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低俗电影【完结】>第十八章 已觉春心

  费时宇回到车上,猛灌了一口水,想把脑子里那个男人恶心的喋喋不休清出去。

  “手……特别好看,又细又白”

  “你也看上那个人了?”

  “皮肤好光滑,还有香皂洗过的香味,尝起来味道涩涩的……”

  “关节的地方也滑腻腻的,一点儿都不粗糙……”

  费时宇恼怒地使劲锤了一下前排座椅的靠背。

  坐在前排的助手吓得弹了一下,思考着要不要为了保命赶紧下车。

  “费……费总,您还好吗?”助手镇定心神,回过头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家老板,尽量平静地问着。

  费时宇眼睛比之前从伐檀出来的时候更红了,红血丝拉扯在眼白上,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额头上星星点点都是细汗反射着车里柔和的灯光,他胸口起伏着,仿佛困兽一般翕动鼻翼,喷出粗重的气息。

  助手从来没见过费时宇气成这样,和他平时超出年龄的沉稳判若两人,他不知道刚刚上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个客人到底把那个按摩小哥怎么了,只觉得心里不安,并从费时宇的愤怒中读出了些严峻,有些担忧那个看起来并不是很能打的按摩小哥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助手的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手机界面上显示着“灯红眼线”。

  “费总,眼线那边来电话了!”助手有些激动,不知为何反常地抬手将手机屏幕给费时宇看,福至心灵的觉出费时宇也在等这个电话。

  “接。”费时宇言简意赅。

  “喂!”助手接通了电话,按下了免提,通话的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格外清楚,又因为拢音,显得有些忽远忽近。

  “老板,许飞刚刚已经请假从灯红出去了,”清洁阿姨压低声音说,“在前台拉扯了一会儿,看起来是不太允许请假,他手上有伤,吵了几句还是放他走了。”

  助手看着费时宇,眼神询问他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他一个人走的?”费时宇顾不上自己的声音和助手音色差异巨大,直接自己开口问了。

  阿姨那边明显因为换了人而有些愣神,但很快又回答了,声音比刚才更恭敬些,“是的是的,我看玲玲像是想陪他一起,他没让。”

  “从前门走的还是后门走的?”费时宇又问。

  “前门。”阿姨回答。

  费时宇再不多说什么,示意助手挂电话,拉开车门就走了下去。

  “费总!”助手迅速挂断电话,打开车门探出半个身子,对着费时宇喊着,“您去哪儿啊?不用车吗?”

  费时宇对着身后摆摆手,他走得很快,已经离车有些远,只说了一句“原地等我。”,就隐入了昏黄路灯照不到的黑暗里,朝着灯红的方向走了。

  陶树从灯红出来时,已经缓和过来了一些,晚间的风有些冷,带着这个街区烟、酒和各种餐馆的味道,吹着陶树头发上和额头上的水凉悠悠的,让他有些重的脑袋稍稍轻了些,眼前也不那么花了,可以稍微走快一些也不会觉得像刚才那么晕眩。

  陶树拿出手机,按着开机键,过了好久都没有打开,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个柜台服务员把它一下子拍在台上手劲儿太大了,再加上之前的裂纹雪上加霜。

  陶树有点迷茫,他身上还穿着灯红的工作服,包里一分钱现金也没有,手机再打不开,他没有办法联系田鹏,连一瓶水都买不了,更不要说是找个药店买点消毒的酒精和碘酒了,他又放慢了脚步,无处可去,走那么快又有什么必要呢?

  街角有一个小小的诊所,这时候还没有关门,诊所里只剩寥寥一两个人在输液,躺在病床上,被子盖到了下巴上,正在酣眠,陶树坐在诊所外面的阶梯上,都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鼾声,一个中年的医生坐在药品柜台后面的躺椅里,盯着柜台角落里架着的平板,正在看一个综艺节目,节目里嘉宾们夸张的笑声不时就炸出来,那医生也就跟着笑,没注意到门口什么时候坐了一个年轻人。

  陶树徒劳地拿着手机按开机键,他不知道手机是没电了还是真的彻底坏了,这里走回自己的住处不远不近,但他实在没有毅力走回去充一只不知道究竟还能不能开机的手机,再走回诊所处理伤口了,他看了看不深不浅的伤,盘算着就这么敞着它有多大的几率会发炎?

  费时宇站在马路的对面,把自己藏在路灯照不到的树影下,看着十几米外坐在路边台阶上的陶树,并不走过去。

  陶树刚刚从灯红出来不久费时宇就看到他了。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的那些暴躁与愤怒,在看到陶树本人好端端地走在自己面前时就平息了下去,费时宇只觉得放松,还有一些心疼。

  陶树还穿着灯红的工作服,看起来有点薄,还湿了很大一片,但他走路的姿势看起来还挺正常,不像是精神备受打击或是身体不适马上就要晕倒街头的样子,虽然全身上下都有点脏兮兮的,费时宇却看不出他很狼狈的感觉,他只跟在陶树身后,就觉得好像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不在意了。

  但是为什么没有喊住陶树呢?

