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将军威武【完结番外】>第23章 将军威武023

  “卫五——!” 江俊慌忙勒马下地。

  此刻正值晌午, 祭龙山中的蝉鸣此起彼伏,阔大的树冠密不透风, 绿影如幕般将他们所在的空地紧紧包裹。

  卫五闭眼、神色痛苦地倒在地上, 左肩靠近锁骨处一片血污。

  若只是血污倒还好, 偏偏箭孔处紫红臌胀、皮肉翻卷, 流出来的血红得发黑。江俊倒抽一口凉气,这得割开伤口放血、清了箭毒, 才能上药。

  虽是盛夏之际, 可山中亦有清风疾, 卫五未着寸|缕又中了毒,身上烧得厉害, 江俊扶着他靠到一旁的树上,只觉手心滚烫好像握着一块烙铁。

  幸好卫五带着剑,而疾风身上还挂了酒囊。

  江俊猛灌一口酒, “锃”地一声拔剑,将口中酒喷在剑尖消毒后, 才咬牙狠心在卫五的伤口上, 又划出几道十字交错的新伤口。

  剧烈的疼痛让卫五惊醒,可睁开眼来又什么也瞧不清:眼前一阵阵发黑, 声音好似被无形的手扼住, 压在嗓子里, 变成如受伤野兽般的低呜。

  “忍着点——”江俊偏头看了他一眼:“我帮你把毒血放出来。”

  这点伤痛其实卫五忍得住,但看江俊脸色惨白,睫毛扑闪、煞有介事施为的样子, 卫五翘起嘴角点点头,任由江俊去做。

  江俊动手的时候,卫五的目光就停留在他手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沾上血,像极了上好的血玉,一样的温凉、一样的沁润,搭在肩头,几乎一瞬间就去了伤口的麻木和钝痛。

  “呼——”

  黑血流尽,江俊长舒一口气、有些脱力地往后一坐,脸上勉强露出笑容:“还好,不是什么急毒……”

  “当然……不是急毒,”卫五轻声道:“只是……羊踟蹰罢了。”

  羊踟蹰?

  江俊皱眉,他知道这种花。

  此花又名黄杜鹃,北方民族狩猎中常用此物涂在剑尖上以便麻痹猎物。混合了曼陀罗、川乌和草乌等物的羊踟蹰,则可直接制成蒙汗药。

  误食羊踟蹰会叫人颤抖晕倒一昼,严重的更会有性命之忧。江俊下意识看了一眼卫五那破破烂烂的伤口,眼中波澜闪动,似乎在酝酿着一场骤雨狂风。

  “……别怕,”卫五轻声道:“这点子毒要不了命,熬过……这夜,便好了……”

  “怕?”江俊瞪了卫五一眼,“我有什么好怕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自己的里衣,想撕两个布条给卫五裹伤。可嘴上说着不怕,但江俊撕扯衣衫的双手却抖得厉害,扯了半天、也没能扯下一条完整的布来。

  卫五一阵好笑,却还是伸出手去,稳稳地握住了江俊的手。

  手背上的热度,让江俊莫名放心,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松了松,布条顺利扯了下来。边给卫五裹伤,江俊边眨眼轻声问:“……痛不?”

  卫五摇摇头:“不痛。”

  伤口裹好,江俊便扶卫五上马,他们必须快些离开——卫五说的没错,戎狄的匝束从不单独出现,若是被大戎军发现他们行踪,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在江俊翻身上马的时候,胸口处传来针扎一般的痛,险些叫江俊闷哼出口,他咬了咬牙,还是捏紧缰绳策马疾走。

  好在疾风极通灵性,带着他们在山中兜兜转转竟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口位于一片低矮的洼地中,外围有灌木丛和巨大的青石掩护。

  最要紧,山洞深处还有一汪清澈的泉水,是躲藏的上佳之处。

  拍了拍疾风的脖子,江俊先将卫五扶进洞里,又将马背上所有的东西卸下来,才看着疾风黑亮的眸子要疾风离去。

  山洞隐蔽,可疾风这匹骏马在这里就显得不那么隐蔽了。

  疾风有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听完江俊话,轻轻蹭了蹭江俊的脖子后,便撒开四蹄蹿了出去。

  等马蹄声完全消失在山林中,江俊才撑住洞口的石壁,捂住嘴呛咳了几口。

  其实,在刚才策马的过程中,江俊就知道他的旧疾犯了,全凭一口气才撑到了此处。胸口像是被重锤狠狠地砸了数百下,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疼痛。

