏家门不高,却贵在精明。

  后宫女子勾心斗角、各成朋党派系, 胡氏是王府旧人, 入宫之后位份自然比常人要高一些, 但她比不上京城八大家族的女子,有家族势力为她们撑腰。

  后宫里从来不乏色艺双绝的美人,更不缺善解人意的解语花。所以开门红不算出彩, 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胡氏明白这个道理,更知道自己的缺憾在哪里。

  所以龚氏选秀入宫后,胡氏总是状似不经意地帮着这个秀女。

  宫中旧人都知道龚氏、胡氏情同姐妹,可这份“姐妹情”里有多少算计,只怕只有这两位当事人自己清楚。

  此时,惠太贵妃披麻戴孝,一双眼肿得跟核桃似的,戚戚然看向龚太后和皇帝凌承,她一辈子算不上无欲无求,但老来却只想求得儿子平安。

  奈何白发人送黑发人,眼睁睁看着爱子在自己怀中断气,太贵妃的表情十分狰狞,恶狠狠地看了尹氏一眼,又越过人群将尹正、鲍氏等尹家人一一扫过一遍。

  她跪下来,冲龚太后和凌承,深深地伏地叩首:“征虏大军于九月廿三日进至燕境,之后到十月初一日便敛军守塞。自京城到燕境,快马加鞭只需五天。常人策马而行,最慢也只需八日——”

  “还望圣上明察、太后娘娘垂怜,征虏大军确实功不可没,但我儿凌华只怕是被别有用心的小人害死!还望皇上和太后,千万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

  惠太贵妃除了诚王凌华,还有给先帝诞育了一位公主,封号信安,家中行六,是先帝的第十一女。如今待字闺中、尚未出嫁。

  尹正万万没想到有这么一节,今日大庆,尹荣却根本没有来参加。

  他眯着眼睛想了想,便立刻抖了朝服携带妻子、女儿站起来伏倒在地:“陛下,太后。”

  这会儿,龚太后已经从震惊当中缓过劲儿来了,她连忙让自己的宫婢过去扶起惠太贵妃,亲自温言宽慰,直说会替他们做主,更细细地问了凌华情况。

  原来,诚王凌华在北地军中日夜勤政,军中的大小事务都亲自过问,常常挑灯夜战到三更半夜。战事吃紧、后援不足,疲累之下诚王便病倒了。

  军医劝诚王回京中修养,但被这位王爷给拒绝了,直等到了尹荣的军需送到,然后灌下了几碗汤药,亲自带病上阵杀敌。

  生病的身体怎么经得起这样一番折腾,战争胜利之后,凌华便开始高热不退、昏迷不醒,直接由军医和亲卫队率先护送回了京。

  哪知,为时已晚。

  凌华咽气的时候,脸上倒是挂着笑意。比起那些空食俸禄的亲王,他算得上是带着荣耀离世的,只是有些对不住哭得晕过去的妻子和母亲。

  羁押粮草是肥差也是苦差事,满座朝臣都知道尹荣逾期,但最终的结果是征虏大军取得了胜利,只要没有诚王凌华这档子事儿,尹荣确有机会升迁。

  但是诚王凌华死了,尹荣难逃其咎,甚至尹家都要跟着受牵连。

  凌承蹙眉,看了跪了一地的朝臣一眼,终于叹了一口气:“诸位自便,尹卿,你且随朕来——”

  尹正点点头,面色凝重地站起身来跟着凌承移步宣政殿。

  倒是剩下御花园中一众朝臣们议论纷纷,方才那一点点的热闹喜悦转瞬而逝,像是密布满乌云的穹顶上偶尔罅漏的日光,虽然能够照亮一小片地方,但到底还是黑云压城。

  同样是面对儿子出事,相比尹氏的慌乱,鲍氏却显得冷静镇定得多。

  她只是拉着女儿站起身来,冲在座看热闹的人极具涵养地笑了笑,然后知会了宫中监侍馆的太监,要他们送她们出宫。

  一场欢庆的盛宴闹得个不欢而散、无疾而终,在场的朝臣们也变得兴趣缺缺起来。天空中又开始飘雪,今日是冬至,不少人都生出了想要回家与家人团聚的心思。

  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江俊带着无烟起身告辞。

  他们出来得早,到御花园西门外时,还是只有鲍氏同尹家小姐等在那里。鲍氏看见江俊,竟然开口唤了一句“大公子”,江俊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应承。

