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九皋山弟子房。
人群散去日薄西山，邱羽独自坐在被晚霞染红的床铺，半张脸隐没在光线找不到的黑暗里。
“所以会不会是姜乾特意修改了我的虚境，以此来探查我的底细？可问题是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不尽然，虽然剧情早已崩坏，但设定不会改变，虚境法术就好似一幅提前描摹好的画卷，只能映射展示而无法探寻，如果真是姜乾，他定然早已知晓你身份不寻常，除了这个，我觉得关键应当在于那个杀了邱鹤鸣的黑衣男子，他才是虚境真正想透露给你的信息。】
邱鹤鸣被魔刀穿透七窍流血的惨状再次回荡在眼前，邱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揉了揉发寒的双臂：“真是奇怪，分明刚开始还形影不离的两人，为何最后会兵刃相见，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施法之人既然有意让我看到这些，为何又偏偏把这么关键的过程给略去？”
【有没有一种可能，施法本人也不清楚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和我一样选择了你。】
“选择我？”
【对啊，身世之谜与杀父之仇，如果是书中的“邱羽”，你觉得他知道这些事后会怎么做。】
……
好吧，他承认系统的话有几分道理，可散场时姜乾的眼神太过寓意深长了，如果真是他，这些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何必要煞费苦心在这么重要的才隽大会上，将这些信息以如此隐晦的方式告知与他，还让他这么轻易过了第一道试炼……
正要开口再问，萧天时响亮的声音推门而入，系统光速消失隐匿。
“师弟！你怎么走得这样匆忙！”萧天时抱着一摞书卷，咣当一声丢在小案上，甩着胳膊龇牙咧嘴，白忆秋紧跟在他身后默默关上了大门。
“呃，少主，白师弟。”
邱羽吓得一个机灵，慌忙跳下去接滑落的几本书籍。
“刚散场你就没影了，本来还想叫你一起去藏书阁搬书，白师弟真不仗义，一本也不愿意替我拿。”
白忆秋冷哼：“你自己的书，为何要哥哥去搬？”
萧天时翻了个白眼，在白忆秋身后比了一个“他又开始了”的口型。
邱羽习惯性的呵呵一笑，白忆秋与他们相处已有七八天，虽说不能算融洽似一家人，起码日常关系还算说得过去，就是不知怎的，白忆秋似乎不太喜欢萧天时，两人动不动就互呛，尤其是话题涉及到邱羽的时候更是几欲争吵起来。
为了防止这种状况再次发生，邱羽及时站起身打了圆场：“时间不早了，我们不如一同去吃些东西，我还有好多问题想要请教二位。”
“哥哥尽管说。”
“师弟尽管说。”
二人异口同声，随即彼此嫌弃地互相瞥了一眼。
邱羽噎在当场，半晌终于憋出了几个字：“要不，还是先吃饭吧……”
正值晚膳，饭堂中座无虚席，邱羽咕噜咽下一块糯米糕，甜滋滋的软糯感终于让他找回了些身心放松的愉悦。
萧天时嫌弃的声音这时响起：“没吃过肉吗？哪有人顿顿吃一整份烤全鹅的？”
邱羽闻声抬头，只见白忆秋优雅地撕掉一大块鹅腿，照例夹到自己的碗中不咸不淡道：“家境贫寒，自小没吃过肉，怎么？少主这是舍不得我吃你家的鹅肉？”
萧天时冷哼一声抿唇不语，赌气似得咬了一大口樱桃煎。
眼见气氛再次僵硬，邱羽没有多想，清了清嗓子再次打了圆场：“九皋山师傅的手全修真界数的第一，鹅肉真的做得很好吃，也难怪白师弟会喜欢。”
萧天时撇了撇嘴，头也不抬道：“方才你说有事请教，现在时间就挺好，说来听听。”
……
那只是为了化解气氛随口说的，他哪有什么问题……等等，好像还确实有一件事。
想着，邱羽放下碗筷认真道：“姜宗师说虚境换成了仙魔大战，我一路闭眼碰死耗子蒙混过关，连魔尊的脸都没看清，有点好奇二位是怎么通过的？”
萧天时登时来了兴趣，啪嗒一声放下筷子就开始滔滔不绝，从他是如何敏锐发现虚境不对劲到如何召出鸿鹄一剑毙命魔尊老儿的，事无巨细手舞足蹈吹嘘了一通，就差召出剑来当场演示他是用哪套心法组合以一当千直取首级的。
“……当时我就瞅准时机一掌暴击攻他后心，然后用你那天横扫淬火的剑法，魔头当时就倒地不起了。你还真别说，魔族的审美就是古怪，看着劲鼓鼓的一个男子，头上竟然绾了个女子的玉簪，还真是……”
“等一下。”邱羽夹菜的手蓦然顿住，出声打断了萧天时正在兴头上的演讲。
“玉簪？什么样的玉簪？”心跳逐渐加快。
“没记太清啊。”萧天时挠了挠头，“杀了他虚境就破了，只顾着高兴，忘了。”
“黄玉。”白忆秋淡淡接话，“黄玉珊瑚簪，男女通用的款式罢了，无可厚非。”
！
再没听到萧天时接了句什么，虚境中杀掉邱鹤鸣的黑衣男子再次浮现在眼前，如白忆秋所言一般，他的头上也簪了那么一支黄玉发簪……
他惶然觉得自己如同暴晒在烈日下的干鱼，那个与邱鹤鸣从挚友到仇敌的人，那个亲手杀了原身生身父亲的人，竟然是曾经使三界生灵涂炭，至今镇压在九华幽谷的前任魔族至尊！
满桌菜肴登时变得味同嚼蜡，邱羽沉默着听萧天时继续吹牛，强撑着没有暴露出一丝慌乱的破绽。