  费时宇自己也不清楚。

  他没有给陶树打过电话,陶树也没有叫自己来为他排忧解难,他不过卑鄙又好奇地安插了眼线,在已经毫无必要的现在依然通过眼线时时刻刻盯着陶树罢了。

  如果喊住前面的人了,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嗨,好久不见?嗨,我听人说你遇到点麻烦,需不需要我帮忙?嗨,我路过了和我家隔着四十分钟车程的灯红,碰巧遇到你了?嗨,你遇到了麻烦,为什么不告诉我?

  费时宇鲜少这么延宕犹豫,他还在纠结,走在前面的陶树突然停了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费时宇产生了一些好笑的愿望,他想不顾地上到底脏不脏,想不顾自己深夜坐在城乡结合部的路边是不是合适,想和那个似乎能一眼望到底又似乎什么都难猜透的人,安安静静的在一个混乱不堪的夜晚之后并肩待在一起。

  “你也看上那个人了?”

  男人的话又浮现在了脑海里。

  费时宇大约是真的有些怯,他鼓起了十二分的冲动与心绪翻涌,最终只穿过马路,隔着朦胧的路灯和婆娑的树影,从黑暗和不可告人的心思中看着陶树。

  对面的人看了诊所里好几眼,他为什么不进去?他又在看自己的手机,不停按着上面的按键,为什么不打电话叫那个和他传递东西的“同伙”?为什么不联系灯红里那个叫他“小树”的那个按摩女?为什么……

  等等,他为什么把手机放在地上磕了几下?

  费时宇终于发现陶树的手机似乎是坏了。

  一下子那些疑问都串联起来了,小狐狸还穿着灯红的工作服,他没有钱,他的手机也在这个时候倒霉的坏掉了,他联系不上任何人来帮助自己,他可能连走回住的地方都觉得吃力,他在那些看起来从容不迫的步伐里,处处都隐藏着走投无路。

  费时宇马上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下了下决心,找到通讯录里静静躺着的“小树”,拨打了过去。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机械冰冷的女声毫不意外又令人放心地传来。

  费时宇挂掉了电话,抬头看了看诊所藏在行道树树冠后面的名字,打开手机上的软件,翻翻找找,终于在网上查到了诊所的电话。

  陶树坐得有些冷,徒劳地把死活开不了机的手机在台阶上磕了几下,妄图用这种玄学加物理疗法拯救一下它。

  不轻不重地磕了几次,又用没受伤的手掌拍了几下手机屏幕,还是打不开,陶树深深吸进一口,呼出一口悠长的叹息。

  再坐一百下,陶树开始在心里数数,他从小就喜欢在那些等待的时间里数数,数够一百下,就能等到妈妈回家,再数一百下,就能等到那个人不再打妈妈,再数一百下,妈妈就会醒过来,再数一百下,警察就会发现自己。

  陶树一下一下的在数字上加,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

  “哎!哎!小伙子!”身后有人叫着,打断了陶树的数数活动。

  “嗯?”陶树回过头去看,刚刚还坐在诊所里看综艺的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诊所外面来了,此时正站在自己身后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陶树想,他大约是把自己当成流浪汉了吧?

  “医生,我就坐在这里休息一下,”陶树解释着,“我很快就走了,您要关店门了吗?我挡住你了?”

  医生摇摇头,打量了陶树一下,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很温和地问他,“你的手怎么了呀?”

  大约人天生都不能拒绝医生的话,陶树对他有些天然的信任,乖乖的把手伸过去,给医生看自己手心里那道口子,边缘被汗水和自来水泡得发白起皮,隐隐红了起来,胀胀的一跳一跳的痛,有发炎的趋势。

  医生拿着陶树的手看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不是很严重,但是位置不好,日常容易碰着,不处理你会很遭罪的。”

  陶树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没有钱,没有手机,腆不下脸来求别人无偿帮自己处理伤口。

  医生轻轻把陶树的手放了下去,“进来吧,我先给你清理消毒,简单包扎一下。”

  “我……现在没钱给您,”陶树站起身来,立在原地没有动,“您要是还愿意帮我处理伤口,我明天把钱给您送过来。”

  医生朗声笑了笑,对着陶树摆了摆手,“都是现成的东西顺手的事儿,不给你用,放过期了我也得扔,进来吧,处理这点儿伤口不碍事儿的。”

  陶树感激地说谢谢,跟着医生进了诊所。

  冲洗伤口的时候传来一阵阵刺痛,陶树皱了皱眉头,医生用棉球将刚刚已经结上的血痂和脓痂拨开,又清洗了一下,“什么东西划成这样的?有没有锈啊?”

