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疯心难救【完结】>第六十九章

  余远洲挂了电话,晚饭都没吃就回了房。他在床上泄愤似地扑腾,像一条打挺的鱼。

  人总是马后炮。知道了结果往前推,才发现一切都那么显而易见。

  一个人,再怎么表里不一,也不会连学识都丢掉了的。

  黎英睿这种档次的人,是绝对不会问出「鲨鱼怎么不吃小鱼」这般孩子气的问题。也绝对不会说出「你喂我,多少都能吃」这种土掉渣的撩骚。

  可是他怎么能去承认?他爱上的人,他憎恶的人。砍他的人,救他的人。他心心念念的人,他避之不及的人。都是同一个人,都是丁凯复!

  第一个还没忘,第二个就赶着来了!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他都逃到地球背面来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真他妈恶心啊。想起自己这一年,和丁凯复隔着屏幕暧昧,余远洲恶心得想吐。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拉开抽屉拿出手机。要不把这滔天的羞愤宣泄出去,他能把自己给憋死。

  刚摁开机,提示音就一声紧着一声,放鞭炮似的。

  “我爱你。” “我想你。” “我错了。”“你骂我吧,别不理我。” “我想你想得睡不着。” “今天的月亮好黄。” ....

  这些琐碎后,是恐怖至极的一连串名字。

  “远洲”,“余远洲”,“洲”···

  像是冥府来的消息,索命鬼的喃喃,让人脑门发凉,脊背发寒。余远洲后背都湿了,心脏咣当直响。

  丁凯复带给他的可怕回忆,河水泛滥一般冲荡着他的神经。

  金鹿酒店摇晃的玻璃吊灯,墓碑上凄然的父母姓名,在自己家里被绑着侵犯,停车场那晚的耻辱难堪。还有段立轩染血的鸽子蛋,乔季同被他连累成了杀人犯。

  最后是那个雷雨的夜,他在绝望中划烂自己的手腕,孤独地承受着死亡的恐惧和痛感。

  余远洲惊叫一声,手机摔到了地上,黑了屏。他在屋子里来回踉跄,胸口像被人破开了个大洞,汩汩淌血。止也止不住,擦也擦不完。

  最后余远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他趴在卧室门口,上半身在外,下半身在内。阳光在地板上打出光斑,正好笼着他两条腿,滚烫的,像是被绑在刑架上烧。

  他浑身疼得厉害,爬了好几次,都没爬起来。

  这时Linda正好推门出来,看到他惊叫着过来扶他:“godness!have to call ambulance?(我的老天爷,要不要叫救护车?)”

  “没事。我没事。我得去...上班...”

  他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不顾劝阻地回屋开始换衣服。

  衬衫,领带,西服,皮鞋。Linda还跟他说了什么,但他已经听不清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准想再这件事。

  他好不容易从湖里爬出来一半儿,万不能再让自己沉底儿。

  工作。不停地工作。图纸,资料,会议,企划。

  找事干,不停地找事干,直到累得不行倒头就睡。眼睛一睁,仍旧是找事干,不让自己闲下来一秒。因为只要得了空,就忍不住去回想这件破事儿。想一遍恶心一遍,恨不得攮自己几刀。

  连轴转的第三天,余远洲刚下班,就在大厅被人叫住了:“余远洲!”

  在这里大家都叫他Macro,冷不丁叫他本名,还真把他给叫愣了。回过头,就见一个寸头小子冲他大步走来。

  “肖磊?”余远洲四下看了圈,“睿哥来了?”

  “睿哥没来。”肖磊在他面前站定,“能占你半个钟?”

  余远洲对肖磊的印象并不好。一是因为阵营问题。在他心里,自己和段家装一个筐。而肖磊,自然装丁凯复那一筐。

  二是第一印象。不谦卑的年轻人,大抵不招长辈待见。这是人心的真理,余远洲亦不能免俗。

  他也不虚与委蛇,单刀直入道:“为了睿哥,我随时奉陪。要是为了丁凯复,永远没空。”

  肖磊还敛眉思索了一下,问道:“对半儿怎么算?”

  “什么叫对半?”

  “我是为了丁总的事儿来。但没办成,睿哥损失。”

  余远洲一听这话,更来气了。狗改不了吃屎,自己身边这几个人还不够他祸祸的!

  “你呢。”余远洲问肖磊,“你为谁来的?”