入夜，邱羽躺在床铺上辗转反侧，就虚境来看，魔尊起初似乎并没有那么偏执疯魔，甚至还可以说是十分……纯情，邱鹤鸣不辞而别后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那间金碧大殿又在哪里？姜乾又是怎么知道魔尊与邱鹤鸣的往事的？仙魔大战与邱鹤鸣和魔尊之间关系的转变是否存在丝丝缕缕的关联？魔尊对邱羽真的只是杀父之仇吗？还是说其中另有隐情……
“系统？司文写的剧情里有透露过仙魔大战之前发生的事情吗？总得给点提示，起码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走吧！”
……
“系统？”
杀千刀的，不靠谱的系统又又又失联了。
啊！好烦！死马当活马医，走一步算一步吧！
疑问和郁闷排山倒海一般将他淹没，今夜的月光似乎格外明亮刺眼，以往白忆秋在的时候怎么从没这种感觉，看了看身侧空空如也的床铺，邱羽烦躁地小声呜咽，拉起被褥蒙住了眼睛。
*
“师弟，醒醒！快起来！要迟到了！”
猛烈的摇晃将邱羽从梦魇中拽了出来，他蓦然睁开双眼，萧天时急到炸毛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
“昨晚只顾着抱佛脚看书忘了画唤醒符，还有不到两刻钟就开考了！赶紧！”
邱羽腾地坐起身，一阵翻箱倒柜火急火燎，两人终于在离开考还有一炷香的时间赶到了考场，理所应当地挨了姜乾一顿呵斥。
通过第一次试炼的四百一十二人由此终于集合完毕，由于第二场是考核大家的学识策论，因此没有在八达谷，而是改为了九皋山弟子们平时听长老授业解惑的竹舍楼院中进行。
九皋山授业竹舍名为雅清舍，由三栋平层竹楼舍构成，每栋楼舍有六间屋子，每间屋子可容纳五十人。萧御明简单对众人宣读了经纶场试炼规则，四百多名弟子就被随机分成了九组，由九皋山掌门和长老分别带领着进入不同的屋室，开始了第二场的试炼考核。
随着一声钟响，考核正式开始，大家纷纷开始动笔，三栋竹舍中一时间只有笔锋沾着墨汁在纸上划动的沙沙之声。
经纶考核时间为一个时辰，泛着金色光辉的计时沙漏很快就全数流尽，考核结束，长老们收了众人的宣纸答卷，就这样结束了第三日的经纶试炼。
回弟子房的路上，萧天时抱着书卷经兴奋地和邱羽对答案，搞得他在庆幸与咯噔之间反复横跳，入派两个多月以来虽然忙于修炼与委派，书倒也抽空看了不少，经纶的考核试炼让他梦回文综期末考，不管会不会，总之写了满。
两人叽叽喳喳一路行至校场，傍晚的风带着秋末的余热，练剑打桩的弟子随处可见，长长的身影彼此交织跃动，邱羽没忍住驻了足，话题一拐道：“明晚妖猎试炼，今年新秀弟子们都这么卷，也不知道我要排到多少名开外了。”
萧天时望了望校场，忽然嘿嘿一笑，邱羽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凌厉剑风直劈而来，他慌忙翻身躲避，手上一挡，书本喀嚓一声断成两截。
“你干嘛？！”漫天飞舞的纸叶中，邱羽稳住身形，怒目瞪向冷不丁犯病的萧天时，“书都散了，下回上课还怎么用！”
萧天时哈哈大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节当剑的枯枝，挽着剑花再次袭来：“哈哈哈我再赔你一本就是，怎么？这种程度的剑都接不下，师弟难不成真的要自甘垫底了？”
邱羽扬了扬眉，片刻轻笑一声：“少主，偷袭可不好啊。”说罢脚尖轻点跃起，手中书卷猝然向前掷出，萧天时没防备抬手阻挡，下一刻邱羽手中的枝条已然直逼咽喉。
他慌得向后仰倒，身子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堪堪躲过了邱羽的袭击。
“少主好腰。”邱羽得逞地勾起唇角，一个扫腿将下盘不稳的萧天时绊倒在地。
周遭围观的人群登时哄堂大笑。
邱羽甩手丢掉树枝，附身将躺在地上捂屁股龇牙咧嘴的萧天时一把拉起。
“你厉害，偷袭这招也学的这么快。”萧天时拍去身上泥土起身，语气陡然一转，“那这一招呢？”
嗖嗖几道破风之声，只见数片淬着灵息的树叶自萧天时背后飞出，电光火石间向他面门抽去。邱羽大惊，脚底一蹬及时与萧天时拉开距离，树叶沿路啪啪斜插入泥土，围观的叫好声还没落，他后脚跟冷不丁绊上一块石头，几片叶子擦着脸颊划过，整个人扑通一声仰摔在地。
唏嘘声响成一片，邱羽只觉得脸颊有些刺痛，抬手随意抹了抹，自嘲笑着站起身，萧天时驱赶着人群而来，转头看向邱羽，原本灿烂的笑脸骤然变成了惊恐。
“师弟，你的脸……”
邱羽猛地一顿，下意识蹲地捂住了面颊，熟悉的刺痛让他呼吸骤停，叶片上的灵力破坏了易容术法，他的假脸已然开始融化脱落！
轰——
萧天时手蓄灵力没跑几步 ，校场忽然传来震天巨响，众人不明所以，纷纷吓得抱头蹲地，随即被蒸腾而起的黑烟吸引住了全部目光。
与此同时，一个温暖的怀抱自身后拥来，邱羽瑟瑟发抖，鼻尖一凉，脸颊刺痛却顷刻消失，易容术重新生效，下一刻，白忆秋低沉的嗓音贴着耳廓轻轻响起：“哥哥别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