  “应该是没有的,眼镜边缘划的。”陶树疼得吸气。

  “忍忍就过去了,”医生安慰他,“没有铁锈就不打破伤风了,这个口子不深,倒是不用缝了,但是长,手心又容易出汗,接触到周围各种环境,消炎药还是要吃两天。”

  医生包好了陶树的手,包得很有技巧,既不会让伤口露在外面,又不太影响陶树的手部活动,完了又麻利地装好一个小塑料袋的药,叮嘱陶树每天吃一粒消炎。

  “好,”陶树点点头,“多少钱您帮我记着吧,我明天来还给您。”

  医生又摆摆手,“去吧去吧,值不了几个钱,小孩子家家,出来讨生活,怪不容易的。”

  “一定要的,”陶树坚持着,“您不记,那我明天再过来。”

  医生拗不过陶树,只好点点头答应了。

  等陶树走出诊所,又过了几分钟,医生拿起了电话,拨了出去,“哎哎,你好,刚刚你让我出去看看那个小孩儿,伤处理好了,不严重,就是得有几天不方便,我看他还有点低血糖,脸色不太好,你是家长吧?还让我瞒着他,也算是用心良苦了,早点把孩子接回去吧,出来遭这么些罪,还非要明天把钱给我补上,孩子本性还是不坏的……”

  费时宇跟在陶树后面二十米的样子,听着手机里医生的絮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上翘,憋着笑当了一回陶树的家长,“是啊,孩子叛逆,老想着要出来自己扑腾,我们这些做家长的,想让他锻炼一下,但是也心疼啊,今天谢谢您了,稍后我的助手会安排酬谢您的事情。”

  “不用不用不用!”医生忙不迭地拒绝,“这点小事儿,不必这么感谢的,我也是看在家长用心良苦,孩子也懂事儿的份儿上,赶紧早早把孩子领回去吧……”说着叹了口气,“唉,这一片儿也不适合小孩子体验生活,别再学坏了。”

  费时宇看着前面陶树的背影,心里没道理地想,他不会学坏的,“谢谢医生,我尽快。”

  陶树走得慢悠悠的,费时宇也跟得慢悠悠,从灯红边上绕过一大圈,才走回灯红后门那条通往棚户区的凹凸不平的路,陶树脚上踢着拖鞋,根本避不开地上的污水洼,走着走着就要抬起脚来像小猫一样甩一甩不小心溅上的积水,费时宇小心跟着,绕开陶树中招的那些坑洼,竟然没怎么弄脏脚上的鞋。

  如果不是陶树本身就走得慢,费时宇八成要在错从复杂的巷子里跟丢他,但走着走着,费时宇就发现,陶树虽然看起来知道要去哪里,却会在同一个地方绕路,他自己好像还不怎么能察觉,虽然最后还是顺利找到了自己住的那栋楼的门,摸摸索索半天拉开了灯,手不太方便地摸出了钥匙,开门上了楼。

  这么个连路都找不太明白的人,怎么就有勇气一头扎进了灯红?

  月光有些晦暗,天上飘着薄薄的云,时暗时亮,费时宇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微微抬头,看着陶树在一扇扇窗里走过,最后其中的一扇窗户亮了起来,他应该是到家了。

  费时宇又在窗口下无所事事地呆了一会儿,才转身凭着自己的方向感往外走,只用了陶树大约一半的时间,就走到了诊所的那条街,再走一会儿,就能到停车的地方。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发出嗡嗡的蜂鸣,费时宇想大约是助手等得不安心,来电话确定自己的安危,他看也没看号码,直接接了起来。

  “喂,”费时宇的语气有些累,“我马上就走到车那边了。”

  “费费!费费啊!你到哪里去了呀!”竟然是醉醺醺的徐智,“说好了要好好玩儿,你怎么还半途跑了呢……”

  费时宇啼笑皆非,只听见大坤在那边努力争夺手机的声音,“唉!我的祖宗唉!你什么时候又摸到的手机啊?”

  “大坤你别动我!我要找费费!”徐智听起来还在负隅顽抗,“你把我费费弄到哪里去了……”

  一阵兵荒马乱,大坤终于又把手机抢了回来,“唉,我一个没看住!这玩意儿撒起酒疯来真不是一般人,你那边还没结束吧,那你先忙!”

  费时宇打趣着大坤,“坤儿啊,你不行啊?一个喝大了的徐智你都制服不了?”

  “我这不是一时不察嘛,怎么,听声音忙完了?还挺顺利?”大坤听费时宇镇定悠闲,也不忙着挂电话了。

  “解决了。”费时宇并不详说。

  “行,解决了就行,你直接回家?那我可把徐智随便安排一下醒酒了啊!”大坤听费时宇不想多言的样子,知情识趣地把话题带了过去。

  费时宇挂了大坤的电话,给助手打了过去。

  “喂!费总,您那边没事儿了?”助手听起来有些惊讶,他原本想着费总好容易见了人,怎么的不得好好安慰安慰,增进一下感情,没想到费时宇这么快能联系自己。

  “嗯,完事儿了,你在原地等吧,我也快走到了,”费时宇看了看已经关门的诊所,“我待会儿发一家诊所的资料过来,你看着让集团之前的医疗援助项目拨一点钱过去。”

  “好的,”助手充分发挥着不该问的话绝不多嘴的优良作风,刷刷在记事本上记下了事项,“我尽快安排办。”

  费时宇满意地挂断电话。

  作者有话说:

  更换了书封!特别特别特别鸣谢:克罗池,感谢大大喜欢我的书名~感谢大大友情制作的书封!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