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昂贵的墓园走道修得很平整,可到了半山腰的位置,若秋就觉得小腿骨钻心地疼。
那是三年前自己坠楼时候伤得最重,也是好得最慢的地方。
每次到了下雨天,断裂又被接上的骨头就会隐隐作痛,但像今天这样痛得如此厉害还是第一次。
“我走不动了。”若秋干脆直接停下脚步,对于鹰说,“你先上去,我随后就来。”
于鹰也没有再往前走,他撑着伞在原地转了半圈,保持着跟他面对面的方向。
“这几年一直是这样吗?”于鹰洞悉的眼神扫过自己的小腿。
“什么……”若秋惊慌地想要掩饰,于鹰却把伞塞到了自己手里。
“拿好。”
“嗯。”若秋结过伞,于鹰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手指一点点按压过小腿腹。
“嘶……”按到某一处时,若秋痛得差点叫出声。
“很痛吗?我们要不要去医院?”于鹰抬起头,眼里满是忧虑。
“我去检查过,医生说没问题,应该是下雨天的缘故。”若秋摇摇头,“再加上走山路,腿不太适应了吧。”
“可能是没好利索。”于鹰用双手捂住了他的腿,“受冷的时候是不是也会疼?”
“好像是……这样。”
小腿有了一丝暖意,疼痛缓解了稍许,若秋低下头,发现于鹰的背后早就被雨水打湿了,他缓过神,赶紧把伞往于鹰头上挪,“我真的没事,我们快往上走吧,今天大降温,我们在雨里待太久容易感冒。”
“好。”于鹰还是没有起身,“你到我背上来,我背你上去。”
若秋望了眼山路,还剩下不少,他想起三年前他一个人手脚并用地爬上山跪了几小时,又忍着剧痛爬下山,他忽然有点想哭。
“我这几年长胖了不少。”若秋故意说着调侃的话,爬到于鹰背上,“你不一定背得动我。”
“长胖?”于鹰笑了一声,“我看是变轻了不少吧。”
他站起身,掂量了一下背后的人。
“于鹰,你好像长高了。”若秋望着眼前的视野,“在濑户内海背我的那一次好像还没这么高。”
“我这个年纪还能长高?”
“听说到30岁还能长。”
“你呢?30 多岁了,长高没?”
“没有……”若秋的声音又弱了下去,他趴在于鹰耳朵边,有些悻悻地问他,“你是不是嫌我老啊……”
“还是你嫌我年轻?”于鹰很快就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经过了这一轮无厘头的插科打诨,在加上自己使劲眨巴眼,想哭的情绪都憋了回去了。
若秋在心里松了口气,他不想自己在于鹰面前总是一副矫情无助的样子。
“其实当年你不只是腿,腰椎胸椎都有严重骨折,那些事你可能不记得了。”
于鹰背着他继续缓缓往上走,“我下飞机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拦着我,不想让我看到你坠楼后的样子。”
“那个时候我在想,无论如何我都要见你一面,我差点以为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
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若秋无奈地说了一句,“你不要咒我死啊……”
“我很怕你离开我。”于鹰的语气却很认真,“我想过很多种可能,最差的情况是你精神失常再也恢复不了,就算到了那个程度,只要你还活着,我就觉得还会有希望。”
“我会好好吃药,不让自己到那个地步的。”若秋向他保证,就跟之前每一次他所保证的一样,他知道于鹰不会问他当年为什么跳楼。
正常的人有喜怒哀乐,有感情的释放,精神病人却是无序的,他们能做出一切常人所无法理解的事情。
即便是他精神失常,于鹰也从来都把自己当一个正常人来看待。
而自己能做到的,就是保证自己好好养病,以此来赎罪。
如若他继续放纵自己的病情,最后难过的只会剩下于鹰一个人。
眼前又开始变得模糊。
若秋低下头,反复地告诫自己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哭。
于鹰一步步往上走,在一个片区边上停了下来。
那里是若夏,还有舅舅舅妈的墓地,自己家人的丧事,果然是于鹰一手操办的。
若秋从他身上跳下,两人一起握着一把伞,走到了墓碑前。
“如果若夏还活着,她应该会很欣赏你。”若秋把花束摆在墓前,“但是我舅舅舅妈就难说了,他们是很挑剔的人,他们对我跟若夏都不太好,说我们几个是来坑他们钱的。”
“你别在墓前说坏话啊。”于鹰无奈地笑了。