  冷汗浸透了他的里衣,喉咙和口腔里充满了铁锈味儿。江俊穿进这本书中这么长时间,这伤还从没这样剧烈地发作过。

  深吸一口气、江俊将喉咙里的腥甜咽下,扶着洞壁慢慢地走进去,正好对上卫五那双担忧的眼。

  摇了摇头,江俊说:“我没事,你躺好,我去弄点水来——你还在发热。”

  江俊走向泉眼,弄了冷帕回来给卫五冰敷,又将外衫盖到卫五身上、才起身道:“我看我们要在这里对付一宿,山里夜凉,趁现在还没日落,我去找些柴火。”

  才起身走了一步,裤腿就被人死死地拽住,江俊低头,看见卫五的手痉挛一般捉住他的衣料:“你……别,伤,你的旧伤……”

  ……刚才那阵破碎的呛咳,卫五怎么没听到。他眼中充满了惊惶,可羊踟蹰的毒正在发作,就算他想阻拦,也浑身乏力、神经麻痹、眼皮越来越重。

  江俊你不能走,你需要静养。

  江俊看懂了卫五眼中的话,却还是冲他一笑,转身离开,似乎生死不顾——他只知道在岁锦密林中,若非卫五,现在躺进棺木里、埋进北原上江家祖坟中的人就会是他江俊了。

  知恩图报人之常情,何况江俊也没觉得自己捡个柴火就能丢了命。

  卫五救过他,如今,便换他来救他。

  当最后一丝儿阳光从祭龙山上退去的时候,在一两声寒鸦沙哑的低鸣中,江俊满载而归,不仅拾到了不少干柴,还运气极好的弄到了两只野兔。

  卫五靠着洞壁昏睡,江俊伸出手探他的额头发现热度还没退,一双唇惨白干裂,似乎极为缺水。于是,江俊放下手上的东西,用酒囊去给卫五打了些水。

  “卫五,醒一醒,”江俊道,“起来喝点水。”

  卫五没反应。

  江俊又推了推,卫五还是没反应。

  蹙眉看着卫五紧锁的眉头、闭着的双眼,还有那双如同常年干旱缺水以后皲裂土地的嘴唇,江俊感到深深的无力——深感无力吐槽的那种无力。

  继为了弄死他不讲逻辑之后,这不要脸的辣鸡剧情竟然开始洒起了狗血:

  正所谓——“落魄大叔爱喝酒,以前肯定是高手。超级废柴入外门,从此人生巅峰来。落涯不死老三套,喂水喂药嘴对嘴……”

  若卫五和他中间有一个是个肤白貌美、腰细腿长的美女,这受伤喂药、喂水时趁机吃个豆腐,脸红心跳刷一波好感也没什么。

  但两个大男人在山洞中,剧情还能来这么一手,江俊就不是很服气了——当我是基佬吗?!

  摇摇头苦笑一声,江俊又重新扯下一小块干净的布来,从酒囊中倒出水将布浸湿浸透,点在卫五的唇上,山泉水沁凉润泽,不一会儿就将卫五唇上的裂纹给缀补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布料碰触着嘴唇有些痒,卫五没睁眼就先张了口,在江俊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顺嘴将他的手指连带那小块布都含进了嘴里头。

  江俊:=_=

  尼玛,剧情套路深,大意了。

  他轻咳一声,摇了摇卫五:“卫大侠你烧糊涂了!这不能吃!哎哟你别咬,我的手不能吃!!”

  指尖被粗糙的舌苔舔过,食指传来剧痛,江俊慌忙抽回手的时候,指尖上已经留下了一个深浅不齐的口儿。

  “……QAQ”江俊捂着自己的手,眨着眼瞅着缓缓醒来的卫五。

  昏迷多时,卫五一睁眼便被面前的火光给晃了一下,待他适应了那昏黄火焰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身上盖着江俊的外袍,而江俊则委屈兮兮地眨巴着眼、蹲在他的身前。

  江俊的脸被篝火哑黄的焰芒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更衬得他眉峰俊逸、眼眶深邃,高挺鼻梁投射的阴影里,那双漂亮的薄唇紧紧地抿了抿。

  他似乎很委屈,可卫五不明白他为什么委屈。

  江俊扁了扁嘴:“你咬我……”

  卫五一愣,江俊却把被咬伤的手指递到了他眼前,气哼哼地指责他是个白眼狼,好心好意照顾他,还要被咬。

  被……咬?

