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毒蛇毒死, 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搁在江俊这样的人身上:一来他不是天潢贵胄需要防备别人下毒、从小饲毒。二来他不是江湖上那些练就一身毒功、喜欢用毒的人。
卫五眯着眼睛看了江俊的手背一会儿,便沉下脸抓着人迅速回到了帐中。
药丸还是那副想要上来、不敢上来的姿态, 趴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吱吱”叫唤, 雪白团子整个炸成了大团的棉花团, 看上去特别招人。
江俊伸了伸手, 想要揉一把,却被卫五凶巴巴地拽回了爪子:“你也真够心大的。”
眨了眨眼, 江俊沉默不再动弹。
沉默不代表完事儿了, 卫五冷着脸从头到脚把江俊打量一遍, 这才招来鬼魅一般的几个黑衣人,低声吩咐几句, 最后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务必速去速回。”
“是五爷,我们一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点点头道了一句“去吧”之后,卫五站在帐子门口呆了一会儿, 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才将他那周身的戾气给慢慢散了去。
回身, 卫五走到江俊面前捧起了他的手, 眼里全是密匝匝的担忧,可话到嘴边, 又不知从何说起。
犹豫了半天, 卫五有些丧气:“是我不好。”
江俊疑惑地看向卫五。
“我没照顾好你, 明明有那么多异状,我却粗心大意、没当一回事儿。若非是今天这条蛇——”
他的声音有一丝儿控制不住的颤抖,鼻翼轻轻地抽了抽。
看着那样的卫五, 江俊只觉得心尖尖上一块地方被狠狠地踩了一下。
揉了一把心口,江俊挂上笑容、凑过去啄了卫五的脸颊一口:“堂堂的卫五、卫大侠,还有这么怂的时候呐?”
看卫五差点红了眼睛瞪他,江俊连忙补上一句:“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儿么?”
“现在”没事儿,可不代表“以后”没事。
卫五是见惯了那些腌臜手段的人,李无章和陆陵游两个精通毒理、医理的人都不在近侧,他只觉得越想新越乱——
雪貂是倍具灵性的小兽,动物在危险面前总是有些比人类敏感。
这小东西一向亲近江俊,最近突然不喜欢蹭在江俊身边、一定有原因。
而且,若只是寻常劳顿,江俊哪会儿越来越嗜睡。虽然人看上去还很精神,该吃饭、吃饭,该打猎、打猎,可每天里睡着的时间却越来越多。
前儿阿鲁浑还在同他们开玩笑,问说是不是“怀上了——”
当时他们两人都只是一笑置之,根本没当回事。如今想来却更觉后怕,卫五只觉得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一般,每呼吸一下都痛得可怕。
昔年得知青宫哗变时、前世被李吟商阵前倒戈时,他都没有这么害怕。
一旦想到江俊可能会一睡不起,卫五只恨自己没用。
看着卫五如此表情,江俊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
只是这会儿说什么都是白搭,江俊只好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握住卫五的手。指腹一下一下有规律地蹭着卫五的手心手背:
“对了,我们出来这么久,现在又出了这种事儿。军中只怕三天两天还暂时回不去,用不用同上官江俊说道说道?”
“我……会托人去知会段恩绝的,”卫五深吸一口气:“上官尘把他的话当金科玉律,何况——你那天下棋的时候,几手漂亮的反转,现在上官尘只怕也是当你神明一样的供着。”
江俊挑眉巧笑一声。
“晚几天回去没事儿,”卫五捏住江俊的手指,眼中闪过一丝儿凶光:“对你不利的人可能还藏在上官尘军中,这会儿回去——只会给对方可趁之机。”
无奈地耸了耸肩,江俊打了个哈欠,竟然真的有些困了。
“困了?”
