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低俗电影【完结】>第七章 拨云见月

  助手匆匆忙忙地跑进球场的时候,费时宇正在和徐智打网球。

  他急起来顾不上去看清球在哪儿,就开始往球场里边冲,被正在旁边观战的教练拦腰一把捞住,这一下冲击力太大,本就不怎么锻炼的助手差点给勒吐了。

  “干什么?”教练皱着眉头问,“这个时候往球场里面冲,被球打一下算谁的?”

  “你,你先放开!”助手脸色都有些青,话音还没落,他就忍不住“呕”的一声。

  教练被这一声惊得不轻,赶紧放手,助手捂着胃的位置弯着腰,“帮我……”他有些冒冷汗,“帮我叫一下费总……”

  费时宇打球打到一半,被教练叫回了场边,拿着毛巾一边擦汗一边找水喝,助手顾不上自己的胃还疼着,条件反射地拿起旁边的水就递给他。

  费时宇接过来打开正要喝一口,看见助手满脸都是冷汗,脸色也白着,还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把打开的水给了助手。

  “喝一口吧,慌什么?”费时宇又重新拿了两瓶水,扔了一瓶给刚过来的徐智,奈何徐智手脚不协调,没接稳当,颠了两下直接命中了自己的印堂。

  “费总,陈旭那边有动作了。”助手喝了口水压住自己反胃的冲动,避开其他人,小声说着。

  “什么动作?”费时宇因为运动放松下来的神经一下又紧绷了起来。

  “我们的人发现他去了灯红,灯红那边的眼线说今天下午陈旭就去了,办公室里动静不小,那天晚上服务的四个服务员应该都受了点牵连。”

  “哼,没用的东西,”费时宇嘲讽着,“吃了瘪在自己窝里发脾气,不用管他,他要是继续盯着灯红什么也找不出来,最后还是只能去找他真正的顶头天。”

  助手点了点头,转身正要走,又被费时宇叫住了,“你说那天晚上的服务员受了牵连,什么牵连?”

  “具体的眼线也不知道,就知道进去的哭着出来两个,应该还有其他不轻不重的惩罚,孙红,就是灯红的老板娘,意思是要给所有人施压,严打内部人员和外部私下传递客人的消息。”

  “那可是有意思了……”费时宇估计小狐狸和外面的人递东西还没被发现,要不要去诈一诈他呢?这几天等着收拾陈旭实在有点无聊。

  ……

  孙红所说的站一通宵,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的“站”。

  四个人在走廊上站了一排,两个膝关节中间夹着一片扑克,不能掉下去,掉一次,就罚款两百,头上也放着一片扑克,掉一次罚款一百,这种一动不动的站法磨人,陶树很快就感觉汗水从每个毛孔渗出来,因为过度用力,大腿内侧的肌肉时不时抽搐。

  从下午六点开始,到了晚上八点,百灵已经受不住,心理的惊吓和生理的痛苦快要将她逼到临界点,在旁边呜呜咽咽地发出细碎的声音,玲玲听见了,小声告诫她:“忍住,别哭了,让红姐看见,说你丧门星,把客人哭走了怎么办?”

  百灵下午被连吓带骂,这时候已经是惊弓之鸟,玲玲这一句更是雪上加霜,她的情绪崩溃了,直接背靠着墙向下滑,最后蹲坐到了地上,也不管扑克牌是不是掉下来,会不会罚钱了,脸埋进抱在胸前的胳膊里,再也压抑不住地哭起来。

  百灵动静不小,孙红很快就知道了,没过一会儿就让人把百灵带走了,具体带到什么地方去了,陶树现下没机会知道。

  百灵走后,三个人的氛围更加压抑。

  过了半夜十二点,走廊上已经没什么来往的人了,连打扫卫生和盯梢的保安都偷懒去了,三个人还在灯红昏黄的走廊下疲惫地站着。

  陶树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他不敢,他想等熬过这漫长的折磨之后和玲玲单独谈,他想把一切都合盘拖出,也想问玲玲等他走的时候,要不要跟他一起离开灯红,他可以想尽自己所有的办法,帮玲玲把那个服装店开起来,但这都要先把眼前的这一关过了。

  耳边传来包间里客人们隐约零星的交谈和调笑的声音,他们醉生梦死地打趣着身边的女孩,可能伸出缺乏约束的手去触摸了她们,女孩们又能怎么办呢?她们是在无力地抵抗,挣一份按摩的辛苦钱,还是在曲意迎合,在这些没有责任和道德的男人身上赚取自己青春的代价?