  或许是江俊脸上那一瞬间的尴尬太明显,看得鲍氏也忍不得露出了几分笑意:“大公子不必对我如此防备,我虽是尹家人,却和尹燕不是一路人。”

  江俊一愣,抬头看向鲍氏的时候,却见这个打扮精致的女人眼中,露出了几分沧桑之色。

  “你也不必因为我父亲的事儿,对我存了一丝怀疑,”鲍氏声音凉凉的,像是这宫廷之中如水的夜色,“父亲如何获罪落狱,我都知晓——虽然挂名的是孟遇舟和李吟商,但其中、定然少不了你江大公子的帮衬。”

  “我……”

  “大公子且听我说,”鲍氏看了江俊一眼,嘴角扯起一抹无奈的笑来:“我不是在怪你,而是陈述一个事实。父亲做下的事儿,他桩桩件件都承认,但他、也只是个替死鬼而已。”

  顿了顿,鲍氏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那贱婢的儿子倒是撇的干净,却要拉上我的父亲,替他垫背收拾,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望着天空中越下越大的雪片,鲍氏忽然转头看着江俊道:“大公子,若是没有那杯‘岩骨花香’,没有那杯贡茶,只怕如今——户部尚书位上,还是我们鲍家的天下。”

  “你说——是不是?都是那小小的一杯茶。”

  鲍氏说的慢条斯理,语气中却已经陡现肃杀。

  江俊当然不能告诉鲍氏,就算没有那杯贡茶,必定还有其他。安西将军尹温在任上做了多少出格的事儿,就算没有那岩骨花香,也会发现其他。

  何况,他穿书而来,知道剧情,鲍方必死,只是早晚、方式不同而已。

  尹家的四位公子关系甚笃,但尹家的两位夫人却一直不对付。尹荣将尹温、尹宁当亲弟弟看待,鲍氏却一直觉得这两人是二房所出的贱种。

  “事情……”江俊想了想选择了一个较为得体的开头:“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您、您怎么会突然提起——”

  “……”鲍氏古怪地看了江俊一眼,挑眉:“不然大公子以为,我强行带尹燕前来,只是为了让她同令尊团圆的么?”

  她说这话的同时,监侍馆的太监也赶着马车朝他们这边走来。

  原来如此。

  江俊眼中华光闪过,嘴角慢慢地浮现了一点淡而不散的笑意:原来是这样。

  刚才在宴会上,他看着鲍氏的举止如此得体、谈吐也是不俗,心里便有些疑惑。只觉得鲍氏带尹氏前来宴会这个举动非常不合规矩,但总觉得尹家的人都和他们江家不对付。

  所以直到刚才鲍氏说出这句话开始,江俊都觉得这女人就单纯是带着尹氏来搞事、让他们江家丢脸。

  然而不是,根本不是。

  鲍氏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尹家,甚至是她现在身处的尹家。无论是她的丈夫尹正,还是侧室所处的尹温。

  只是这么做,难道不是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推入火坑么?

  虽然还是有些不明白,但江俊当真觉得鲍氏这个女人不俗。有风度、能忍辱,这样的女子就算不是出身高门,也能够在京城这一潭浑水中,翻起巨浪来。

  “卫公公?”

  鲍氏略带几分惊喜的声音将江俊从出神中拉了回来,一回头,江俊却对上了一双他极为熟悉的眼眸:“卫——”

  “尹夫人、小姐,江公子,”那个头戴三山帽的男人,竟然真的跪下给他们行了大礼:“让三位久候了。”

  “哪里、哪里!”鲍氏连忙扶起了这个“太监”,她看了江俊一眼,然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怎么是您亲自来了?”

  男人的脸没有太多的表情,却挤了挤眼睛,也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担心您么?咱家跟您说了那样的话,又瞅着您将那……江夫人带进了宫,就怕出事情。”

  鲍氏脸上竟然微微一红,有些顾及江俊和女儿的哼了一声,佯怒道:“卫公公,您这么做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男人却只是笑,双眸一沉:“只要是为了您同鲍家,莫说是闲话,下油锅咱家都不怕。”

  这个答案明显取悦了鲍氏,她盈盈笑了一会儿,便转头向江俊引荐:“大公子,这一位便是宫中监侍馆的副侍卫公公。”

  江俊眯起眼睛,看了男人一眼,嘴角翘了翘,隔空丢给男人一个玩味的眼神:公公?