  肖磊毫不犹豫:“睿哥。”

  余远洲叹了口气:“走吧。公司门口有家Tullys(咖啡店)。”

  这个时间没人喝咖啡,店里空得很。余远洲要了两杯冰拿铁,找了个靠角的位置坐下。

  肖磊从背包里掏出一个A4大的文件本撂到桌上:“我就负责传话,你听着就行。”

  余远洲喝了口拿铁,没说话。

  肖磊把本子掉了个儿,推到余远洲跟前翻开。

  第一页是大楼的效果图和施工照片。

  “去年8月,丁总在L县二中捐了栋教学楼,命名余光林楼。今年已经开始动工,一楼预备放余光林的纪念铜像。”

  就这一句话,余远洲那口拿铁差点没喷出来,像是喝出了美洲大蠊。

  “他有毛病?!”

  肖磊对余远洲的质问没反应,像个按照程序走的机器,又翻开了下一页,“去年9月,丁总成立助力基金,投入五百万,用来资助报考师范的贫困学生。”

  “去年10月,银拓安保获得省AAA级模范劳动关系和谐企业称号。”

  “去年11月···”

  “不用念了,我不想听。”余远洲打断肖磊道。

  肖磊抬腕看了眼表:“还有十分钟。”

  余远洲别过脸:“你回去交差吧。告诉他,别想用任何人威胁我,也别想用我去威胁任何人。这世上还有王法,我一辈子都不会向他屈服。无论死多少遍。”

  “你等一下。”肖磊捞过旁边椅子上的双肩包,掏出一个花壳的小笔记本,本子上别着只亮闪闪的自动铅。

  他翻开本子,摁了两下笔:“再说一遍。”

  余远洲看着这套梦幻紫水晶的行头,问了一嘴:“你有妹妹?”

  肖磊笑了下:“我妹子大了,不用这些。这瑶瑶送的。”

  黎思瑶是黎英睿的闺女,今年7岁。小孩儿一岁没了妈,从小就保姆带。三四个大人天天围着个女娃子,宠着惯着伺候着,给惯得骄纵霸道。黎英睿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就想给闺女找个新妈。相了两三个,全被闺女给折腾黄了。就是不要,就是嚎。不要阿姨,阿姨丑八怪,阿姨眼睛像金鱼,阿姨臭美大辣椒。那一闹起来,谁都不行,就得爸爸抱。

  这么个小霸王,能送东西给外人也是相当够意思了。看得出来黎英睿和肖磊关系十分亲密。

  余远洲不喜欢肖磊,可他在乎黎英睿。一想到黎英睿被自己连累,他心里就不大好受。丁凯复那种人,谁对上谁倒霉。

  他叹了口气,道:“你告诉睿哥,不用让着他。丁凯复这种人,是吃别人惧怕长大的。你越怵他,他越来劲。”

  肖磊摇头:“丁总动不了睿哥。”他写完笔记后斟酌半晌,说道,“我不是为丁总说话。但他这一年变了很多。能看得出来,他想去做个好人。”

  余远洲怔了下,但很快收拾起了情绪。他摇头道:“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好人坏人。只有做好事的人,和做坏事的人。做好事的丁凯复,仍旧是丁凯复。”

  肖磊把这句话也记到本子上。抬腕看了下表,开始收拾东西:“30分钟到了。”

  余远洲跟着起身:“文件夹你也拿回去。”

  “丁总让我交给你,”肖磊说道,“你不想要就扔了吧。”

  余远洲本打算直接扔店里垃圾桶,但转念一想里面有些个人信息,也就忍着恶心揣包里,寻思回去在院子里烧了。

  “开车来的?”余远洲跟着肖磊往外走,“这边的高速车道窄,晚上开不安全。你在这住一宿吧。”

  “不了。我不放心睿哥一个人在酒店。”

  天已经暗了,肖磊的脸沉浸在阴影里,没来由得温柔。像烈马屈膝,像宝刀入鞘。

  余远洲看着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嘴:“你和睿哥···是不是在交往?”

  这句话就像是定身咒语。肖磊定在台阶上,从领子里染出来一大片红,摧枯拉朽的,没一会儿就爬满了整张脸。

  “还不算。”他握着嘴小声道,“我...正在努力。”

  这一下给余远洲也整懵了,啊了半天也没憋出话来。这时肖磊话锋一转:“你刚才说,这世上没有好人坏人。只有做好事的人,和做坏事的人。我想了下,觉得不全对。还是有好人和坏人的。好人多做好事,而坏人多做坏事。”他扭过头看余远洲,用一种沉静的口吻说道:“所以一个做惯坏事的人,努力去做好事。我认为这种转变是有价值的。”

  余远洲耐心地听他说完,耸了下肩膀:“你说得倒也没错。丁凯复的转变也许对社会有价值。但对我个人,没有。”

  肖磊直接问道:“只要是丁凯复,就不行是吧。”

  余远洲斩钉截铁道:“对。没错。”

  肖磊点头:“那我知道了。我会转告他。”

  作者有话说:

  磊子:丁总,人说你俩彻底黄了,你吃屎都不好使了。

  大狗:呵。你年底奖金无了。

  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