  卫五不知想到了什么,忍笑不矣。若非江俊恼恨地瞪着他,他肯定还会继续、甚至笑出声来。

  咬这个字还真是博大精深。

  “啧”了一声,卫五动动让自己靠得舒服些,才朝江俊眨眨眼:“江公子可真是小气呐,你在千崇阁晕倒昏迷的时候,一样喝不下药去。我可是事事亲力亲为、亲自将姜汤给你喂了的。”

  ▼_▼哦,原来就是你小子逼我喝那难喝的姜汤哦。

  江俊没有理会卫五的揶揄,而是直接将酒囊塞进他怀里:“……醒了你就自己喝,日落了,我已经找了些枯树枝和藤蔓挡住了入口,也抹去了我们的足迹,想必他们找不到这里。”

  卫五点点头,拿起酒囊,却只是看着江俊,小口小口地喝。

  被卫五盯得不自在,江俊才又闷闷地补了一句:“我在千崇阁昏倒,是你们阁中人故意胡闹搞的恶作剧,你因此照顾我,难道我还要感谢你?谢谢你们——拿我的性命开玩笑么?”

  卫五这会儿反而不笑了,偏着头想了想,才郑重其事地说道:“也是,那江公子现在不计前嫌对我如此照顾,我可得好好感谢你才是。”

  “怎么感谢?”

  “以身相许如何?”卫五眼中闪过狡黠:“不如,江公子你今日就娶了我去吧?”

  “=口=?!……”江俊干笑一声,心道此人要么是烧傻了,要么就是真闷骚——以前的沉默高冷都是装的,认真他就输了。

  “你我都是男子,怎么娶?”江俊斜睨着卫五。

  卫五面无表情:“智‘娶’。”

  智取?

  ……智……娶?!!

  (╯‵*′)╯︵┻━┻卫五你行你厉害,你真是很棒棒的哦!

  被卫五这句“智娶”给气笑了,江俊唇角一掀喉头却又起腥甜,他连忙站来背对卫五掩饰,可心上像是被一只石磙碾磨,忍不得便扶着墙闷咳起来。

  卫五一愣,一抬头就看见了江俊脚下溅落的一串血珠,他立刻蹿起来攀住江俊的肩:“你的旧伤!”

  然而江俊只来得及自嘲一声,就两眼一黑,整个人跌入卫五的怀里。

  这时卫五才发现这人浑身都在冒虚汗,远看没什么,可一靠近就感觉到江俊的呼吸急促而絮乱,手脚不仅冰凉还在微微地颤抖。

  “江俊?”卫五慌忙渡了内息过去,才发现江俊心脉处气血郁结、经络堵塞,情况十分凶险。

  想起那场发生在青宫的哗|变……

  想起那场哗|变中替废太子凌威挡下致命一击的江俊……

  卫五的眼眸沉了沉,二话不说用自己至纯的内劲帮江俊调理那些淤血沉疴,一点点疏通着郁结的血气和经络。

  哪怕他清楚——此举对他的消耗也大,若不小心,必将步入走火入魔的险境。

  随着霸道又不失温柔的内力疏通开郁结的血气,江俊一直惨白的脸色渐渐缓和,甚至砸了砸嘴、露出了一个惬意的笑容来,下意识地就窝进了卫五的怀里,甚至还亲昵地蹭了蹭。

  而卫五却在他无意识的动作下僵了僵,眸色一暗真气岔经,呕出一口血也昏了过去。

  洞外的祭龙山依旧静谧,无声的明月洒落银光万顷,月下凉风习习,成群的萤火虫迎风而舞,在接天的林海绿浪中,腾起白亮的涟漪。

  山道上,有个戴黑纱斗笠的蓝衫女子、骑着一匹通体纯白的骏马在正朝千崇阁的方向疾行。

  她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细长漂亮的眼睛,如夜色中的悬月,带着朦胧的美,却高贵寒凉、不可轻易接近。

  白马带着她在林中穿梭,疾如闪电旋风,很快便来到了千崇阁的门口。

  星河夜幕,千崇阁的大门完美地隐没在了夜色中。门口,只燃了两盏光焰极轻的石廊灯,灯旁立着两个守卫,他们看见白马和那蓝衫女子,面上立刻露出了敬畏和喜色:

  “二当家。”

  “二当家您回来了。”

