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帝陵回来的马车上,如意的精神出奇的好,和小皇帝玩闹忙得乐此不疲,甚至还有精力来缠着文以宁问东问西:

  “我说主子,你怎么知道那是什么青山、青山……什么雪?”

  “青山观雪是江湖第一大门派隐天阁的独门手法,”文以宁笑,“这并不难。”

  “隐天阁?”

  看着如意那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文以宁摇摇头,叹气道:

  “隐天阁原本是江湖上最普通不过的一个门派,中立于黑白两道。他们的开山祖师只怕是个想要避世的,单从名字‘隐天’便可揣测一二。成为江湖第一大门派不过也是从他们现在的阁主担任掌门开始的。”

  如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主子你怎么这么清楚?难道你是江湖百晓生?”

  知道这么一点点东西就能当江湖百晓生,只怕那些江湖上的情报贩子都要笑死了。文以宁捏了捏如意的鼻头道:

  “你若当真感兴趣,以后让平安带着你去江湖上,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主子!”如意不大好意思地红了脸,转而眼珠一转,立刻明白过来,捉住文以宁的衣袖道,“主子——最近你怎么总是拿平安搪塞我的话!”

  文以宁见自己的心思被如意瞧出来,竟然一点也没过意不去,只收回自己的衣袖,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策马的平安。

  “主子,您光顾着说我——您和卫公公又是怎么回事啊?”

  如意察言观色,瞧着文以宁心情似乎很好,便大着胆子好奇地问了一嘴。文以宁倒是没有生气,却也没有立刻回答如意的问题。

  他和卫奉国?

  如果卫奉国是戎狄的十二翟王之一的话,他们原本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就算他没有嫁给凌与枢为男妻,在锦朝为官,他也是主战的。

  戎狄扰边,若能一举歼灭,自然可保便将长治久安。

  就算往日种种皆可不计较,现在他和宁王水火不容,卫奉国的所有都是宁王许的。宁王此生不可能放弃帝王梦,而他文以宁绝不会让宁王如愿。

  “唉……”

  终归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叹息,文以宁摇了摇头道:

  “还能如何,露水情缘罢了。”

  天终归是会亮的,天一亮、太阳一出来,露水,也就该散了。

  如意看着文以宁那样子,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想了想,又轻轻地扯了扯文以宁的袖子道:

  “主子放心,我和平安会陪着您的,陪着您一辈子,您不会孤单的。”

  文以宁看着如意,难得地没有拂去他袖子上的手。

  从帝陵折腾回来已经是黄昏,好不容易陪着小皇帝凌风慢用过晚膳,将他哄着睡着了,文以宁才能放心地回到寿安殿之中。

  心知不能输给宁王,动手自然也需要快些,文以宁心里寻思着明天再去找一次沈钧——他们南阳沈家历代修史,当年锦朝建立的时候,太-祖皇帝都在他们家宅的墙壁之中发现了他们所编的六国史书,比乱世时期任何一个国家的官修史书还要全面。

  甚至记录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历史,比如:锦朝的第一位宁王,大约正是前朝的末代皇帝厉殇宗。

  不同于时下坊间一度卖至断货、卫奉国手书的《深宫秘辛》,沈家私修的史书颇具真实性,且只有孤本独册,若非是当年曲太后焚书坑儒,也没人知道沈家原来还有一式两份的史书集料。

  文以宁正待沉思中,殿内似乎有人端着洗脚的热水进来了,等被脱了鞋袜放在热水之中的时候,文以宁一低头却惊呼了一声:

  “你——”

  更是挣扎着想要把自己的脚从对方手中拿出来。

  足心最为敏感,那个身上只穿了一件八品监侍衣衫的卫奉国,竟然就这样握着他的脚,轻轻一笑,按中了足心的涌泉穴。

  文以宁吃痛,挣扎的力道就弱了,只咬牙切齿地压低了声音道:

  “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伺候主子您。”

  卫奉国说得理所当然,甚至利索地拿起了盆边儿上的汗巾着了热水,细细地给文以宁洗了起来。文以宁还想要说什么,如意在这个时候却推开门进来了,看见卫奉国也不奇怪,只是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主子,午后奏事处的人就来过了,那时咱们不在,便只让人留下了这个。”

  文以宁接过了如意递过来的牌牒,才看了两眼,就大惊地捉住了卫奉国的手:

  “你被革职查办了?!你、你竟然被革去了所有的头衔?!从四品宫殿监正侍变成一个八品的监侍?!”

  卫奉国满不在乎地笑笑,挣开了文以宁的手道:

  “至少还有品阶不是吗?”

  “可是这合宫里八品的监侍莫说有百□□十多人,你……”文以宁还想说什么,却被如意打断了。

  如意道,“主子,您也不必劝了,我刚才就劝了他多时了。他也是这么一副不怕死的说辞,到底还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千岁大人’,我如意混到今日能够坐上一个四品总管太监的位置,可是每天都在祈求佛祖保佑。”

  “您倒好,十五个首领太监之首、掌十八司印,这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柄,说放弃就放弃了,这境界、这气度——当真是咱家学不来的。”

  如意说了一句不够,更是捏了嗓子开始说了好大一堆。卫奉国却跟个没事人似得,只继续手中的活儿,将文以宁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一般的小太监粗制的衣衫穿在卫奉国身上……

  见惯了卫奉国身上那身蓝色的蟒袍,如今换成了八品的绿色,却有几分不习惯起来。

  “好了,如意,我有些话想要问卫公公。”神色复杂地看着卫奉国,文以宁吩咐如意道。

  如意不大高兴,哼了一声就从门口出去了,只将大门虚掩上,瞧瞧蹲在了门缝处想要偷听点什么,却不想被平安看见,一把抄在怀中拉着就跳上了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