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末的晚风夹杂着刺骨寒意，月光清冷落在肩头，为他多添几分朦胧缱绻，“沈教授。”宋衍从宿舍楼出来小跑向他，“沈教授久等了。”气喘吁吁的同时，还不忘解释一番。
“不久，我也才刚到。”沈淮禾抬手顺了两下他的背脊。
圣诞夜，校园走在一起散步的大都是手牵手的小情侣，宋衍跟在他身旁，莫名有些脸红，沈淮禾倒还好，面色从容地让人看不出端倪，据对方所说，钢琴室只有今晚有空闲教室，是真是假宋衍也无从查证，总之就直接应了邀约。
“有想听的曲子吗？”沈淮禾领着他朝礼堂后台的钢琴室走去，许是圣诞节的缘故，舞蹈室今天也没有人在排练，“嗯…”宋衍认真想了会儿，开口说道，“想听练习曲外，沈教授弹的第一首曲子。”
小学时期也学过一点皮毛，宋衍还记得当时的自己，刚认全琴键，教材书上的练习曲都没弹明白，就心急去找时下流行曲的谱子弹。
是有些好奇的，沈淮禾除了练习曲和考级曲外，私下还会弹什么，毕竟坐了好几回他的车，广播除了财经频道，就是时政新闻，宋衍连首歌都没听到过。
“练习曲外的，第一首曲子吗…”沈淮禾喃喃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时间太过久远，竟也有些想不起来了，指尖游走过钢琴键，转头对上年轻人满怀期待的鹿眸时，好似掀开了心底尘封已久的记忆。
《Always with me》
原以为会生疏，可音符好似刻在了肌肉记忆中，令人熟悉而怀念。
宋衍没听过歌名，但随着弹奏继续，也记起了这首歌曲，是电影《千与千寻》中的主题曲。
情感很浓，却又很淡然，带着些许哀伤，宋衍的目光落在沈淮禾身上时，莫名红了眼眶，曲调似在呼唤心灵深处某处柔软地方，勾起幼时的纯真美好，却又推着他努力向前，褪去青涩稚嫩，尽管征途漫漫，在爱与被爱的包围下，亦能不惧路险。
一曲结束，沈淮禾转头朝他看去，对上眼尾有些泛红的小孩子时，肉眼可见地开始慌乱，“阿衍？”语气中的关心做不得假，宋衍摇摇头朝他展露笑颜，并未说什么，只是简单喊了声‘沈教授’。
年轻人的目光明净清澈，沈淮禾也敛下了眼底的慌乱，低眉轻笑。
“要来试试吗？”沈淮禾站起身将钢琴前的位置让给他，“啊？可是我不会。”宋衍一改方才的从容，见对方过来，立马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沈，沈教授。”
宋衍被他拉着坐下，看着面前钢琴有些尴尬无措，却又跃跃欲试地想要大展身手，“《小星星》怎么样？”沈淮禾站在一旁，指尖停在中音区的小字二组处，将小字组留给了他。
“跟着我。”
“嗯，等一下。”宋衍还是紧张，靠着偷瞄和小学时期的记忆，将掌心拱起，五指分开自然下垂，“是这样吗？”
“做得很好，再放松点。”沈淮禾扶着他手腕，又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
情感与温柔交织，心底的不安，也逐渐被抚平，宋衍跟着他指尖动作，弹奏出《小星星》的曲调，跟过两遍后，也能独立弹奏出来了。
“沈教授！”
曲子虽然简单，可宋衍心底的成就感却不减，沈淮禾笑着去揉他脑袋，又夸了好一通，弄得小孩子脸颊都有些开始发烫。
“想听《看得最远的地方》。”宋衍瓮声说道，沈淮禾也不继续逗他了，重新在位置坐下，拿出手机找了找曲谱。
因为是听过的歌曲，所以宋衍即便不会弹钢琴，也能听出他的错处，第一次，难免会有停顿错音的地方，这也没什么，倒是沈淮禾有些不好意思，别扭地解释道，“我先练习一下。”
“好。”宋衍笑着拉过椅子，又凑近了些。
气息就在身旁，沈淮禾停在钢琴键上的手不受控制轻颤，似在忍耐克制什么，“沈教授？”宋衍并未察觉不妥，一脸天真地歪头看他。
沈淮禾默默在心底痛斥自己，面上却装得成熟稳重，专心看曲谱。
这样的表情，宋衍好像在哪里见过，是考前在图书馆复习，沈淮禾鬼鬼祟祟偷看时出现过的神态，“沈教授在想什么？”语气轻飘飘地凑在他耳边问道，作为裁判，宋衍公然违规的理直气壮。
“在想...怎么弹比较好。”
明明耳根都红了，还在硬装。宋衍哼哼两声坐正了身体，但不再去干扰他，沈淮禾缓了一会儿，然后继续未完成的练习。
元旦晚会，宋衍作为大四学生也终于坐到了前排位置，沈淮禾还要更前面，在教职员和校领导那排，因为人员流动的缘故，大四其实空了不少位置，纪时安没来参加，程宇凡和王祁倒是来了，二人正坐在林旭旁边聊天。