  良久,剑兰很轻很轻地问着:“玲玲,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不明不白,甚至都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就遭了这么一回罪。

  “陈旭被拍了,具体是谁拍的,红姐也没和我说,但是应该是他那天带来的客人有问题。”玲玲疲惫已极,就算不控制音量,话音也已经气若游丝了。

  陶树顿时就想起了那个高个子的男人,想起了他那句抱怨的外语,那么嫌恶却仍然不走的可疑行为。

  他几乎可以肯定今天的事儿,陈旭身上的麻烦,应该都是出自那个“宇哥”之手。

  “宇哥”收拾陈旭,陶树觉得合乎他的行事逻辑,他没有天真到认为这个“宇哥”是来惩恶扬善的,陈旭怕是挡了他的路,碍了他的眼,而陈旭应该根本不是“宇哥”的对手。

  陈旭现在气急败坏在灯红摆威风的模样,实际上是色厉内荏的表现,他已经慌了手脚,败了一局,但蝴蝶效应却不讲怜弱悯幼,客人们之间的博弈,给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带来了飓风暴雨。

  玲玲是凌晨三点晕倒的,她悄无声息地倒下去,在陶树和剑兰都已经困得站着快睡着的时候,闷闷地一声响,好像外面大雨将歇时打的闷雷。

  陶树已经没有力气自己一个人把玲玲背回住处了,他和剑兰叫上了两个好心的保安,将玲玲用带着万向轮的活动按摩床一路推回了棚户区的屋子,红姐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出现,陶树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拼着孙红把自己赶出灯红,他也不能再袖手旁观。

  回了住处,剑兰也快不行了,陶树直接让她睡了自己的房间,自己在客厅的沙发上将就一晚。

  陶树累到了极致,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疼痛,躺下去大概花了好几分钟,他觉得自己现在手是手,脚是脚,他们都长在同一个躯干上,但却不怎么配合,他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然后用手把腿捧上沙发,最后找到合适的位置放好自己的手。

  老旧的沙发稍一动作便发出嘎吱声。

  尽管很累,但陶树却没有马上睡着,他在脑中复盘着自从他到灯红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推算着和玲玲摊牌之后的计划,她如果不能接受被拍进记录片怎么办?灯红开始严查服务员,开始用金属探测仪之后自己要怎么拍摄?他还能拍多久?能拍多少人?

  一团乱麻。

  陶树睡得也是一团乱麻,梦里他不停地在一团浓雾中躲避吃人的怪物,躲避追杀的敌人,偏偏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边,迈也迈不开步子,一觉醒来比睡觉之前还累,全身的器官与肌肉仿佛从昨天的磨难中反应了过来,酸痛得好像针扎一般。

  陶树醒的时候,玲玲已经在厨房里煮面了,他就是被锅碗碰撞的叮当声唤醒的。

  他忐忑地走进厨房,对着玲玲的背影喊她,“玲玲姐,你醒了?怎么不再睡会儿?剑兰姐起了吗?”

  “饿了。”玲玲简短地回答,“剑兰早走了,她还要去送女儿上幼儿园。”

  陶树看着玲玲冷淡疏离的面色,反而不好再开口提起话头。

  玲玲把面挑到碗里,端起来放在了餐桌上,她下了两碗,陶树有些难受,默默拿上了两双筷子,坐在她旁边如鲠在喉地吃着。

  熬过漫长的咀嚼和吞咽,玲玲终于放下了筷子。

  “你真的叫许飞吗?”玲玲盯着陶树的眼睛问。

  “不是的,我真名叫陶树,陶瓷的陶,树木的树。”陶树坦然地看着玲玲的眼睛。

  “陶树……像你的名字,文气,”玲玲点了点头,“那你来灯红究竟是做什么的?你昨天让我藏的这个,”玲玲从裤兜里拿出了那个针孔摄像头,“是什么?”

  “我是纪录片和实验电影的导演,”陶树说,他怕玲玲还不太明白,解释着:“就是拍摄纪录片,记录真实的事件,然后根据我自己的编导,剪辑成电视电脑上能放的故事视频。”

  “你偷拍我们?”玲玲语调尖利,问题问得也尖锐。

  “说实话,没有征得你们的同意,我算是偷拍了你们……”陶树话还没说完,玲玲霍地站起来,甩了他一个干脆又响亮的巴掌。

  她的指甲刮过陶树的脸,有些尖锐的疼痛。

  玲玲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理解错了。

  “你拍这种东西赚钱?你脏不脏?你他妈比嫖客还脏!”玲玲怒骂着。

  “玲玲姐你误会了,我不是偷拍色情影像的流氓,你……你能看在这么几天相处,我现在坦诚跟你交代的份儿上,让我把事情跟你解释清楚吗?”陶树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先安抚玲玲,让她能冷静下来,至少能听得进自己的话。

  “王八蛋!”玲玲气鼓鼓地勉强坐下了,“你他妈说,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陶树拿出手机,打开自己的作品相册,递给了玲玲,“姐,你先看看我以前拍的东西,了解一下我拍的类型,看完我再给你说。”

