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低俗电影【完结】>第三十一章 焉得虎子

  百灵给的暗示很突然,陶树接收到信息甚至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眼睛瞟了瞟周围,没什么紧要的人,左不过都是来去匆匆的按摩女和东倒西歪的客人。

  “那……真是挺好啊,”他装作不经意地问,“红姐住的小区,挺高档的吧?也在新区?那你可真是跟着享福了。”

  “是在新区,就在新区医院后面,江河湾小区,”百灵小声说着,“空了……过来玩儿啊。”

  “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要来,只是这两天时机还不合适,”他们已经快走到207房的门口,那里守着一个拿着金属探测仪的保安,陶树接着把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音,“再坚持一下。”

  “好,”百灵声音如常,好像真的在进行一段闲谈,“那我就等你们来玩儿了。”

  做完检测进入包间,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话,保安还在门口拿着探测仪狐假虎威地守着,时不时向房间里望几眼,陶树和百灵按部就班地打扫着房间,准备一切可能需要的按摩仪器和工具。

  二楼的包间陶树来的不多,呆的久了就能发现,这里的陈设和一楼稍有些不同,按摩床之间隔得更开,天花板上还设有随时可以拉上的帘子,方便客人进行各种需要私密空间的活动,灯光是无法完全关闭的,但可以调节得非常昏暗,相对于一楼,这里看着更能藏污纳垢。

  玲玲很快带着两个一步三扭的浓妆艳抹的女孩儿进来,她们一进房间就歪在了角落的沙发里,一点也没有要帮手的意思。没有手机打发时间,她们就不停地嬉笑打闹,嘴里议论着男客人和别的琐事。

  陶树注意到了她们纤长又累赘地缀满塑料珠子的指甲,有些疑惑地小声问刚刚到身边的玲玲,“玲玲姐,她们怎么做那么长的指甲,不是说灯红的按摩师指甲都不能留长的吗?”

  “你不懂这个,”玲玲一点儿也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音量如常地说,“不留指甲的是按摩师,她们留着指甲的是专门做公主的。”

  陶树吓了一跳,转头去看那两个女孩,她们显然也听见了玲玲的话,却丝毫都不以为忤,反倒是笑地前仰后合,打趣着陶树。

  “哎哟,小哥哥新来的吧?没跟我们搭过班?”

  “姐姐们可不是伺候人的,姐姐们都是躺着挣钱的。”

  “还跪着挣呢哈哈哈哈哈哈……”

  “咱们挣得可比你们卖苦力气挣得多,玲玲以前不也是做过的嘛。”

  当真是笑贫不笑娼,她们的坦然,倒衬得陶树的面红有些登不得台面。

  “行了安生些!”玲玲有些恼火地制止她们,“待会儿人来了还不够你们闹的,省省力气吧!”

  两人翻着白眼“切”了一声,但还是碍于玲玲一贯的威信,稍稍压小了自己的声音。

  这一晚,托了两位“公主”的福,陶树三人清闲了不少,来二楼的客人几乎全是奔着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快活来的,有的甚至懒得敷衍按摩流程,进了房间就瞄着穿着最暴露的“公主”们去了,丢下按摩的三人组在拉上的帘子外面面相觑,又不敢出包间,生怕客人们突然有什么需求,他们还得上赶着递个水拿包纸的。

  玲玲都还好,站在旁边还有心思整理一下精油的摆放,大约是见过不少次这样的场面,百灵只在旁边低着头,披散着的长头发挡住了五官,看不清她到底是怎样的表情,陶树却还是适应不了这样毫不掩饰地放浪,拢音的包间将客人们浑浊下流的调情和女人的娇笑与夸张的叫声放大,立体环绕,简直烧耳朵。

