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低俗电影【完结】>第九十四章 过年

  春节之前,陶树和田鹏还是没能完成百灵的拍摄。

  陶树每天都会去医院看看她,期间帮她带一次饭,如果还有多的时间,就去找各式各样的甜品和小吃一并带去。

  百灵的所有医药费都由费氏的公益基金会承担,心理医生也是梁医生给介绍的的他一手带出来的博士生,可以说各方面物质条件都保证到最好了。

  但她的病情好转得很慢,刚开始陶树在病房里坐上一下午,她都说不出什么话来,浑浑噩噩的,到了二月份,才能每天和陶树聊上十几分钟,这样下去,整理加上剪辑,还要加急过审,春节档的公映是肯定赶不上了。

  陶树心里其实也觉得把百灵的片段放进春节档里,被很多人看见了并不是好事。

  百灵跳桥时上过新闻,太容易被媒体和有心人扒出身份信息了,万一她的真实身份被好事的媒体曝光出来,对她的病情只有坏处。

  但采访还是要做的,就算这些片段只能被放进硬盘里束之高阁,眼下也能让百灵觉得自己有事儿做,日子还有些盼头。

  陶树就这样半天呆在医院,半天泡在田鹏那里做剪辑,一直忙到了年关将近。

  费时宇的工作也回归了正常节奏,到了春节,各处应该拜访的商业伙伴和亲戚朋友都得跑,集团关账之前,还得把前一年所有的财务和项目做一个阶段总结和新年规划。

  两个人往往是早上睁眼起来见一面,就得到晚上十点之后才能又碰上。

  公映之前,映画邀请了首都电影学院的教授和著名影评人团队,对所有获奖的导演做了一个个人采访。

  田鹏一向不擅长应对这些正式的场合,他容易上头,问急了能和影评人吵起来,拿他的话说,“一群从来没有拍过片子的人,自诩批评家,拿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对着人指手画脚,都是些纸上谈兵的假学术”。

  陶树的性格温和一些,采访的任务便落在了他身上。

  《灯红》的采访时间安排在了腊月二十五那天,天上下起了毛毛雪,滴水成冰的气温,呼出来的气都是一团一团的白雾。

  摄影棚里,陶树穿着一身休闲装,戴着顶有毛线球的帽子,像是刚上大学的学生。

  “陶先生,电影还没有上映,有评论称《灯红》为低俗电影,请问您对这个评价有什么看法?有什么想反驳或者阐释的吗”主持人很能抓话题,上来就抛出了一个很有刺点的问题。

  “我拍摄的群体是按摩女,在大众的固有认知中,这个群体的工作不体面,这是事实,”陶树不慌不忙地承认,“但抛开所有的题材和身份不谈,我关注的对象,永远都是生活中的人,不知道大家对于经典电影《盲山》中的情节是否熟悉?”

  “您是说关于矿井工人和矿难诈骗的那部电影吗?”

  “是的,”陶树点点头,“电影中有一个片段,对我的触动很大,没有性经验的男主角被两位犯罪嫌疑人带去发廊‘体验人生’,面对接待他的女人,男主角感觉到屈辱,羞耻,还有无措,最后匆匆逃离了发廊,但在影片后半段,他偶然在街上遇到了那个发廊里接待他的女人,她正在邮局里给家人寄钱,他们在邮局寒暄,聊天,就像普通的朋友一样。”

  “您是想说,不管人的身份如何,他们都处在日常生活中,都是普通人,是吗?”