“嗯……”
眼下也确实是日落夜幕,只是江俊晚饭都没吃就开始困,这让卫五忍不得又狠狠地心疼了一把。他想了想,还是将江俊搂在怀里团好了,叫他放心睡。
——大不了江俊真的饿醒了,他再弄吃的就是了。
得了卫五的承诺,江俊便脱了外衫、裹着柔软的虎丘就倒在床榻上睡了。没多一会儿就呼吸匀称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有个好梦,嘴角尽然在微微上扬。
卫五看了江俊的眉眼半晌,叹了一口气,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江俊的薄唇。
然后他眼中的温柔慢慢降温,变成了一片寒凉——
敢动他的人……
嘴角慢慢擒起了一抹诡异的冷笑,卫五顶着那张“死人脸”一般的人|皮|面具走出了帐篷,叫来了几个影卫,压低了声音细细吩咐了几句,那几个人便又领命去了。
不过,同前一批人去的方向并不一致,他们往东南方向离开。
迎恩堡东南向是罗鄂山,从罗鄂山再往南,便能够到达锦朝的京师。
视江俊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只有那么几个,既然做得出,那就不要怪他容不下他们。
卫五这边料理好了一切,这才回身、寸步不离地守在江俊的床榻边。
只是,江俊同卫五都没有料到,他这一睡,竟然真的睡了整整一个对时,江俊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只是过了半天。
耳畔有朦朦胧胧的声响,睡得太久意识都是迟钝的,江俊动了动有些酸软僵硬的脖子,这才凝眸、看清楚了床榻旁边的两人。
卫五蹙眉坐在榻边,而站在不远处、脸色气得通红的人,竟然是……李无章?
“毒童子算什么东西!他莫要以为他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便可以接这等下三滥的活儿!”李无章骂骂咧咧的,一张小脸皱成了薄皮大褶子的肉包子,声音尖利:“他在道上混的时候,还要虚叫我师傅三声‘爷爷’呢!”
“这么算来我还是他爸爸呢!”李无章狠狠地啐了一口:“呸——不要脸的小瘪三!竟然偷用杏林世家的格物相克之法,做出这等下贱的毒计来!我肯定是要告诉师傅,让他老人家去收了这混蛋玩意儿的!”
他骂得起劲儿,根本没看见江俊睁开的眼睛。
而背对着江俊的卫五,却好像脑袋后头有第三只眼一般,转头蹙眉看了一眼,然后眼中就如璀璨流星滑落一般,闪过了非常激动的神色:“你醒了!”
江俊眨巴着眼睛点头,还没闹明白是什么状况的时候,就被李无章狠狠地扑过来,绿衫的少年说哭就哭,瞪着眼睛扯开了嗓子:
“江公子——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呜哇哇哇——”
江俊:……
卫五:……好尴尬好不想说这个人和我认识。
李无章却根本没在意旁边两位千变万化的脸色,他只是哭得乱七八糟,把事情给颠三倒四地说给了江俊听。
“……原来我睡了那么久哈?”
听完,江俊倒是没有特别多的表示,只是略微惊讶地发出了一句感慨。
“不是,江公子,”李无章也皱起了眉:“你怎么心大成这样啊?你知不知道,要是晚发现那么一点点时间,再过一两天,你就真的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我师父来,也救不回来的那种救不回来。”
得,原来在这小子眼里,他师傅是比“大罗金仙”还厉害的存在。
“可是——”江俊莞尔一笑,手却从被子下来捉住了卫五的手、轻声道:“可是,终归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不是么?”
卫五看了江俊一眼,没有答话,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原来,李无章来了之后,一探江俊的脉搏便知道出了大事。这哪里是嗜睡,根本就是中了急毒!不过这种毒并非是一般的毒,无色无味无嗅,根本无法察觉。
李无章喜欢用毒,在江湖上也是出了名的毒医。
一般毒|药入得了他的眼,特别“特别”的毒,更是让他过目不忘。
江俊所中的毒,原料其实非常简单,就跟卫五同在他祭龙山上被戎狄扎束围困时候中的箭毒一样——都是踟蹰花为基底的毒|药。
可是,这种毒,并不是简单地将踟蹰花并其他几味药草碾碎成汁液,而是通过了提纯和炙烤,通过几种不同的方式、缓缓地渗入人的身体里。
在断定江俊确为中毒后,卫五便将西路军中江俊接触过的东西给尽数原封不动地取了来。
李无章一一验过之后,就气得破口大骂,一气儿骂到江俊醒来。
比如他们的军帐上沾染了紫灵草粉末,这种草本身没有毒,可是碰上了普通的木料,如松树、柏树、杨树一类,变为生出迷幻之毒。
比如他们的褥子里面被放了合阳花粉,单独的合阳花粉有助眠功效,但是碰上了枕芯里头同样助眠的蓝莲,便会相生相克,形成幻障之毒。
而段恩绝常用的苏叶,在碰上了这两种毒之后,更是会有相冲之用。
那些东西,一气儿摊开放在大草原上,李无章气得脑仁疼,要人一把火烧了才解气,更是指着蹲在一旁的药丸吼:“你早发现不对劲儿了怎么不示警?!”