  女子点点头,利落地翻身下马。

  她是千崇阁的二当家柳心莲,人称“柳二”,这几日一直在外办事儿。取下斗笠面纱,柳心莲如瀑的长发极自然地垂落,松挽的发髻中,插着一支银莲步摇。

  月色下,银色的莲花闪着莹莹蓝光,如同山风中恣意摇曳的蓼蓝。

  柳心莲生得极美,一双薄眉细眼又生得极凌冽。美则美矣,却带着一股寒。远山黛染在她的眉上,不仅没有秀美之意,反而徒增肃杀,如同酷厉的秋风。

  听闻吴廉泉邀了江俊入千崇阁,柳心莲便将事情丢给手下,匆匆赶了回来。

  先前在京城报国寺中,卫五就是为了这个江俊强行改变了归途,之后又为了这个江俊,同他们兄弟几人,起了数次冲突。

  柳心莲面露不愉,眼底闪过一丝寒气儿,正准备开口,却听见侧边跨院处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千崇阁素来安静,又是漏夜中,当即叫这位冰美人蹙起了眉头。

  “何事喧闹?”

  “……回、回二当家的话,是五爷的疾风,”有人答了,“落日时跑回来便一直不怎么安分,也不愿回马厩去,已经撅翻了四五个马夫了。”

  柳心莲皱眉:“那老五人呢?”

  “五爷今日一直没回来,怕是不准备在阁中留宿。”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柳心莲回头,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人,吓得对方立刻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出。

  “我过去看看。”

  柳心莲丢下这句话后就直接施展轻功来到了侧边跨院,远远她就看见四五个马夫满头大汗地围着疾风,而疾风也一改往日的高傲,不惜弄得浑身狼狈,也决不顺服。

  骏马嘶鸣一声,眼看就要挣脱缰绳飞起马蹄伤人,柳心莲挑眉,轻喝一声“疾风!”便飞身过去拽住了疾风的缰绳,拉着它在院中跑了一圈,才叫这马儿不再那么狂躁。

  然而柳心莲才放下缰绳,从疾风身上下来后,疾风又焦急起来,蹭过去咬住柳心莲的衣衫,更在地上焦躁地滑动马蹄。

  “疾风?”

  疾风又拖着柳心莲往门口走了两步。

  “二当家,您、您没伤着您吧,这、这畜生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一回来就这样,见着人就咬,也不回马厩,也就您——它没把您摔下来……”马夫气喘吁吁地解释。

  柳心莲皱眉打量了疾风半晌,突然脸色就变了:“老五怕是出事了。”

  ——疾风很少做出这种奇怪的举动,而且柳心莲看清了疾风马鞍子上有暗红色的血。

  “你们带上几个人,立刻跟我走!”柳心莲一跃上了疾风,俯下身子去拍了拍疾风的脖子,“好疾风,带我们去救你的主人——”

  这次,果然按照柳心莲所料,疾风安静了下来,稳稳地带着他们在祭龙山之中疾驰。

  很快,这匹护主的马儿就带着柳心莲等千崇阁的人找到了卫五和江俊藏身的山洞,路上看见的那些戎狄尸体更叫柳心莲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可当柳心莲带领千崇阁众人移开山洞门口的那些树枝和干草,看清了山洞里头情境的时候,她的脸可谓是瞬间就垮了下来,像是骤然凝结了千重冰霜的湖面。

  祭龙山地处北地,又是附近平原中唯一的高地,到了夜里山中狂风大作,就算是夏日里,也能冷得令人浑身颤栗。

  然而站在洞口的柳心莲,身上散发着一种可怖的气息,甚至比山中的夜风更冷、更寒。

  被她周身的恐怖寒气吓退,千崇阁众人大气儿也不敢出,更不敢好奇山洞里到底有什么——

  月色下,柳心莲一双眼闪着阴森寒芒,看着在山洞尚未熄灭的篝火旁相拥而卧的两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冰冷而讽刺的笑容:

  “我道为何武功大成后还能受伤,原是为了这个祸害——”

  作者有话要说:  江俊:你我都是男人,我怎么娶你?

  卫五:智娶。

  江俊:……

  卫五:在下姓威,名虎山,这位少侠我掐指一算,你命里注定缺我。

  ----------------------------------

  江俊:你咬我!

  卫五:宝贝儿我的**你可还满意?

  江俊:OVO??

  ----------------------------------

  感谢以下大宝贝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