  彼时的陈旭尚且能在灯红收敛一二,如今这些客人也知道了灯红里对员工查得严,愈发地肆无忌惮。

  到了下工时间,陶树觉得自己活像是连着看了好几个小时的限制级影片,并且还是听觉视觉全方位那种,他觉得五感麻木,脑子里嗡嗡的。

  “走吧,我们去吧包间里的毛巾全换了,”打扫完卫生,玲玲疲惫的招呼着陶树和百灵“全部装到筐里,抬下去就行,明天保洁会拿干净的上来。”

  “行,我下去就行,你们在楼上等我吧,待会儿咱们直接从二楼楼梯下去。”陶树吃力地将两个毛巾筐拎起来。

  玲玲有些狐疑,明明一起下了一楼也有后门出口,为什么陶树还要一个人楼上楼下的折腾?但她出于信任,还是点头同意了。

  “小飞哥,我帮你一起拿下去吧,”几乎沉默了一晚上的百灵开口了,“我得到一楼去找芬姐。”

  “……好。”陶树心紧了一下,分了一个筐给百灵。

  玲玲留在二楼等待,陶树和百灵一人拎了一个筐下了楼。

  一路上百灵依然没有要讲话的意思,陶树有些着急,试探着问她,“百灵,你待会儿和芬姐一起走?”

  “我和红姐一起走。”百灵小声回答。

  这是他们正好路过了一楼孙红的办公室门口,房门紧闭着,门缝下面没有灯光透出来,里面没有人的样子。

  “你后来还进过红姐的办公室吗?”百灵问陶树。

  陶树愣了一下,目前的状况不由得他不去仔细思索百灵对自己讲的每一句话,恨不得掰开揉碎了从里面找出线索。

  “上次罚站之后就没再进过了。”陶树盯着百灵的侧脸。

  百灵的眼睛空洞洞地盯着前面,好像梦游一般,“墙上有一张画着花和鸟的画,好好看啊,我最喜欢看画了。”

  陶树搜肠刮肚地回忆,他对于孙红办公室的布局陈设都能清楚地回想起来,但画这样的细节却记不清了,依稀记得是一张仿得十分拙劣的《芙蓉锦鸡图》,红艳艳的一片一片。

  “是吗?我都有点不记得了。”陶树假笑一下,错身路过一个巡逻的保安。

  “怎么不记得呢?就在挂空调的那面墙上。”百灵喃喃,说完这一句后便不再开口。

  他们将筐子放在了保洁间的门口,房间里的一排洗衣机和烘干机正在嗡嗡地工作,保洁员面无表情地询问他们的包间号,然后将筐子提进去,码在别的筐子后面,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堵在门口,挡住别人的路。

  陶树转身要走,却被很不明显地扯了一下,那力气小的他有一瞬间都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但他还是转身看着百灵。

  保洁间的外面无人,里面的保洁员正背着他们将一条条毛巾往空洗衣桶里抓。

  百灵踮起脚迅速在他耳边说:“……还有十天。”

  机器轰鸣的噪音将女孩的声线掩盖,如风过无痕。

  百灵很快在一楼大厅被芬姐带走,陶树站在原地目送她们,芬姐双手侧搭着百灵的肩膀,半推半带着她离开,几次回头看陶树的方向,百灵没有再回头。

  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两人,陶树才满脑子官司地往回走,越想越不对劲,从百灵今晚透露给自己的这些片段信息来看,事情已经开始向着自己难以靠一人控制承受的范围,他只能尽快和玲玲、田鹏商量,联系警察合作。

  凌晨三点,陶树、玲玲和田鹏围坐在客厅的茶几旁边。

  陶树在回忆目前的所有状况,田鹏拿着纸笔飞快地记录,玲玲倚靠在沙发里,时不时补充一些关于灯红的细节。

  “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田鹏用笔尖点着纸面,“百灵被孙红控制,目前住在江河湾小区,从手机地图上看距离这里1公里,非常近,她提示你注意孙红办公室墙面的挂画有鬼,并且在10天之后可能会有什么变动,是这样吧?我没漏掉什么吧?”