雪貂团子委屈兮兮地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尾巴。
TAT它又不会说话……
“真是、真是……”李无章发了老大一通脾气:“毒童子,你他娘的欺负到爸爸这儿来了!我不弄死你我就不叫李无章!”
彼时的卫五抱胸站在他身后,皮笑肉不笑:“有法子治不?”
“……”
“没有?!!”
“不不不!当然有!”李无章看见卫五横眉竖眼,当即保证可以治:“但是——就是……”
“紧急关头,别支支吾吾的。”
“就是治疗的过程可能有点痛苦,”李无章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这是缓慢渗入肺腑的毒,要彻底拔除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且——对方大约是想要做得滴水不漏,所以、才尤其麻烦。”
卫五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变成了“川”字。
“江、江公子不是怕药味么……”李无章犹犹豫豫的:“我需要用猛药以毒攻毒,将江公子身上所有的毒素都逼到一块儿去,然后才能一起拔除,这、这个法子虽然有些疼,但是却是可以治本的法子。”
“有多疼?”
“大概、大概和……用大铁锤把每一寸骨头都敲碎了,然后再拼回来……一样痛吧……”李无章越说越小声。
“……”卫五深吸了一口气,“……要多久?”
“……五天。”
听见这个答案之后,卫五沉默了下来,他不说话,李无章更是不敢说话,两个人静静地站在那燃烧起来的熊熊烈火之后,只能听见火堆里头那堆脏东西弹出的“噼啪”之响。
“没有……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有是有,只是……会落下病根,之后更是会痛得……厉害。”
“……!”这不跟没有别的法子一样吗?!
卫五烦躁地抓了自己的头发一把,眼眸里燃烧着比眼前的烈火更加凶暴的火焰,一双拳头被捏得咯吱作响,他深吸了好几口气,都没能够将胸腔里面那种喷薄而出的怒意给冷静下来。
“啊——!”
突然,卫五爆喝一声,喷薄而出的内劲几乎将面前的整个火堆给炸成漫天烟火,霸道的内劲更是将方圆一里只能的野草都给削去了顶。
李无章屏息凝神,双手紧紧地捂住了嘴,脸色惨白、额角渗出冷汗几滴。
“药丸……”卫五喘了几口气,转过头来、嘶哑着声音问李无章:“我是说——那头小畜生,不亲近江俊,就是因为他身上带了毒的原因?”
李无章点了点头。
微微抿了抿嘴唇,卫五想起来他和江俊在草地上胡天胡地的那一个夜晚,他压着江俊在狼皮子上要了好几次,差不多让江俊这个人从里到外都染满了他的气息。
像是不知疲倦的雄狮,用尽全力地将属于他的雌兽染满了“属于他”的体|味儿。
而那一天晚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雪貂,却跳过来和江俊十分亲近。那时卫五虽然疑惑,却并未放在心上。
“所以——这也是你要江俊无论如何带着那玩意儿的原因?”
李无章又点了点头。
卫五恼火地锤了旁边木质的马糟子一下,疾风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凑过去用脑袋顶了顶卫五的肩颈。
看着卫五愤怒的模样,李无章倒是垂下了眼睛——雪貂确实有这种作用,但是当时他送雪貂给江俊,更多的是处于一种道歉的心理——哪里会想到、真的有人会给江俊下毒。
他们两人各怀心思,对江俊的关心——倒是如出一辙。
于是,此刻解释完一切,在面对江俊的时候,两人只是沉着脸、露出满脸的关心和忧虑:
“江公子,你放心,毒童子那个小玩意儿还不是我的对手,你想他怎么死?肠穿肚烂还是七窍流血,或者每天都七窍流血、肠穿肚烂一次还不死、一直折磨到他老死?”
