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坐在副驾驶位置，缓过来之后，身上大大小小的疼痛都争先恐后涌了上来，低头不动声色地用手机前置摄像看了眼脸上的伤，没破皮，但皮下瘀血估计得消两个星期。
这回，是真破相了。
车里氛围很压抑，沈淮禾脸色也不太好，不过也是，当着老师的面打架，他能好了才怪，“沈教授在生气吗？”宋衍试探性开口问道。
“没有。”
话语很平静，听上去没有波澜。但在宋衍眼中，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那…沈教授会凶我吗？”宋衍突然想起小学的班主任，生气时会揪着同学耳朵拎到讲台上，然后不留情面地大声指责。
本质上，宋衍还是个怕被老师凶的小孩子。
那句话，果然还是听听就算了，不能当真，“我没有生气，也不会凶你。”说的是实话，因为比起生气或凶他，沈淮禾现在更担心宋衍身上的伤，但该教育的也不能少，“阿衍，给我一个打架的理由。”
“因为他骂你了。”宋衍别过脑袋，整个人都看着委屈了不少，活像一只在外打架打输了的幼猫，见到大猫来时，立马呜咽起来。
理由很简单。
沈淮禾只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哽在喉咙，方向盘上的手不自觉握紧，良久，他才缓缓口，“阿衍，谢谢你愿意为我出头，老师很感动。”
“…沈教授。”宋衍抬头去看他，沈淮禾目光依旧停留在前方道路，“但凡事要以自身安全为主，听到了吗？”
“听到了。”
“冲动行事也不可取，有些人和事，根本不需要理会。”
“是。”
沈淮禾说一句，宋衍就应一句，听话乖巧的模样，哪里还有刚才打人的架势。
也不忍再继续苛责，车子停在大药房前的车位，“在车上好好休息，我去买药，很快就回。”沈淮禾吩咐完下车走进药店，家里药箱的喷雾很久没用了，也不知有没有过期，保险起见，还是再重新买过为好。
一瓶酒精棉和云南白药喷雾剂，上车后，沈淮禾将装着药品的塑料袋放到小孩子大腿上，“里面有两个冰袋，脸上的先自己敷着。”
“沈教授。”冰袋轻轻敷在脸上，宋衍瓮声瓮气地开口，“真的破相了。”
沈淮禾闻言轻笑出声，气氛一时也缓和不少，“长长记性。”话语有些打趣，见副驾驶的小孩子不说话了，也是及时安慰，“没破相，还是好看的。”
“真的吗？”宋衍拿下冰袋，顶着唇角越发严重的淤青看向他，沈淮禾在开车，匆匆看过一眼后立马点头，“真的。”
臭屁小孩。
沈淮禾现在逗他玩得有多开心，等到家准备消毒上药时，就有多心疼。
洗完手之后，拆开酒精棉瓶，用配套夹子夹出一块棉花，“头抬起来，我看看。”沈淮禾在沙发坐下，宋衍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听话照做。
红肿的肌肤下已经显出暗紫色，沈淮禾看得皱紧眉头，上手动作却十分温柔，生怕再次弄疼他。
“嗯…”宋衍吃痛别过脑袋，眼眶也一下红了起来。
“阿衍，听话。”沈淮禾没有强行去将宋衍的脸正回来，而是等小孩子缓了会儿，自己重新转回来才继续消毒。
脸上处理完就是手臂上，能见的青紫色淤青就有三处，衣服裤子下面看不到的，又不知道有几处，沈淮禾想再教育两句，想想还是忍了回去。
酒精刺鼻的味道弥漫在鼻尖，擦过之后冰冰凉地缓解不少，宋衍垂眸看着正在帮他消毒的手，洁白修长，骨节分明，本应该用来弹钢琴和写字的，现在动了粗，指骨也泛起深红色，“沈教授，有受伤吗？”宋衍鼻尖一酸，本就湿润的鹿眸，瞧着更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没有，他打不过我。”沈淮禾轻描淡写一句将宋衍逗笑。
“沈教授以前练过？”
“嗯，有段时间压力太大，就去练了散打。”
宋衍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聊天，云南白药喷出，味道直接沾了满身，脸上不方便直接喷，沈淮禾就用棉签一点点帮他涂好，宋衍皮肤偏白，黄褐色的药水涂在他脸上竟有几分滑稽。
“你笑我。”二人靠很近，每个微表情都能察觉到，宋衍闷闷出声。
“我没有。”沈淮禾矢口否认。
处理完伤口已经快下午六点，宋衍这个模样肯定是不能回家的，还好今天是假期最后一天，直接跟奶奶说先回学校了也不会被怀疑。