“但是他们去世后,我又觉得很后悔。”若秋把两束花依次摆了上去,“就算不是绝对的好人,在我养母去世后,他们还是照顾了我。”
“这算是亲情吗?可能算吧。”若秋转过头,对着于鹰笑了笑,“我刚想起来徐榛杀了他们的那件事的时候,差点就不想活了,他因为我一个人可以残害三条生命,这对我来说是无法承受的,但后来我又想,如果我没法从徐榛手下逃离,可能我们的死就会被徐榛掩盖过去。”
“徐榛需要接受他应该要有的制裁。”
若秋把花束整理完,站起身。
于鹰的手上还有一束花,那是留给他母亲的。
于鹰母亲的墓地,跟自己的姐姐和舅舅舅妈是在同一个区域。
于鹰显然已经很熟悉整个流程了,他将花束放在墓碑前,把香点燃,一缕青烟向上,混在了雨丝里。
“我以前不信,但时间真的有治愈功能,时间越久,那些过去的事情就越淡薄,所以每次开庭之后,我都会到这里来。”于鹰将一只手搭在周柠夕的墓碑上,“然后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这一切。”
于鹰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盒子,在花束的边摆上。
“这里面是什么?”
“红糖糍粑,她说她就喜欢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于鹰看着盒子里的一小块糍粑,嘴角弯起,“但她说自己是演员,要控制体重,不敢放开吃,我要是给她准备一大盒,指不定她在另一个世界也会怪我。”
照片上的人是相似的眉眼。
“周柠……阿姨真是一个可爱的人。”若秋躲在于鹰的伞下,也不知道于鹰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一块袖珍大小的糍粑。
“话说你妈妈,嗯……阿姨跟你长得真的好像。”
“大家都这么说。”于鹰说完,又补了一句,“你也可以叫妈,反正她不介意。”
“啊?”若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忘了,我们是在新西兰结过婚的人。”
于鹰回过头,雨水把他们两人都浇灌得身子发冷,于鹰的眼神却是灼灼的。
“我们的协议……”
“中止的只是协议……”于鹰扬起嘴角,举起那只没有戒指却留下了戒痕的手,“就算没有戒指,我也从来都没觉得我们断过关系。”
若秋怔住,睁大眼睛望着面前的人,他跟于鹰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关系。
他想过几个可行性,他甚至想过,自己可以跟于鹰永远保持不清不楚的关系,只要他们两个可以彼此接受,他可以妥协。
“我……”若秋也不自觉地去摸自己的手,他已经千百次,无数次地习惯性地去摸那只带着戒指的手指,即便那里空了也是一样。
在纠葛在痛苦的人不止他一个。
“我不会让自己再后悔。”于鹰握住了他的那只手,“我们可以不在一起,但你至少要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在赎罪的也不是他一个人。
若秋握着伞的手逐渐松开了,他扔掉了伞,张开手臂抱住了于鹰。
大雨倾盆地落下,把一切都淋湿浇灌透彻。
屋外的声响如同台风过境。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浴室里水珠不断落下的声音。
淋浴的喷头开着,热水不断涌出,让室内的热气开始蒸腾上升,湿润的身子贴在了一起,若秋靠在浴室的瓷砖上,头高高扬起,迎接着于鹰不断落下的吻。
他们没来得及脱衣,不断涌出的情绪急迫地想要寻找一个宣泄口,他记不清他们什么时候就开始接吻,为什么接吻,又为什么停不下接吻。
狂风暴雨像是能倾倒一切。
于鹰关掉了热水,他的上衣都没有脱完,就将若秋抱起,一路往外走。
身子落在了沙发上。若秋哆嗦着,想要去推阻他的手,而他的动作却像是在迎接于鹰的双手,拉扯着他的手贴到自己身上,点燃皮肤的每一寸。
于鹰一边褪着他的衣服,一边开拓着,吻还是没有停下。
裤子和内裤挂到了脚踝,若秋的身子不断往里缩,却被于鹰握着腰肢一次次撞到自己身上。
于鹰已经熟知了哪些地方是他敏感的点,起初他只是小声地叫着,到后来再也压抑不住声音。
他哭喊着,让那些声音都融进了雨里。
直到雨势减小的时候,这场凌乱的做爱才接近尾声。
水液湿漉了全身。
沙发下落满了凌乱的衣物。