——李无章如此说。
“……欺负你的,我会找他们算这笔账的,必定十倍奉还。”
——卫五如此保证。
“噗嗤——”江俊被他们逗笑了,他坐起身来靠近卫五怀里,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恍惚:“看来我那位继母,还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张千机的示警如此,李无章之后的调查、更是如此。
吟香楼事,尹氏委托管家找的是江湖上的“万老大”。之后江俊死里逃生、办砸了事的万老大,在第二次找到他的尹氏面前立下重誓,一定要帮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江俊。
毒童子是江湖上成名较早的一个惯于使毒的邪派中人,早年被毒物反噬、便长成了一副童子模样,身量较小、心肠歹毒。
李无章师从杏林陆家,陆家人悬壶济世、他的师傅曾经无一中救过毒童子一命。
心高气傲的毒童子却留在了杏林同陆先生比试了三天三夜,他下毒、陆先生解毒,还约定,如果谁输了、就要叫对方三声“爷爷”。
事情的结果当然是毒童子输得心服口服,跪下来叫了当时年纪比他还小的陆先生三声“爷爷”之后,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没想到,竟然重出江湖之时,就是答应万老大接了一桩害人的生意。
“卑鄙小人,”李无章絮絮叨叨:“这种万物相生相克、两者相冲能够制成新的药物的药理,还是我师父教他的呢……”
江俊勾了勾嘴角,没说什么。
人心素来如此,利聚而来、利散而走。听李无章的描述,那位毒童子又不是什么正道中人,凭什么要守着一个虚无的承诺过一辈子。
事情说开了便好办,李无章准备好了需要用到的药材就准备施为。
虽然江俊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喝下了李无章给他的东西之后,那种剧烈的疼痛,还是让他浑身颤抖、脸色倏然惨白了下去。
像是被人紧紧地按压在了床上,从小拇指开始、一寸一寸用大铁锤敲碎了骨头,然后再来回碾压的剧烈疼痛。
只一下,就让江俊痛呼出口。
凄厉惨烈的痛呼让卫五一瞬间就红了眼睛,紧紧地江俊搂在怀中、试图缓解他的疼痛。更是冲李无章喝道:“你不是有麻沸散的么?!他都痛成这样了你还愣着做什么?!”
李无章颤颤巍巍的,沉吟了半晌才告诉卫五:“爷……这、这种痛,吃、吃麻沸散没用。就、就算你敲晕了江、江公子,他还是会疼醒的。”
“什么……?”卫五决眦欲裂,只恨不能将江俊身上的痛苦转嫁到自己身上来。
江俊只觉得身上没有一处不疼,卫五在他耳畔说的话他一句都听不进去,只能双目失神地看着卫五的嘴唇开开合合。
他浑身都在冒虚汗,身上的衣服如同被水浸泡过一般紧紧地贴在肌肤上。
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激痛像是海水一般潮起潮落:好不容易忍完了这一波,下一波便又如同反噬一般跗骨袭来。
他不知道自己脸色惨白如纸,更不知道自己浑身都在颤抖、疼得痉挛。
只知道卫五搂着他、紧紧地搂着他,不愿意放手。
缓缓地勾起了一个模糊的笑意,江俊虚虚地张来了嘴巴,缓了好久,才用气声说出了几个不大完整的词儿来:“别……担……心……”
然后江俊就感觉脸上一片湿意,不过他已经疼得神智不清,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那药劲儿过去,江俊整个人便犹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等在旁边的李无章连忙上前施为,施针、放血,再喂给江俊一些温补的药丸。
好一通折腾下来,江俊不怎么安稳地睡着了。
李无章和卫五两人,却都去了半条命。
——才第一天而已,之后,还有四天,他们要怎么熬过去。
伯颜阿鲁浑是个厚道人,在讲义气这一方面、戎狄有自己的坚持。知道江俊出事以后,整个部落都将江俊和卫五他们紧密地保护起来。
而且,每一次外出打猎,最新鲜的肉、最好的羊奶,都留给了他们。
西路军马不停蹄,眼看着就要到达四海冶府。阿鲁浑不便久留,便将部落中的一切都交给了尔朵。尔朵依旧看不惯卫五,尤其看着江俊遭受如此折磨、
但尔朵知恩图报,对江俊依旧殷勤,对卫五——却不再处处针对。
第二日起,江俊便开口咯血。
呛咳着呕出浓黑色带有血块的血,一小只的药丸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圈,一会儿发出“吱吱吱”的声响,一会儿又抱着自己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小爪子来回揪着。
江俊痛得急时,也忍不得咬过卫五几次。
三天、四天开始,咯血变成了大口大口地呕血,李无章不忍心看,只在给江俊配药的时候,忍不住地加了好多补血、补气的药材。
直到第五日,在折腾之后了好大一通之后,整个人已经虚脱得昏过去的江俊,还是被卫五咬牙、狠心地叫醒。
江俊睁开眼睛,看见李无章端着一个小碗。
他还没有靠近,江俊便闻见了浓烈的腥味儿。
“江公子,这是最后一味药,喝下去、喝下去就没事儿了,这毒,也从此拔除了去。”李无章解释,可是眼神却有些躲闪。
江俊累得很,虚虚地靠在卫五的怀里,抬起眼皮扫了一眼那个小碗——里头黑黢黢的一碗药,碗边儿上、却红得很。
浓稠黏腻能够红成黑色的药?