  男人只是不咸不淡地眨了眨眼,戴着“面具”的脸上,根本瞧不出更新鲜的表情。

  顿了顿,鲍氏又说:“也正是他,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大公子,你也合该感谢卫公公才是。”

  说着,她又冲男人千恩万谢了一遭。

  这会儿,更多的朝臣走了出来,监侍馆的马车也越来越多起来。男人又温言劝了鲍氏几句后,便笑着将她送上了一辆马车。

  待马车走远,江俊才走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后,撩起一抹坏笑:“卫公公,没想到——你哄骗女人,也这么有一套。”

  眼前这人虽然身着蟒袍、戴着一顶几乎压到了眉梢的三山帽,微弓着身子,看上去神色谦卑而谨小慎微,但那副容貌、那双眼睛,江俊是怎么也不会认错!

  “江公子,”男人不动声色,只指了指他身后的一辆马车道:“还请公子上车。”

  成,就看看你还能玩出什么新普雷。

  江俊带笑登上了马车,然后不知男人同无烟说了什么,那贼精精的小家伙就冲他挤了挤眼睛,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后就不知蹿到了哪里。

  等男人稳稳当当坐进马车里来,降下车帘的瞬间,江俊便忍笑道:“公公?我说卫大侠,你不会真的舍命求大义,偷偷去挨了那一刀子吧?”

  戴着三山帽的、明显就是卫五的男人,闻言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敲了敲车窗上不知什么位置,整一辆马车突然黑了下来,“哐哐哐”三响之后、整个马车变得更加密不透风。

  窗外四壁上似乎又升起了一层漆黑的木板,江俊眨了眨眼睛,忍不住伸出手去敲了敲,听上去厚重得很,脆响连连、很是厚重。

  由于是夜里,木板又是黑色的,整辆车瞬间就黑了下来,像是短暂失明一般,江俊微微朝后缩了缩脖子,下一个瞬间,却被人紧紧地圈在了怀中。

  黑暗中,耳朵尖尖上被人狠狠地咬了一口。

  “唔……”江俊吃痛地哼哼,这男人下嘴还真是会挑地儿,而且毫不留情咬得真是结实。痛得他龇牙咧嘴、只差没憋出真泪。他红着眼睛委屈巴巴的,却听见身后的男人沉着声道:“我那东西还在不在,江公子你尽可以亲自来试一试。”

  可以的,不用试。

  后腰上直愣愣戳着的东西,想想就让江俊头皮发麻、后腰发软。

  “什么……时候来的?”江俊缩了缩脖子,声音带着一点软腻的沙哑,“怎么不告诉我?”

  卫五哼了一声,手臂收紧将人更加紧地贴合在自己胸口、语气不善:“告诉你?然后看着你被凌承那个混蛋拐走么?”

  “……”眼睛终于适应了长期的黑暗,江俊总算是勉强能够看清楚了男人的轮廓和他如鹰的眼睛,撇了撇嘴,江俊哼哼:“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个叶问夏……”卫五眼眸中闪过一丝寒芒:“还真不是个东西。”

  “孩子而已,”江俊倒真没和叶问夏较真:“知恩图报是好事儿不是么?他哪里知道这后头那么多复杂的事儿。”

  然后江俊就听见了后槽牙被咬紧的咯咯之响。

  叹了一口气,卫五将头深深地磕在江俊的肩峰上,他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就算没有叶问夏,皇帝也不会信我。叶问夏只是他的一个借口而已,封赏、甚至让我恢复玄甲卫,只是想要引出你。”

  江俊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拍了拍卫五的脑袋。

  “凌承对你早有怀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前世他将李吟商送到你身边,也只是为了诱着你谋反,然后将你和凌威这一脉的人一网打尽。他这么试探我,我当然不会上当。”

  “再说了——”江俊测过身子来,挑眉看着卫五:“我若是信了他,以为他真是要认错与我和解的话,那么青宫那些兄弟、还有太子殿下便是枉死了!”

