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宫依海崖而建,三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面留有通路。而且晋王残疾痴傻,除却律国有使臣前来会在王城外见面之外,晋王萧宝义很少从王城之中出来。

  王城更像是一座守卫森严的堡垒,里面住着颜家的几位长老,还有晋王萧宝义。

  颜惜阴走到了王城之下的时候,颜惜阴给守门的士兵亮出了一块玉佩,士兵立刻打开了城门放颜惜阴进入了王城。

  相对其他几国的王城来说,晋国的王城太过空旷——他国王城之中往往会居住着有功之臣,或者是地方豪俊。可惜,晋王城之中什么都没有,远远只能看见王宫在大路的尽头。

  颜惜阴从长街上走过去,进入了王宫之中,往前直接走到了一处大殿,开了大殿的殿门进去,靠在门上深吸了一口气,颜惜阴才准备往前走,摩挲到了柜子旁边,熟门熟路地在黑暗之中打开了柜子,从隔间中取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了盒子,颜惜阴伸手去确认,却惊讶地倒吸一口冷气。

  聪明如颜惜阴,立刻感觉到事情不对,转身就想走,却没有想到这一瞬间整个大殿的灯火通明,有一个老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了桌案旁边,而颜之介站在老人身边。

  “之介……”颜惜阴一看见颜之介的时候,就明白了一切,他徒劳地放下了手中的盒子,走上前两步,对着老人恭恭敬敬地鞠躬:

  “舅父。”

  “你在找这个?”老人看着颜惜阴,却从怀中摸出一枚小蚌。

  颜惜阴点点头:“在下的朋友需要此物,惜阴只想拿来救人性命。”

  老人沉默了片刻,将小蚌拢在了袖中,还是看着颜惜阴:

  “你的武功弱了三成,屋内有人,你却没有感觉出来。”

  “惜阴只是救友心切。”颜惜阴面不改色,淡淡地解释。

  老人挑了挑眉,然后伸手,指着大殿之中挂着的一副画卷,对着颜惜阴突然喝道:

  “跪下!”

  颜惜阴点点头,不置一词,跪在了那幅画前——画上,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女子身着对襟青衫,一头漂亮的长发未加任何调式,就那样散开来飞散在风中。明眸皓齿,在一株桃树下,笑着看着画外。

  颜惜阴跪在画前,老人在颜之介的搀扶下走过来,指着画中人问颜惜阴:

  “你可还记得你母亲是如何死的?”

  “为奸人所害,为保孩儿,自戕枉死。”

  “你可还知道自己叫什么?”老人又问。

  “惜阴知道,惜阴姓颜,名惜阴。”

  “还好,还好,”老人恨其不争,“你还知道自己姓颜!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武功也不练了!书也不读了!成日里就想着往外跑,甚至不惜废掉自己的武功、拿出家中的至宝去救什么朋友?!惜阴,我看你是被人迷住了眼,中了什么魔障了!”

  “惜阴没有,”颜惜阴跪着,却还是淡然地说道,“惜阴的责任、母亲的仇,这些惜阴都没有忘。只是,这鲛人泪对惜阴来说,不过是十中取一的养身之物。并非必不可少。在下朋友身中剧毒,恐怕命不久矣,只差这一味药引。还望舅父,有成人之美之心。”

  “养身之物?”老人怒极,站起来指着颜惜阴说道,“你母亲为了生下你受了多少委屈,那碗汤饮若是你娘认真喝干净了!哪里还会有你这个逆子?!若是没有你!你母亲又怎么会枉死?!没有鲛人泪,你的小命都不保!”

  “如今,惜阴身体已经无碍。”颜惜阴还是据理力争。

  “君王无情,惜阴,不是舅舅狠心。你的命在我眼里贵过万千人的命,你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我们这么十年来的隐忍和你母亲的仇,你母亲不能白死,你明白吗?”