江俊作为一个常年被剧情大佬套路的“老司机”,深吸了一口气,才用极嘶哑的声音道:“别……告诉我……是谁的血……”
什么喝了我的血包治百病、可疗百毒。
什么我从小食百毒、吃灵草,百毒不侵,所以你喝我的血可以疗伤救命。
简直是够了好吗!
真有那么神乎其神,他这么五天、地狱一般过的五天又是为了什么?!
李无章尴尬地吞了吞唾沫,犹豫了好久,才轻声道:“不、不是谁的血……”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真不是血,”卫五圈着他的腰,侧过头来吻了吻他的发梢:“李无章是担心你喝不下去,好不容易调成这样,虽然看上去……是有点恶心,闻起来也不好闻,但是……喝起来应该……不苦。”
江俊挑眉,神色凌厉地瞪了卫五一眼。
他当然不信。
那东西红兮兮的,简直就是一碗大份的毛血旺,血腥味儿重得骗不了人。
不过他现在整个人虚着,就算再怎么做出“我超凶”、“我宇宙第一凶”的表情,看在卫五眼里都只像是在撒娇。
“你……要是让我知道你……”江俊喘了一口气:“搞了什么割腕取血的话……哼……哼……”
明明只是虚弱的两声笑,却没由来撩得卫五立刻 “肃立”禽兽了一把。
他哑了嗓子,凑近江俊耳畔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到底有没有割腕取血,等你彻底好了,你可以亲自来验。”
“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每一寸肌肤你都可以仔细地检查一遍。”
江俊眨了眨眼睛,一阵好笑,心想:卫五你也真是够可以的,这种时候还满嘴跑火车……
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江俊勉强动了动身子在卫五肩头重新靠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才不咸不淡地开口道:“检查……就检查……要是让我找到任何一个伤口,你就等着下次……”
“下次什么……”
“你敢割腕取血救我,我就敢往你吃的东西里下十斤巴豆、为你那些血报仇!”
看着江俊捏紧了拳头,瞪着眼睛气呼呼地威胁他的样子。卫五忍不得终于笑出了声,五天来的担惊受怕也被江俊这一句话给抹去。
卫五笑了笑,捏了捏自己石板一样的面皮,低下头轻轻叼着江俊的耳垂含混道:“宝贝儿,我要是你,就不加巴豆那么没情|趣的东西。”
“……”江俊被他撩得浑身一酥,剧烈的疼痛过后,其实浑身上下的肌肉都非常敏感,他轻哼了一声,露出一副[]的表情来,漫不经心地哼道:
“你这个泰迪肯定会想往里面加米青液,我懂的。”
“泰迪?”卫五眨了眨眼睛:“米青液?”
深知中华文化博、大、精、深的江俊骄傲地别过脸去哼哼了两声,根本不想和卫五解释。倒是站在旁边被他们晾着当了一炷香时间背景板的李无章,终于忍不住了:
“我说江公子……再不喝药,这药可就要凉了——”
“好好好,”江俊接过那碗药:“喝药,我们喝药。”
卫五则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江俊现在病着他就不计较了吧,不过——他总有办法知道江俊口中的“泰迪”和“米青液”到底是什么。
与此同时,在江俊疗毒的这么五天时间里——
上官尘的西路大军也没有闲着,叶问夏带领着他那一万五千下层行伍士兵,已经直接逼近了迎恩堡附近,在戎狄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夺取了两个炮台。
不同于江俊出身世家,叶问夏这样的属于半路出家的将士。
但是这小子似乎运气不错且天赋异禀,一万五千人在他手上简直玩出了一朵花——奇正并举不说,还有疑敌之用。
夺取炮台之后,叶问夏也没有立刻就向城中开炮,而是让士兵们就地捡了不少马粪、牛羊粪便一类,夹裹着泥土和硫磺、木炭等物,做成炸弹模样。
在迎恩堡的戎狄太傅赤冠奴集结了重兵过来之后,才装模作样地叫阵一番。
等赤冠奴和另外一个将军沉不住气出阵的时候,两门大炮并用,叫戎狄以为他们要被炸、慌乱逃窜。
然而叶问夏这人蔫坏,别人用炮多半是对准了人多的地方轰。叶问夏却叫两个士兵对着天空、只朝着戎狄大军的上方轰过去——
“轰隆隆”地两三声炮响之后,大部分戎狄被炸了个满脸屎尿!