  陶树从大学本科就开始对实验影像感兴趣,但他不爱拍那些只有光怪陆离画面和及其个人叙事的小众片子,他也有自己的风格,但他的片子的内核一定是严肃的,要反映他所关注的社会,他所看到的真实。

  玲玲看了很久,从陶树拍摄的不规范的养老院苛待老人,到少年辍学进沿海城市的工厂里谋生的青年们的迷茫,再到大商圈建立后周边生存困难的小店,都是些挣扎在泥潭中想要获得生活希望的平凡普通的人,玲玲看得几度要落泪。

  陶树观察着玲玲的态度,见她渐渐平静下来能够思考了,才又开口,“玲玲姐,陶树是我的真名,你在每个片子的导演那一栏都能看到,我的片子,里面出现的每一个人,他们的每一个画面,都会征得本人的同意,如果你们在画面中感觉到任何的不舒服,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用。”

  玲玲沉默了良久。

  “小飞……陶树,我挺害怕的,我这种职业,拍下来露了脸,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我这辈子都会害怕周边有没有人会认出我来,会不会我以后嫁人了,老公哪天看见了,我的一切都会打水漂,你明白吗?”玲玲痛苦地说着。

  陶树拿过手机,点开田鹏发给自己的几段样片给玲玲看。

  玲玲接过手机,立刻从画面里暗淡的昏黄灯光看出,这些影像都是在灯红里拍摄的。

  画面全都避开了人物的脸,基本上都是脚或者下半身,灯红拢音的房间也让人的声音有些失真,能听清楚对话内容,听不清具体音色。

  “这样,你能安心些吗?”陶树问。

  玲玲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仿佛在寻找任何一个可能看清身份的细节,末了,她也发现,凭借陶树拍的这些东西,很难分辨出具体的身份,他们可以是任何一个城市里任何一个边缘的按摩店、洗发店里的任何一个女人。

  “玲玲姐,我来拍之前,其实没想那么多,”陶树笑了笑,自嘲着,“我也是带着偏见来的,想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道貌岸然地去观察,但进来之后,和你们相处下来,我才又一次明白,你们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性格,有自己的生活,不能用‘按摩女’三个字就草率地遮盖过去,我知道我原先的想法错了,但是世界上其他的人一开始可能都是和我一样的想法,他们不想了解真实,他们永远抱有歧视,而你们可能也永远都会活在社会和自我的唾弃里,改变不了现在的生活。”

  玲玲叹了口气,“我们这样的人,不就是这样的吗?谁也看不起,谁都能踩上一脚……”

  “不是的,”陶树摇头,“不应该这样的,我这个人微不足道,但是我想做点什么,不管是能让人们的看法更全面一些,还是社会哪怕一点点的改变,甚至只是一点共情,都比什么都不做要有用一点。”

  玲玲沉默了良久,眼睛垂着,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陶树并不催促,只陪她坐着。

  “行,我让你拍,”玲玲最终下了决定,“别的姑娘,你想拍谁先问问我,别找那大嘴巴的把事情闹出去。”

  陶树原本想着玲玲能让自己拍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成功了,没想到玲玲能帮忙到这个程度,一时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

  “先处理一下你的脸吧,我刚刚也是气急了。”玲玲起身去浴室拿了洗脸帕,浸透了凉水拧干,给陶树敷在挨了巴掌的地方。

  帕子擦过去,陶树看着上面有一点点血迹,才知道脸划破了,他也不太在意。

  “疼吧?姐对不住……”玲玲有些心疼。

  “没事,我骗了你,应该挨的。”陶树坦然。

  “我一开始真以为是你拍了陈旭,”玲玲安心下来后开始打趣陶树,“我还想着你真是胆大包天,想这个办法讹钱,想着先帮你把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证据藏起来,到时候找你分赃呢!”

  陶树听得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不管是谁拍了陈旭,陈旭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不过回过头来复盘昨天发生的事情,陈旭在灯红怕不仅仅是熟客那么简单,他几乎能和孙红平起平坐,他受到威胁,灯红也如临大敌,说是背后的半个老板也不为过了。

  “玲玲姐,你知道陈旭和红姐是什么关系吗?”陶树想玲玲在灯红这么多年,可能会知道。

  “大概知道一些,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啊,他俩最开始好像是姘头,但这几年没见他们有什么亲密往来了,陈旭手上有些关系势力,能帮红姐摆平一些麻烦,他也一直把灯红当成自己的小地盘,带什么人来都放心,不过以后可能不会那么放心了。”玲玲叹口气,他们往后一段时间的日子不好过啊。

  作者有话说:

  长佩不要崩了,我改了两次都是在草稿箱改的,崩两次崩的是我的心态好吗?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