  陶树却摇了摇头,“我想说,其实我们看到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普通人,个体的成长与选择,有无穷无尽的多样性,我作为一个拍摄者,不应该先入为主的对对象产生‘低俗’、‘堕落’这样的主观评价,我只能记录她们在一个时间切片中的状态,试着去还原这个状态的前因和后果,至于影片最后的结果,我希望观众们能通过我的作品感受到,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和我们对于无可奈何的抗争。”

  陶树答得真诚,也滴水不漏。

  主持人的锋芒被陶树四两拨千斤地化解,又问了一些拍摄过程中遇到的趣事和影片剪辑手法的专业问题,陶树的部分结束得算是平和。

  深冬的日头短,采访结束之后,摄影棚外的天就擦黑了,路灯亮起来,照在空中飘散的雪花上愈发显眼。

  费时宇已经在摄影棚外面等着了,他刚刚参加完费氏的年会,作为费氏新一代的掌舵人,正式被费老爷子公开介绍给了媒体和商业伙伴,对他的身份算是有了一个官方认定。

  老爷子年纪大了,越发不爱这样众星捧月的场面,费时宇在,大家也放不开手脚玩儿,于是走完了正式流程,发完了年终奖,两位费总就一前一后地离开了会场,留下了新提拔的副总看着,把会场还给了员工一起乐呵乐呵。

  费时宇到摄影棚的时候还穿着年会时的西装和大衣,站在路边的树下格外扎眼,引得好多摄影棚的工作人员侧目,他也不在意,低头刷着手机上陆续发来的工作汇报文件,这附近不能停车,站久了还真的有点儿冷。

  陶树从摄影棚出来的时候还在和工作人员聊着什么,室内外温差大,他一走出来就缩了脖子,把下半张脸都缩围巾里了,再加上拉得很低的帽子,露在外面的就一双漂亮的眼睛。

  他刚从门口出现,费时宇就看见他了,飘飘扬扬的雪粒子落在他的毛线帽子上,被黄黄的路灯照亮,仿佛雪都变得温暖。

  费时宇的嘴难以自控地勾起来,肌肉条件反射似的,压都压不住。

  走到离费时宇十米左右的地方,陶树才看见他。

  就一瞥间,陶树那双眼睛睁得溜圆,上下眼皮都要遮不住黑眼仁儿了,看起来是想蹦一下的样子,碍于还有工作人员跟着,他只踮了踮脚尖。

  陶树又压着性子跟工作人员讲了两句话,着急忙慌地就奔着费时宇来了。

  “怎么过来了?今天不是有年会吗?”陶树又惊讶又开心,离近了就能看见藏在围巾缝里的嘴,笑得露出牙来。

  “提前走了,老板在大家玩儿不开,”费时宇提着陶树的袖子把他的手从羽绒服口袋里提溜出来,握住了,又一起塞进自己口袋,“老板只想回家蹭桃子树。”

  陶树脸又红了,不知道是冻得还是给羞的,像桃子树上的桃子熟了似的,不过他现在脸皮也厚了不少,大概人往不要脸的路上思想滑坡,就是这么迅速且一去不复返。

  “嗯,蹭树,”陶树看了眼周围,天气太冷了,路上没什么人,“狒狒蹭树。”

  “你说什么?”费时宇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蹭树?”

  “狒狒,”陶树笑得很狡黠,“我听徐智这么叫过你。”

  “我靠,”费时宇咬了咬牙,“你少跟徐智玩儿,他智商低,别给你带跑偏了。”

  “没有吧?我觉得他可能就是不太擅长读书,看起来还是很聪明的,而且人家名字里还带个智呢。”

  “这就是了,”费时宇说,“一般命里缺什么,名字里就得带了那个字补补。”

  陶树笑得停不下来。贱婢偷本跳河

  “哎对了,这么久忙着没问你,咱们几号的票回你家啊?也没听你提,”费时宇捏着陶树的手,慢慢把两人的手捂到一个温度,“高铁还是飞机?”

  谁知道问了这句话之后,陶树一下就不走了,满脸惊恐的表情。

  “怎么了?”费时宇也停下来,拍了拍陶树肩上落的雪花粒,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忙得忘买了?”

  “怎么办啊?”陶树苦着张脸,“都这个时候了,应该早就没票了吧?”

  费时宇倒是一点儿也不急,“没买就没买吧,那咱们开车回去就行了,还能带点儿年货什么的。”

  “开车回去?那得开多久啊?你等等我查查看。”陶树把捂得暖呼呼的手抽出来,赶紧掏了手机看地图。

  费时宇也弯腰凑过去,和陶树头抵着头一起看地图。

  “十个小时!”陶树惊呼着,“这也太久了吧?咱们要回去跨个年,也不可能叫司机,得自己开车吧?”