戎狄们从没见过这样的“玩法儿”,战场上一时传来了戎狄士兵们大声的咒骂,却逗得叶问夏这一班士兵哈哈哈大笑、士气更盛。
趁机,叶问夏便鸣金宣战——
一万五千人不算多,但是一万五千人都是在泥沼里、屎蛋子里滚大的。什么样儿的脏活儿、累活儿没有做过,什么样的场面没有经历过。
叶问夏给他们描绘了一种可能:
一种只要他们干翻对面膀大腰圆的戎狄汉子,就能为他们的家人、子孙后代谋得当人上人机会的可能。一种,只要砍掉多一个脑袋——从此以后就可以衣食无忧的可能。
加上那帮戎狄现在乱作一团,叶问夏带着一群人杀出来,像是疯子一样见人就砍、砍不掉脑袋就砍马腿儿,砍不到马腿就算拼了命、也要划拉出伤口一两个。
这下子、赤冠奴整个才慌了起来、连忙下命令撤退。
迎恩堡易守难攻,若非是他冒然出击、也不会落得个如此下场。
叶问夏哪里会让他这么轻易就逃亡,叶问夏口哨一吹,迎恩堡附近的山坡上,竟然出现了好大一群野马,那些马匹听见叶问夏的口哨声,竟然像是疯了一般朝着戎狄冲了过来。
野马是重要的物资,戎狄看重野马。
所以野马突然冲下来,很快就将赤冠奴好不容易集合起来的大军给冲散,更让他被绊住了脚步,让叶问夏追上了他——
“戎狄狗!吃你爷爷这一刀——!”叶问夏的身手虽然不快,但是贵在狠辣,他也不管赤冠奴的攻击,整个人合身扑杀上来,竟然直接将这位太傅戳了个对穿。
“你……”赤冠奴张开的嘴中、流出了大量的鲜血,嘶哑的几个单音节吐不出来。
叶问夏的左肩上插着赤冠奴的金刀,血水流出来很快染红了叶问夏的半边身子,但是他笑得很灿烂,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拽着赤冠奴那肥硕的身体:
“赤冠奴已死!尔等谁敢造次——!”
眼见敌军守将已死,叶问夏的士兵竟然越战越勇,虽然没有一举攻入迎恩堡内,却狠狠地震慑了戎狄大军。
当夜、逃命出来的迎恩堡守将,便向四海冶府的大将纳哈萨、守将伯颜阿鲁浑求援。
纳哈萨慎重,并没有当场应承,而是派出了猎鹰前往大戎国都、请教了图门公主和大巫的意思。而大戎国都内的情势也不见得好,乌兰沙漠这边——大戎已经折损了两位大将。
图门公主发动战争,十二翟王蠢蠢欲动。
且图门公主的哥哥图门翊魍下落不明,大戎国主抱恙在身、风雨飘摇的情势下,就算并非父死子继的大戎国,也存在争权夺势。
原先发动战争,图门公主的主要支持者是大巫。
但是大巫这几日不知对着天象算出了什么,对图门弥雅容的态度一改往常,也让不少日翟王起了旁的心思。
接到了纳哈萨的信息,图门公主也没有立刻做出决断。
她坚信锦朝此次出征的目标是言城,但是为何乌兰沙漠这边的战事却越战越勇?而且乌兰沙漠背后虽然不是什么要塞重镇,却距离大戎的神坛极近。
虽然神坛只在大巫选择传人的时候有用,但凭空丢了也并非好事。
何况,她是下一任大巫呼声最好的人选。
图门公主犹豫,纳哈萨便也无动于衷。正好也给了叶问夏时间来修整,上官尘听闻叶问夏所建的奇功,当时就给京城传去了捷报、更是给叶问夏再送去了一批精兵强将。
许是入冬、快到岁末的缘故,凌承的心情叫往常好上了许多。
竟然在捷报传来之后几天,便给叶问夏加封了小官。更许诺,叶问夏所带的这些兵,家眷全部入军籍,等他们凯旋而归后,便可加封进官。
这些都是好消息,但是从东路和中路传来的——
却还是那些不痛不痒的“捷报”,比如征虏大将军在瓦岗寨剿灭大戎军五十人,比如副将军白溪洪戈河捕获戎狄探子十人……等等。
这些消息江俊听着都觉得好笑,更不要说是在京城的朝堂之上。
外戚另说,但少数文官已经开始怀疑诚王凌华的能力起来,弹劾的奏折一旦上了一封,之后的——便都压不住了。
如此,后宫里头,龚太后的身体刚刚好,前来照顾太后却听见了风言风语的皇贵太妃胡氏——诚王凌华的母亲,又病倒了。
凌承头痛,顺便封赏叶问夏,却是想着、快过年了,弄出点好事来堵住众臣之口。
而在凌承封赏送抵迎恩堡附近的时候,已经完全恢复的江俊、卫五,也不动声色地回到了军中。上官尘不在,在大帐中悄悄迎接他们的人是段恩绝。
他宽袍白衣,一个人双手交叠坐在轮椅上,神色恬淡、静静地望着并骑的江俊、卫五。
“江公子。”
段恩绝动不了,但是他的态度很是恭谨,带着十分的歉意冲江俊深深地低下了头:“是恩绝不能好好约束下人,累公子命悬一线,这是我的错处。”
那小厮去了哪里,又是什么人在背后指使的,江俊都没有过问,全部交给了李无章。