沈淮禾送他到校门口，才想起药品还放在家里没给他拿上，“明天下课了直接来我办公室。”车窗摇下，沈淮禾朝刚走出几步的宋衍喊道。
说话其实会痛，于是宋衍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寝室门打开，纪时安原本只想打声招呼，目光落到宋衍脸上却直接愣住，“发生什么了？！”动静很大，躺在床上的程宇凡和王祁也纷纷坐起身，不解的目光在看到宋衍后，转变为吃惊，“宋衍你干什么了？”二人说着立马下床，和纪时安一起将他围住。
比预料的还要激动。宋衍其实想到了会被人问起，“见义勇为去了…”事先编好的理由说出口时仍旧有些心虚，程宇凡信了，但纪时安和王祁完全没信，宋衍的性格见义勇为是可能的，但被打成这样，实在说不过去。
“见义勇为，所以你就站那儿给人打了？”纪时安看他，眼底透着担忧。
“没，我也还手了的。”宋衍说道。
之前被讹钱，都还会紧拉着纪时安，让他别冲动的宋衍，会主动出手实在新奇，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让宋衍做到如此，反正见义勇为，纪时安是不信的。
“我没事，真的。”宋衍扯出一个笑容看向三人。
纪时安手腕的绷带还得再缠一个星期，宋衍脸上又挂了彩，如果不是知晓内情，大有一种他二人打完架，然后互相负伤的感觉。
事实证明，第二天上课真就有人问起。
“你们打架了？”“宋衍你用脸把纪时安的手打骨折了？”…
第三个来问时，已经不想解释了，纪时安干脆破罐子破摔，“对，他用脸把我手打骨折了。”宋衍抬手遮住脸沉默不语，耳尖却一直冒着红。
因为伤在脸上，走在校园路上都会被额外关注，下午的任课老师比较和蔼，宋衍在他眼里又是听课认真的好孩子形象，所以课后直接拉着宋衍问了不少，说如果有校园欺凌的话，一定要告诉他，他会帮忙做主，宋衍解释了很久，才让对方放心下来。
可谓是不可开交的一天。宋衍拖着满身疲惫朝沈淮禾办公室走去，不曾想陈晟和林旭都在，免不了又是一顿询问，而且周五的社团活动，估计也要再被问上几遍。
“见…见义勇为去了。”因为沈淮禾就坐在位置上看他，宋衍说这句话时，比任何时候都要心虚。
沈淮禾打发了另外二人离开，饶有趣味看向在自觉罚站的小孩子，“见义勇为？”话语轻飘飘的，宋衍听着却起了一身冷汗，“就是，问起来的借口，我知道昨天不该冲动行事的。”解释得有些慌乱，沈淮禾也不继续吓他了，抬手示意过来。
宋衍在桌旁的位置前坐下，沈淮禾用湿巾纸巾擦了遍手，才开始帮小孩子消毒然后上药，云南白药的气味真的很重，早上开车来学校，车里都还有昨天留下的味道，现在倒好，连办公室都是这个味道了。
后面连续好几天，沈淮禾刚开窗通完风，宋衍就很合时宜的跑过来上药，导致办公室一直弥漫着一股云南白药的气味。
“沈教授，你办公室药味好重啊。”宋衍脸上的淤紫逐渐变成青绿色，正在一点点吸收愈合。
“味道重的原因，你会不知道？”沈淮禾没好气道，上药的手劲都大了些。宋衍疼得哼哼两声，也不说话，单单盯着沈淮禾，就让他软了心。
朦胧的思绪逐渐成形，宋衍没有发觉，只是继续朝他靠近。
五月底的天气宛如春天和夏天的完美交织，白日气温逐渐升高，但并不到炎热的程度，短袖衬衫，感受着微风带来的凉爽惬意。
以前还明里暗里的偏心，不知何时起，沈淮禾已经全部摆到了明面上，具体表现在宋衍的有求必应，仅他一人的小玩意儿以及各种数不清的零食投喂。
下周五是社团聚餐，何欣瑶和陈丞等在内的大四同学即将毕业，棋社的账本和社团资金也提前交到了宋衍手中，原以为只有钥匙，没想到还有这些。
本子有些旧，从新社员的入社费，到采购和聚餐等各种支出明细都记录在账，册子是从19年9月年开始记的，前面的两个名字宋衍都不认识，直到近几年的名字才开始认识。
2021年9月 — 2022年6月 叶屿白
2022年9月 — 2023年6月 叶屿白
2023年9月 — 2024年6月 何欣瑶
宋衍翻阅过去，棋社的每款桌游，棋牌甚至是麻将，都能在上面找到对应的采购记录，何欣瑶交给他的时候还说，账册每五年要更新重写一遍，从第六年的社长开始写起，也就是从宋衍开始。
书页第一页还写着。
2019年9月 始 指导教师：沈淮禾
笔锋带着几分洒脱刚劲，与现在的字迹有些许差别。宋衍伸手用指尖轻轻抚过他的名字，脑海中也好似浮现出了五年前沈淮禾的模样，和陆宁舟合照里的差不多，恣意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