  “我们可以开两天,一天开五个小时,中途到这里,”费时宇点了点地图上两个端点城市的中间,“临水市,休息一晚,第二天早点开车到家里,正好能赶上午饭,不用让叔叔阿姨等太晚。”

  到这一刻,听到从费时宇嘴里说出来的“叔叔阿姨”,陶树才产生了一些费时宇马上就要和黎桐和李秋见面的实感。

  他觉得很紧张,但又很期待。

  期待见到几年都没有见面的父母,期待和费时宇一起过个热热呼呼的年,期待自己的取向和爱情能真正被家人接纳。

  吃过晚饭之后,费时宇开车载着陶树去了商场。

  “买点年货,还有给叔叔阿姨的见面礼,”费时宇在入口推了一架购物车,“你想想看,叔叔阿姨喜欢什么,或者需要什么补品?叔叔喝酒吗?”

  陶树经常给父母买东西,但都是些日常能用的,比如李秋冬天放在桌子下面的暖炉,比如黎桐冬天常穿的那件厚毛衣。

  但这样正式的见面应该买什么东西,他还真不知道。

  “我爸爱喝酒,刑警大都爱喝酒的,但是他酒量很差的,每次喝两口就上脸,微醺了嗓门儿就大,”陶树给费时宇打预防针,“你去了我爸铁定要喝酒的,要是喝了他说话大声,你就给他捧哏,什么话顺着他说就行。”

  “那我肯定顺着叔叔说啊,哪有跟老丈人抬杠的?”费时宇笑着,看起来又嘚瑟又认真的样子,“你爸这酒量,和你还真像,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这倒是。”陶树也笑起来。

  真是过年了,广播里放着一年一度的《恭喜你发财》,天花板上挂满了红红火火的灯笼和彩带,好些人都是全家出动,商场里全都是人,摩肩接踵,他们推着购物车,走得很慢。

  “先去保健品区,”费时宇个子高,把陶树赶到自己身后,推着购物车开路,带着他走,“买点石斛人参什么的,他们自己用或者转手送人都合适。”

  其实也没什么好挑的,费时宇直接按照顶配的礼盒装让导购拿了商品,又在旁边的白酒区,买了一箱茅台。

  “这会不会太贵了?”陶树根本拦不住费时宇,反抗无效之后,只能徒劳地问他。

  费时宇刷卡结了账,推着购物车往停车场的方向走,“我都把人家儿子拐走睡了,不得表示表示吗?”

  陶树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那个……你可别当着我爸的面说啊,老丈人啊,拐走啊什么的……他现在能接受我的性取向我已经很满足了,可别再给他新的刺激了。”

  “瞎操心,”费时宇呼噜了一下陶树帽子上的毛线球,“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

  陶树想了想,眼眯眯地笑起来,“你不是。”

  他们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往陶树家赶了。

  陶树原本以为费时宇会开林肯回去的,没想到车库里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了一辆小吉普,费时宇说要开这辆回去。

  “开这么远,这辆车咱们都不熟悉,要不还是开林肯?”陶树有点犹豫。

  “没事儿,这两天你忙起来的时候我都开的这辆,”费时宇却坚持,“避震和舒适性都不错,我先开,路上过服务区的时候咱们换手。”

  陶树将信将疑地跟着费时宇把大包小包的礼品盒从林肯的后备箱往吉普的后备箱里放。

  坐上车,才发现这车从里到外都是崭新的,他拉上安全带,问费时宇这是谁的车。

  “我的,”费时宇把车开了出去,“前段时间买的。”

  费时宇没说得很明白,要是直接说是给陶树买的,他大概率都不会要。

  但如果家里本来就有两辆车,陶树在着急的时候就一定会开这辆车,慢慢的,也就能用上了。

  费时宇打算这么“温水煮青蛙”,不对,“温水热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