此刻看见段恩绝行如此大礼,江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他做不到去原谅,但是却也为段恩绝唏嘘不已——
他的家人尽数被尽忠的皇家屠戮殆尽,唯一信任的人、却又背叛了他。
“江公子不用同情某,”段恩绝摇了摇头,修长苍白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在木轮椅的边缘:“某弃姓之后,心中便只有仇恨。旁人生死,或如何待我——我都不在乎。”
“……是么?”江俊跃下马来,偏着头想了想,笑道:“如此,能看开自然好。”
卫五站在江俊身后,确实不满地瞪了段恩绝一眼。
这个人前世明明看出来了李吟商有背弃的可能,却没办法阻止。今生更绝,直接养了个小细作在身边,看来简直是没有识人的本事!
段恩绝还暂时不知道,他作为“小诸葛”,在某位大人的眼里已经成了一个“坑爹玩意儿”。他只是让一个临时找来的士兵推着他回了大帐,一边和江俊寒暄着。
战局瞬息万变,上官尘不愿意耽误,准备今夜启程去往四海冶府。
“那叶问夏怎么考虑?”
“今夜发动第二次奇袭,”段恩绝撇了撇嘴:“还真没想到,那样一个小子,竟然真的能够斩杀赤冠奴。”
“永远不要忽略劳动人民的主观能动性和创造性。”
“……??”
江俊看着一脸懵逼的段恩绝,心情大好地“哈哈哈”笑了起来,也不管段恩绝会不会就此小气地误会他,他只是非常豪气地拍了拍段恩绝的肩膀道:
“段军师,这一仗我们就要赢了,你知道吗——四海冶府、还有纳哈萨……”
“他们,一个都别想逃。”
江俊唇边扬起一抹诡异的笑意,看着远方、眼眸煜煜生辉。
至于让他经历生死、疼得痛彻心扉的某位女士,他会在此战之后亲自回去收拾。尹氏最想要什么、最害怕失去什么,他都会叫他一样样得不到、一样样地失去!
不仅是尹氏,还有尹氏背后的尹家。
江俊不会在让他们这么逍遥快活了——
此时此刻,江俊舒展了身体,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浊气,望着天边渐渐西沉的太阳,唇边泛起的笑容、却越来越大,如果不是不合时宜、用词不当。
他当真是想扬天坏笑三声,对那帮小人龇牙咧嘴、道一句: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俊:你这个泰迪!
卫五:泰迪???
江俊:下次我给你和米青液。
卫五:???
江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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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更新一万就更新一万2.0
么么扎~抱起小天使们跑圈圈(我的小天使一定都是腰细腿长怎也吃不胖的小姐姐……咳,要是有小哥哥,一定是勃大精深的那种)中华文化还真是博大精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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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了,树苗快要被夏日的烈阳烤干了,求灌满~看在我这么勤奋奋的份儿上~
您完成了日常卖惨(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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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江小俊要回去怼天怼地了,下面请您欣赏《小白菜》的逆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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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