窗外的雨形成了一片细小的水幕。
若秋依偎在于鹰胸口,眼神朦胧地望着窗外。
他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喉咙生疼,几乎发不出声了。
“我想洗澡……”他想翻身,却有些脱力,差点滚落沙发,于鹰揽住他的腰,把他拉回去抱在了怀里。
“等一下再去。”于鹰眷恋地抱紧他,沙发很小,两人只能贴紧才能勉强躺下。
“我家沙发太小了,躺着不舒服。”若秋勉强动了动,于鹰却把他抱得更紧了。
“小也有小的好处,这样你就没地方可以逃了。”于鹰箍紧了他的腰,把脸凑了过来,嘴唇就要贴上来的时候,若秋躲了躲。
“怎么了?”于鹰吻在了他的掌心。
“我……不想亲了,亲太多次了……嘴唇很痛……”若秋抬手遮住自己的脸,他羞到不敢看面前人的眼睛。
于鹰轻柔地抓下他的手,吻落在了额头。
“这里可以吗?”
“可以……”
在做完之后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居然能让自己红脸,若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于鹰转而又去寻他的后脖颈,若秋心里一惊,提前一步捂住了脖子。
“这里不可以!”
于鹰被逗笑了,连带着自己的身子也随着笑声震动。
“你不可以的地方是不是多了点?”
若秋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刚才他也求饶了很多次,但于鹰一直不放过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
在于鹰的手里,他好像哪里都可以高潮。
这么一想,原本渐渐冷却的身体又染上了一层热度。
“我真的要去洗澡了,太黏了不舒服。”若秋扭动身子,想要再次起身,于鹰却先他一步下了床,像抱小孩一样将他抱起。
“我们可以分开洗吗?”若秋抱住了他的脖子,“上次你在浴室,对我……”
“对你?”
“上次你在浴室不是没忍住……那什么……”若秋恨不得将他上次的经历全部控诉一遍,他实在不愿去想那些于鹰帮自己清洗的场面,更何况上次于鹰清洗干净是为了再一次进入。
这一次也依旧是如此。
失控的情感比上一次来的还要快。
若秋先是抵着玻璃背对,后来他再也站不住脚,于鹰就将他抱起来,抵在墙上正面进入。
躺到床上的时候,若秋迷迷糊糊地眯着眼,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把头垂在床边,于鹰坐在床下的地毯上,正耐心地帮他吹着头发。
“我们能不能再定一份协议。”若秋用气声对于鹰说道,“一个月一次,每月15号,不能再多了。”
于鹰在瞬间就把吹风机给关了。
“你是说认真的?”于鹰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是……”若秋抬了抬手指,手臂就接连一阵酸痛,“我还要再加一条,我们就在床上舒服一点的地方,不要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那些地方很奇怪吗?”于鹰的表情竟有些受伤。
“你就体谅一下我这个年纪,我真的不行。”若秋坐起身,抱着膝盖慢慢地将自己的身子蜷缩起来,这是他不知从哪看到的一个运动后拉伸的动作,可以缓解身体的酸痛。
“那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这个年纪?”于鹰的表情更受伤了。
若秋做完一个拉伸,转过头,认真地摇了摇头。
“不可以。”
于鹰笑了一声,他丢开吹风机,握住若秋的手腕欺身上来,将他压倒在床上。
“好,那我们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你是愿意和我签这样的协议了?”
若秋的身子僵硬了一下,他这才从迷糊中清醒过来。
他刚才跟于鹰说了什么?他居然说要一月一次!他在想什么!
“我……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跟你做得那么频繁,不是……”
于鹰只是嘴角带着笑容,听着自己再也解释不清的话语。
“没事你慢慢说。”他的语气满是揶揄,“我很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