  “嗯,”卫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闷闷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虽然知道,却还是很担忧。

  所以,他不顾吴廉泉、钟平等人的反对,还是乔装成卫五跟着江俊来到京中,更是混入监侍馆,用了监侍馆副使的身份、接近了鲍氏。

  鲍氏是个聪明人,稍加点拨便明白了当初之事到底谁是始作俑者。

  何况,当初江俊看出岩骨花香并据此破案之时,他就在当场。

  亲眼所见自然能够更为详实地说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鲍氏听后当然就按着卫五所期望的那样去做——带着尹氏入宫、挑起他和江老将军的矛盾,然后等着尹氏出丑。

  “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江俊开口:“鲍氏就算是受了你的挑唆,尹家落难对她好像并无什么好处啊?何况——尹荣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吗?她下得去这个手么。”

  “……”卫五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只能说,二皇兄去的不是时候吧。”

  江俊想了想原剧情,点点头: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牵一发儿动全身,他改变了征虏大军的命运、重写了叶问夏的经历,甚至赢得了这场战役夺回言城。

  世界线被改得支离破碎,诚王凌华的死,或许正是因果报应。

  这边说完了事情,马车忽然改变了行径路线,江俊一愣,发现马车原地调了个头之后,竟然开始向着南面前行。

  “诶?这似乎不是回将军府的路吧?”

  卫五哼笑一声:“你知道这是辆什么马车么?”

  “什么?”

  “宫娥垂泪、藏汉于车,不置铜铃、车行极快,秘遮车窗、夜行无灯,称做黑车。”卫五说着,嘴角却擒着一抹坏笑:“后宫嫔妃载太监和宫外的汉子进宫偷人,就是用的这种车。”

  江俊:喵咕?

  “今儿是冬至,阖家欢庆,”卫五戳了戳江俊的脸,笑道:“看起来你家里是准备不出什么像样的好酒好菜了,倒不如——江大公子,今年冬日你到我家过?”

  这话说得特别不走心,毕竟江俊作为一个开了“上帝之眼”的穿书炮灰,早就知道眼前这男人的家是什么样子——父母双亡,长兄离世。

  江俊家里虽然一团乱,但是却还有个父亲。

  不过这时候江俊也没有说话去破坏气氛,卫五可能只是想要和一起过个冬至。

  笑了笑,江俊点头应允:“行。”

  黑车行速很快,卫五搂着江俊的手却开始不怎么规矩,在包裹着他们两人的黑暗之中,似乎能够更加真实地感受到彼此。

  浓稠的黑暗像是包裹着他们的丝绸,江俊根本不知道那抚摸着他肩膀的温柔是卫五的手指、还是这如墨的夜幕。外衫和中衣早就不知何时离开了身体,软乎乎的狐裘已经被整个垫在了马车底。

  仰躺在一团毛茸茸的白色皮子中的江俊,抬眼看过去,只能借着温度和肌肤上一圈浅浅的反光、看清楚卫五大致的轮廓。

  还有那双明亮的眼眸。

  天上星辰、璀璨银河?江俊痴痴地望着卫五那双眼睛,只恨自己没有学好天文,找不出更好的漂亮词儿来形容眼前他看到的东西。

  卫五也看着他,不过那原本如同深蓝色夜空一样深邃的眼眸,却突然闪过了一丝餍足。像是宇宙起源:宁静的星河突然从中央爆炸状散开,螺旋状的光点、充满了整个世界。

  “啊——唔——”

  忍不住的低吟声出口,江俊的手指紧紧地捏住了身下的狐裘。柔软的毛皮子被他掌心的汗水浸湿,一缕一缕浅白色的毛黏在手指上,然后被卫五捉起来,一根一根清除。

  舌苔上凸起的小点与指腹上粗糙的茧子来了个亲密接触,然后卫五撩起个野性的坏笑,“噗”地一口吐掉嘴里的白毛,俯下身来狠狠咬住了江俊的口。

  身体被最大限度地揉成了面团团,可以这样那样地折叠、揉搓,分|开再合拢。

  卫五的花样越来越多,手指头上的功夫从简单的摸摸抱抱发展到了掀、拉、推、抬、抓,播、搭、披、指、挨、描、抱、掠。

  江俊简直都要怀疑卫五是准备用中华博大精深文化的“提手旁”将他折腾死在车上,尤其是最后江俊已经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抽泣着在求饶的时候,卫五甚至还抱着他、敲了敲车窗。

  然后马车便飞奔了起来、车速快得让江俊几乎合不拢腿。

  宫中的青石板路并非一马平川,木质的车轮在上面滚过简直就跟装了高能震动马达的永动炮|机,被卫五抱在怀里挣脱不得的江俊,只能嘶哑着嗓子、被迫看见了一道又一道的光明。

  没有痛快淋漓的性,何来刻入骨髓的爱。

  江俊算是身体力行,知道了卫五之前对于他不慎中毒之事有多么的害怕和担心。直到卫五恋恋不舍地放开他,有一下没一下啄着他的嘴角的时候,江俊才能缓过一口气:

  “真要被你犁坏了……”

  “……”卫五一愣,继而想起了陆陵游称呼他家那位的那个称呼“小牛”和那句“没有犁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他哼了哼,惩罚似地在江俊锁骨的位置重重咬了一口:“你要真是地,也合该是这整个天下最金贵的一块,别人都碰不得。”

  江俊累得慌,马车却还是没有停下来:“……到了没?怎么这么远?要是还有一段路,就让我睡一会儿。”

  “皇宫当然没有这么大,”卫五似乎很喜欢江俊这幅手软脚软任人摆布的乖巧模样,嘴角挂着笑容地替他穿衣服:“只是我让车夫来回在皇宫之中跑就是了。”

  还有这种骚操作?

  江俊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老司机带你灵车漂移,若非卫五良心未泯,只怕他真要被操得魂飞魄散,成为需要灵车的亡灵。

  不知为何,江俊就是想起了当年某某韩剧在国内风靡的时候,他同桌的女生满脸花痴样儿,捧着胸口冲着天空大喊,说以后找对象的标准,一定要——

  有车有房、父母双亡,长腿欧巴、一夜七次郎。

  江俊当时对此嗤之以鼻,现在……

  撩起眼睛看了卫五一眼,江俊觉得好像眼前的男人当真是符合了所有的标准,甚至,不仅仅是个“七次”郎。

  江俊想都不敢想,要是他不奋力挣扎、哭喊求饶的话,让卫五可劲儿放开浪,他会不会真的被“犁”死在车上。

  缩了缩脖子,江俊道:“不成了、不成了,卫五我同你讲,任何事物的发展都具有一定规律的,可持续发展才能为子孙后代谋福利……”

  看着不知为何变得一脸沧桑的江俊,没有学过科学|发展|观的卫五同学,终于一脸懵逼。

  之后,

  黑车在停了下来,挡住了光的木板被降下来,马车又恢复成了原状。卫五扶着江俊慢慢地从马车上下来,他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根本已经打颤得站不稳。

  卫五勾起嘴角,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才转身去吩咐了车夫几句。

  待车夫驾着马车消失在宫城夜色下,卫五便稳稳地将江俊整个人打横抱起:“看看、这里是哪里?”

  原本江俊还有些别扭,大男人被另一个男人这样“公主抱”在怀里,怎么都觉得怪异。听见卫五的话,他下意识地就扭头看了看他们所处的环境。

  这里有水声,有一丛丛非常漂亮的竹子,隔着宝蕴河,还能够看见对岸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的花房。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单独的宫闱。

  这里的宫墙全部漆得浅黄,外圈又种满了漂亮的竹子。一节一节青竹将整个宫殿包围,像是竹墙,又在其中透出了点点的明黄。

  石灯在墙根处放出浅浅的光,照亮的一小片区域里,已经积满了薄薄一层雪花。

  夜风一动,墙外的竹林,便发出簌簌之响。偶尔有一两片竹叶夹杂在大雪中坠落,看上去也别样漂亮。

  富丽堂皇的宫中,还有素雅得这样好看的地方?

  江俊眼中闪过欣喜,却不知这里是哪里。他看的是李吟商为主角的剧情,奈何成为了皇帝禁脔的李公子,顶多睡过龙床、知道皇帝的寝宫在哪里。

  三宫六院,后宫各种宫殿几本上都没有去。

  “这里是听竹馆,”卫五见江俊答不上来,笑着开口,却在下一个瞬间,抱着江俊一跃而起、从宫墙上翻了进去:“母后,生前最喜欢的一处地儿。”

  江俊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抱紧了他的脖子,看着男人嘴角划过了一抹坏笑,江俊忍不得又缩了缩脖子,不满地扁了扁嘴。

  这男人似乎欺负他欺负上瘾了!( ̄へ ̄)!