  “十天后……有什么事儿呢?”玲玲脸都要皱在一起,拿着一支烟来回在鼻子下拖拽摩挲,“十天之后……”她拿出手机看日历,“不是11月26,就是27。”

  “农历是什么日子?”陶树问。

  “农历什么日子都不是,前后一周都没什么特别的,有个节气,小雪。”玲玲把手机和皱巴巴的烟扔在茶几上,双手用力地揉搓自己的脸。

  “我还有个事儿没说。”陶树咬着下嘴唇,眼睛来回在田鹏和玲玲脸上打转。

  “什么事一股脑说了吧,已经这么乱了,”田鹏也开始搓脸,“再加点儿什么也就这样了,虱子多了不嫌咬。”

  “新区的派出所向我抛了橄榄枝,”陶树说,“他们的意思是想和我合作,查灯红。”

  “什么?”玲玲一下子从沙发靠背上弹起来,被揉花的眼妆像两坨黑黢黢的淤青,“你什么时候……前天和剑兰她们去派出所的时候?”

  陶树点点头,“是所长直接出面找的费时宇,我当时不太清醒。”

  “靠得住吗?”田鹏不放心,“别把我们自己搭进去了。”

  “费时宇查过了,目前所长是比较干净的,能靠得住。”陶树给了他一个比较坚定的眼神。

  “这个费时宇,”玲玲皱着眉头,“不错啊……”

  “是不错,效率很高。”田鹏点头。

  “而且还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你的事儿。”玲玲的眼珠在晕染严重的眼眶里闪闪发光,活像个妖婆。

  “也不能这么说,”田鹏表示不同意,“归根结底,是为了泡你啊。”

  “你们……”陶树捂眼,“先说正事儿好吗?”

  “行行行,”田鹏摆摆手,“什么时候联系警察?”

  陶树起身,从房间的纸袋里拿出了白天费时宇给自己的资料,递给田鹏,“我本来还想再把情况摸清楚一些,但是今天百灵说了‘十天’,我打算明天上午就联系所长,估计需要时间谈一下。”

  田鹏点点头,开始翻看手上的资料。

  “玲玲姐,”陶树叫了一声,“你到时候跟我们一起离开吗?”

  玲玲一直都没有给过陶树准话,如果他们最终的结果是要查处灯红,玲玲的选择可能就会直接决定她接下来的命运。

  “你不是都默认我会跟你们走了吗?”玲玲调侃一笑,将桌上的烟重新拿起来点燃了,“我上了你们的‘贼船’了,那就先一路往下开吧。”

  陶树点了点头,看着玲玲故作镇定地吐着烟圈圈,另一只手抱着手臂,搓捏着手肘的皮肤,典型地焦虑状态。

  “说实话,如果不是你们,我可能将就过下去就算了,”玲玲摇摇头,垂眼看着自己手里燃烧的烟,“都怪你们啊,忍不下去了,我……可能也想活出个人样吧,谁也不是天生就坏的……”

  “对喽!”田鹏从文件上分心看了玲玲一眼,“这么想就对啦,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嘛,咱们先开过这片恶海,以后就是艳阳高照风平浪静啦!”

  一切现实都处于混沌,但他们还是在相信,充满愚勇。

  陶树在睡觉之前给费时宇回了信息,这时候已经到了凌晨四点。

  陶树疲惫极了,上眼皮和下眼皮快要粘在一起,没有心思再去想回什么怎么回才比较合适,只强撑着告诉了他目前的情况,并且说自己打算到了白天就联系警察,来不及检查有没有错别字,逻辑通不通顺,点了发送就握着手机摊在床上睡着了。

  身体很累,梦却不断,醒来的时候陶树依然感觉精神很疲惫,他拿起手机看时间,早上9点半了,屏幕上是费时宇回复的信息提示。

  ——你是梦游着给我发的信息?