并非刻意去听，但一些关于未来规划和感慨的话，还是让宋衍有些触动，从前觉得后排看不清，羡慕前排的学姐学长，现在轮到自己了，又觉得还是后排好。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宋衍在家写毕业论文的细化提纲时，突然想起柜中还塞着个熊玩偶，拿出来时带了点尘灰味，毕竟算算时间，也在里头放了快一年，宋衍不嫌弃将它重新放回了床上。
“哎呦，放了那么久，得洗洗的。”奶奶嗔他一句，然后直接将熊玩偶塞进了洗衣机。
宋衍还跟小时候一样，搬个小凳子坐在洗衣机前，看滚筒卷着里面的东西，原本蓬松毛茸茸的大熊，变得干瘪湿漉漉，被夹着两只耳朵挂在阳台。
莫名有趣。
沈淮禾看着微信刚收到的照片无奈摇头，唇角却又不自觉染上笑意，天冷之后，白果也更黏人了，总是窝在他腿上或是被子里，沈淮禾对此不建议，但深色衣服上的猫毛，粘起来又实在麻烦。
沈淮禾—小白说想你了。
宋衍盯着手机愣了半天，反复确认好几遍后，才敢相信这条消息的确来自沈淮禾，一边脸热得厉害，一边又在心底碎碎念，觉得他幼稚。
房门敲响，白果从里屋探出脑袋，亲昵在他腿边蹭了蹭，沈淮禾抱臂倚在门口，眉眼含笑地看宋衍将猫咪抱起，搂在怀里顺毛，“既然小白说想我了，那我就过来看看。”这话说出口，宋衍自己都不信。
“进来吧。”沈淮禾笑着邀他进门。
宋衍也不墨迹，换好拖鞋，抱着猫在客厅沙发坐下，桌上摆着温好的热牛奶，还有一块日期新鲜的小蛋糕，好似一早就知道了他会来，提前准备的。
“给我的吗？”宋衍指着桌上问了一句，沈淮禾给出肯定答案，“尝尝，草莓奶油的。”说着便将小叉子递给他，而宋衍怀里的白果，也被沈淮禾很顺手地抱开放在了地上。
酸甜的口感清新不腻，小孩子端着那块蛋糕吃得开心，白果则蹲在书房门口，喵喵叫了两声，宋衍被吸引注意力，将蛋糕放下起身朝书房走去。
“阿衍，等，等一下。”沈淮禾想去拦他，却来不及了。
因为猫咪爱去书房待着，所以书房的门沈淮禾就没再关过，只是虚虚掩着，随着白果将门碰开，里面的场景一览无余，宋衍微微蹙眉转头看他，“我吃饭走神的坏习惯都改了，沈教授呢？”
...
沈淮禾尴尬别过脑袋，干咳两声，试图解释点什么，但又证据确凿。
“明天就是新年了，不整理一下吗？”宋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过来，“是，我现在整理。”沈淮禾被指使了也不恼，反倒听话起身朝书房走去，宋衍没有帮忙的打算，看他弯腰开始捡书后，又重新回到客厅坐下，继续吃草莓奶油蛋糕。
书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也不知是刻意，还是怎么的，宋衍吃饱喝足后，才去书房看了眼收拾情况。
“阿衍。”沈淮禾垂眼唤他，手里还抱着叠书，“好好好，我帮你整理。”宋衍妥协了，他实在受不了沈淮禾私下可怜巴巴的样子，跟站在讲台上斯文儒雅的沈教授完全判若两人。
“客厅，其他地方都收拾得干净，为什么偏偏书房乱成这样？”宋衍依旧不太理解这一行为，照理来说，沈淮禾是爱干净的，但书房和办公室又经常东西乱放，办公室倒还看得过去，书房是完全看不下去。
“感觉都会用到，所以下意识放手边了。”沈淮禾整理着书桌上的教材书和文稿，纠结半天还是对对齐，继续放在了书桌上，“那地上的呢？”宋衍有些生气。
沈淮禾不说话了，良久才解释道，“因为桌上没地方，所以有时就会直接坐地上...”然后书也就顺手放在了地上。“下回再让我整理，你得请客吃饭。”宋衍略带威胁地说道，沈淮禾只是轻笑一声，然后应下。
“哪还有教授的样子，也不怕被学生看到。”宋衍小声嘀咕一句，但还是被他听到了，沈淮禾步履从容地将小孩子逼得一步步后退，直到宋衍后背贴着书架了，才停下。
“我...对不起。”仗着沈淮禾偏宠当面说坏话，宋衍后觉还是有些怕的，别过脑袋不敢去看他，“阿衍。”沈淮禾单手撑在他身后的书架上，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蛊惑，吸引宋衍朝他看去，眸底倒影着彼此身影，呼吸都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这一面只被你看到过，所以帮我保密，好吗？”
原本还担心因为恃宠而骄而被斥责的宋衍，顿时有了底气，“沈教授这是求人的态度吗！”说完便直接弯腰，从他撑着的手臂下钻出，然后重新挺直腰板。
“宋大人想要小的做什么？”沈淮禾顺着他半开玩笑道。
“如果我的笔试成绩合格了，你陪我看场电影。”宋衍嘴角噙着一抹坏笑，然后又淡淡补充道，“是深夜场的恐怖片。”
沈淮禾僵在原地，满脸的不可置信，如愿看到他吃瘪后的宋衍，笑得更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