  但是等等,

  江俊从恋爱脑中回了神,有点惊疑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你说这里是听竹馆?听竹馆难道不是……”

  “是出了名儿的冷宫,”卫五替他接下了这句话:“在这里,居住过锦朝历朝历代的一百八十一位嫔妃。”

  江俊倒抽一口凉气。

  “但是,父皇在时,将这里改成了一个普通的宫宇,”卫五将江俊放下来,手却运了内劲小心揽着他的腰、替他舒缓那股酸劲儿:“你看那里,还有母后和父皇两人亲手种下的两株红梅。”

  听竹馆里无人打扫,整个院落里堆满了枯草和枯叶,如今大雪一压,倒无端被清洗了个干净,白茫茫片的雪地里,在院落的一角、却又两株红梅相对而立。

  冬日尚早,红梅尚未尽绽。

  但是遒劲的枝干,还有那种相对而望、遥相呼应的和谐唯美,却让江俊觉得看着很是舒心,他暗中握了握卫五温暖的手:“所以你说,带我来看你的家人?”

  卫五笑了笑,只是拉着江俊往前行。

  “锦朝皇后的寝殿为中室殿,为东六宫之首。其实母后在世的时候,却更喜欢住在这里。一年里,只怕有三季,她都会站在这里,画画弹琴、看书习琴。”

  随着卫五的描述,江俊似乎能够在眼前补全一幅幅过去的场景。

  只是如今大雪纷飞、枯叶飘零,曾经的富丽堂皇,最终都变成了一声叹息。故皇后连个“太后”尊号都没有,听竹馆也被废弃,可见——当真是物非人也非。

  卫五带着江俊从听竹馆的这边,走到了那边,一处处介绍给江俊。江俊也默默地听着,偶尔笑着发出一两句的俏皮的感慨,既没有太逾矩,又没有让气氛变得太冷清。

  故皇后去时,凌武还很小。

  从前江俊从未在剧情里、或者卫五的身上看出来任何关于故皇后的记忆。甚至他曾经怀疑,凌武对这位母亲,是不是没有多少深厚的感情。

  但是今天,江俊听着卫五说,说在这里,母后曾今画过一卷岁寒三友;说在那个窗前,母后曾经不小心摔碎了她最喜欢的一根玉如意。

  那么细致、那么小的事情,卫五都记在心里。

  只是从前,那些为了给母亲正名、替兄长报仇,一步也不能停、一步也不能退的时间里,凌武没有功夫,也没有人会能让他提起。

  目光灼灼地,江俊又紧紧地捏了捏卫五的手心。

  堂堂的反派BOSS,阴险狡诈、城府极深的恭王爷凌武,原来也是这么寂寞的一个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江俊情绪的波动,卫五停下叙述,偏头看了他一眼,只需要一眼,卫五便明白了江俊心中那温暖而坚定的情意。

  于是他捉着江俊的手轻轻咬了一口:“原本,我是想带着你去皇陵看看的,但是——那里只有一抔黄土和漆黑冰冷的夜空。我自己,也很少会去那里。”

  “还是这里,有一些母亲生活过的气息……”卫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换成两只手分别拉着江俊的双手,用额头抵着江俊的额头,轻声道:“也正是如此,江俊,我选择带你来这里。”

  “我想让她、想让我的母后,见见你,”卫五眸色坚定,手指却有些不可避免地颤抖:“她没有来得及看着我长大成人,甚至没有来得及看见我哥哥的大婚典礼。”

  “但是今天,我想让她看看你,看看她的小儿子,找到的、想要陪伴一生的人。”

  听竹馆中的雪和风呼呼作响,江俊眼光一闪,喉头颇有些甜甜腻腻,他望着卫五笑了笑,本想佯怒问一句“你也不问过我同不同意”,可是甫一张口,眼角竟然落下了泪滴。

  “你……”江俊被自己的小矫情给气笑了,他一抹脸,哼哼道:“卫五你可真不地道,早知道你是领着我来见家长了,我就要给故皇后准备一份大礼。”

  “……噗”

  江俊瞪了一眼那位明显得了便宜还卖乖偷笑的人,他整了整衣衫,看了看那两株红梅,竟然一扬衣摆跪倒在了雪地里:

  “先帝、元皇后,我叫江俊,虽然并不是温和知书达理的女子,也不能给卫五生小孩子,但是,今天他带着我来见你们,是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应允……”

  卫五眯了眯眼睛,江俊的话掷地有声,说着说着,却让他浑身颤抖起来。

  前世那些悲惨的记忆翻涌而来,今生压抑着从北地千里赶来、却只能看着嫂嫂绝望断气,那种仿佛被巨石压在地上,根本没有办法逃脱的无力。

  如今,在江俊的一席话里,彻底地被清除了出去。

  天空虽然下着大雪,可卫五的心里,却陡然晴空万里。他看了江俊一眼,也跟着江俊撩开了衣摆跪了下来,他说得话一板一眼,却规规矩矩:

  “父皇、母后,儿臣不求你们的原谅,但希望你们能够在天上保佑我们。”

  两人说完,竟然对视一眼,然后笑着共同朝着那两株红梅、齐齐地来个了三叩首。没有一拜天地,没有二拜高堂,江俊和卫五两人恭恭敬敬地对着雪中红梅,行了大礼。

  起身的时候,江俊笑了:“卫五。”

  “嗯?”