  ——什么时候见警察?我和你一起去。

  ——醒了回电话。

  陶树狐疑地往上翻,他也记不清自己昨晚到底发了些什么,然后就看见了自己发过去的一大段胡言乱语。

  ——百灵很危险,说了些线索,我我们分不清闹不明白,但是很危险,我也不太明白,要联系 明天要联系警察,他们太吵了你就不理他们,吵架是不对的,好困,晚安

  陶树看着自己翻来覆去的“危险”和“不明白”,估计着费时宇也看不明白,有些好笑,自己居然还能记得安慰费时宇两句,虽然这安慰看起来实在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他拨通了费时宇的电话,这事儿发信息说不太清楚。

  “喂?”费时宇很快接了起来,声音依然是沉稳又散漫,“醒了?”

  “嗯,醒了,”陶树不自觉地笑了,没有出声的笑在上午斜射的阳光里荡漾,费时宇也看不见,“你忙吗?”

  “不忙,你要跟我解释一下昨天的梦话吗?”费时宇说。

  陶树感觉到费时宇似乎也笑了,他的语调微妙地上扬。

  “嗯,昨晚我都不知道自己给你发了些什么,太困了。”

  陶树把情况仔细跟费时宇说了,接着又问他,“你说要跟我一起去见熊所长?我自己去也没事的,你很忙吧?”

  “不想我跟你一起去?”费时宇轻飘飘地问,语气像一根羽毛骚动人心。

  “不是……”陶树否认着,“你为什么想去啊?”

  陶树想问的本来是为什么想和自己一起去,出口却又吞掉了几个字,不知道是因为怕羞还是自矜。

  “我掌握了陈旭的部分证据,”费时宇说,“可能对你们有用。”

  “真的?”陶树在床上坐直了,困顿的眼一下子睁大,“肯定有用的!”

  “你现在就要联系警方吗?”费时宇问。

  “嗯,你来不及过来的话,要不就下次?”陶树试探着问。

  “你先联系熊所长吧,我现在过来,你们先聊,我到了联系你。”费时宇坚持。

  ……

  新区的唯一的商业步行街坐落在全区的中心位置,修建落成于新区刚刚规划的十年前,这里近些年的盈利状况并不好,店铺倒闭轮换频繁,渐渐的,稍微正规一些的连锁品牌店都撤了出去,步行街里充斥着奶茶店、精品店和山寨品牌店,带着浓厚地当地特色。由于长期不做外墙清洁,灰蒙蒙的尘土厚厚地盖在建筑上,将原本色彩斑斓的墙砖遮蔽得看不出原貌,破落又陈旧。

  上午10点,已经有很多商店陆陆续续地开了门,好些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开始聚集在这里打发一天的时间。

  一个穿着连帽衫,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年轻人低调地走过街道,连发传单和小卡片的人都鲜少注意到他,他一边走一边抬头张望,很快从两间铺面之间不显眼的楼道钻了进去,走上了二楼的平台。

  平台尽头有一家没生意的茶馆,天知道它怎么在生意不景气的新区步行街毫无人气的二楼开下去的,年轻人没有多作停留,径直穿过了茶馆,走到一个半开放的平台,那里摆着一套生了铁锈的桌椅,遮雨棚摇摇欲坠的歪悬在上方。

  桌旁已经坐了一个中年男人,他端着一杯五块钱的菊花茶“苏苏”地喝着,时不时把误喝进嘴里的茶叶和花渣“呸呸”地吐回还烫的茶水里。

  年轻人走近桌边,并不着急坐下,问道,“今天天气不太好,看起来要下雨啊,你怎么坐外面?”

  此时艳阳高照,秋老虎的气温已经有些灼热。

  “下雨怕什么,头上不是还有破伞吗?”中年人笑笑,不讲究地用手指把嘴里残留的茶叶摸出来,随意弹在地上。

  年轻人听完他的回答,才拉开椅子坐下,取下口罩,露出白皙秀气的一张脸。

  “您好,我是陶树。”年轻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