  “舅父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惜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朋友枉死。”

  “除非老夫死了,否则惜阴,你休想拿到鲛人泪去救你那个‘朋友’,之介将一切都告诉我了,老夫只怕你和他并非是简单的朋友关系吧?”老人用一种阴翳的眼神盯着颜惜阴,却不再给颜惜阴任何说话的机会:

  “惜阴,你今夜就跪在你母亲的遗像前,好好忏悔你的罪过吧。”

  说完,老人带着鲛人泪离开了大殿。留下跪着的颜惜阴和颜之介,颜之介看着沉默不语的颜惜阴,开口说道:

  “公子,对不起,为了您着想,我不得不……”

  “我都知道,”颜惜阴摇了摇手,满脸疲惫的跪坐下来,看着画上的女人,无可奈何地笑了,“之介,我没有怪你,你出去吧。记得去将冬然姑娘接过来。”

  颜之介愣了愣,然后咬牙出去了——他家公子知道他没有去青山找冬然,而是直接过来王宫之中禀报了颜惜阴的秘密。

  “娘,孩儿做错了么?”颜惜阴看着画卷中笑得十分美丽的女子,“爱一个人,真的那么难么?”

  颜惜阴苦笑,看着画中人,您当年爱上那个男人的时候,是否也是如此的不惜一切?为了一个人,甘愿将自己的所有都献出去。鲛人泪虽然是千年难寻的好物,可是,若是不能救人,那么留着也不过是死物罢了。

  但是,颜惜阴看着画中的美丽妇人,娘,你当年教我喜怒不行于色,心事莫教人知,心如止水,面无波澜。卧薪尝胆,忍了一时之怒。您哪怕是死,都那么的坚强。

  可是这么十多年过去了,您能不能教教我,如何才能做到?

  无声的大殿之中,幽魂不能回答,随风飘起的画卷上,隐约可见题字——

  永嘉年春,绘律王妃颜姬于建邺桃林。

  、第十五章 映海

  这一夜上音睡得并不十分踏实,或者说,压根就没睡过。眼前总是浮现出自己与凌衍相遇这么一年多以来的种种事情,发生了太多事,变故太多、更有不少人离世。

  宋王萧子才、河东顾家满门、梁国宰相萧顺之、梁王萧赜、竟陵王萧子良、太子萧子昭、师弟苏彦还有师傅沈胤,上音抬起了手背盖在眼睛上:东明殿之中火光滔天,宋王萧子才看着自己那凄然的一笑;河东顾家长子被活剐在城头,铭城屠城十日;萧顺之临死前因为一句“爹”露出的笑意,还有黄泉道尽头萧赜那具*的尸体;萧子良传佛法却弑父、萧子昭继承王位之前在郗将军府前对自己的一番表白;苏彦临死前的诡异笑容,还有沈胤……陆商……

  上音忍不住扭过头去将自己的脸埋在了臂弯之中,遇见了太多的故人,这些事情总会让上音胡思乱想。

  左右睡不着,上音干脆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抱膝,将头埋在了双膝之中,长发覆盖下来,只觉得黎明前的屋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用想。

  在床上赖了一会儿,上音又害怕出门去要面对郗微和萧琛,想来想去又重新盖着被子面朝里躺下,逼迫自己什么都不用也不要想,这才好不容易又昏睡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上音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冬然。冬然看着上音醒了,忍不住就开口骂道:

  “公子你到底还懂不懂珍惜自己的身体?!”

  上音看着冬然生气,又看见了冬然身后的目瞪口呆的萧琛和郗微,无奈地笑了笑,从床上爬起来。

  冬然知道自己对上音怎么生气上音都是这样,自己跺了跺脚,才帮着上音披上了衣衫。上音才碰到了那柔软的布料就觉得很舒服,而且比冬然平日里给自己准备的衣衫不一样,这衣服加了一层绒,正好适宜现在晋国的天气。

  上音奇怪的看了看冬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