  “今天是冬至。”

  “嗯。”

  “你带我回家,竟然不请我吃饺子。”江俊扁了扁嘴,在卫五的好笑眼神中,站起来,潇洒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才将卫五也跟着拉了起来:

  “走——”

  “去哪里?”

  “当然是去我家里,”江俊也学着卫五的动作,揶揄地戳了戳他的脸,道:“冬至没有吃上饺子这个年还真是过得不完整,行了卫大侠,走吧,回家去,我们陪着爹,一起吃饺子。”

  卫五愣了愣,忽然摇摇头,抱起江俊飞檐走壁,并咬着他的耳畔,轻轻道了一句:“遵命”。

  等卫五带着江俊回到镇国大将军府的时候,他还担心了一下尹氏会不会在场。但是江俊一句话就把他的疑虑给打消了去——

  “现在尹家真是焦头烂额之时,她作为尹家大小姐,怎么会缺席?”

  江俊把“尹家大小姐”几个字,咬得非常清晰。

  也是,卫五牵起江俊的手走进将军府,尹氏是先当自己是“尹家”、“大小姐”,之后才把自己当做江夫人和江睿的母亲。

  她当年是仗了尹家的势才入了将军府,对江家,当然寡情。

  看见江俊回来,将军府的下人倒是很快围拢上来,不过也就那么两三个守夜的小厮。按着往年的规矩,江老将军会让下人们回家陪家人团聚。

  “父亲呢?”

  “老爷在书房呢。”

  江俊看了一眼整个黑黢黢的将军府,只有某个西南角上有一点点橘黄色的光晕:“爹吃过饭了么?”

  小厮缩了缩脖子,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从宫里回来老爷就把自己缩在了书房里,我们去请了三次了,老爷也都让我们自己吃,怎么劝也不听。”

  撇了撇嘴,江俊笑起来,拉过小厮来问:“厨房还有包饺子的面和馅儿么?”

  “诶?有呢!多得是,少爷你要吃饺子么?我这就去让柳婶儿做!”

  “行了——”江俊拉住小厮,“柳婶多大的年纪,好不容易睡下你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有就成,这里也没你的事儿了,你早早去休息罢。”

  小厮还想说什么,最后却点点头离开了去。

  江俊冲卫五挤了挤眼睛,便拉着他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厨房去。

  掀开青瓷盆子在里面看见了一大碗猪肉白菜的肉馅,又瞅了瞅旁边已经和好的两三个面团子,江俊卷了卷袖子,从案几下头抽出一根擀面杖来,指着卫五:

  “卫大侠,来帮我个忙。”

  “……什么?”卫五呆了呆,他可从没想过江俊还会包饺子,从江俊进到厨房开始,他就盯着江俊根本不想眨眼睛。

  “帮我烧水、擀面,”江俊眉眼弯弯:“我们一起,弄一顿热腾腾的饺子,给你未来的公公吃。”

  “好,”卫五也卷起了袖子,突然愣了愣,又不甘心地抄起一小团面抹在江俊的鼻尖尖上:“不过不是公公,应该是岳丈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江俊:礼尚往来,你一言不合带我见家长,我也要一言不合拐你当童|养|媳!

  卫五:是上门儿婿。

  江俊:滚——

  卫五:我滚了谁来伺候你?

  江俊:……那你要承认我爹是你的公公。

  卫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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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动的五万字更完_(:зゝ∠)_啊感觉身体被掏空,

  凌华的棺材板压不住了,我沉迷吃小甜饼根本不想给他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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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我挺会包饺子的嘿~也挺喜欢吃~

  当初在英国读书的时候我还……亲自带领整个宿舍的小伙伴们一起和面擀面包了一场饺子,虽然当时那个迷——我们一边吃饺子,一边啃烤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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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萌唧唧的各位治愈系小天使,你看我今天就很甜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