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开了条缝。
王纯伊支着把长柄伞站在门口。
外头传来隐隐雷鸣。
若秋紧紧拽着门把手,虚掩着门,没有抬眼看她。
“喂,你怎么……”王纯伊握住了门的另一端把手,想要把门往外扯。
“钱包呢?”
身后突然传来了徐榛的声音。
若秋的身子瑟缩了一下,徐榛站到了他背后,居高临下地望着王纯伊。
“你说的钱包呢,拿出来。”
王纯伊脸上的惊恐只停留了几秒,随即她挺直了身板,毫不畏惧地望着徐榛,“你谁啊?”
“我谁?我还想问你是谁。”徐榛一手提着若秋衬衫后领,一手摊向王纯伊。
“钱包呢?”
王纯伊看向若秋,昏暗中他看不清若秋的表情,若秋的嘴角淌着血,一抹红色让她心惊肉跳。
“他怎么这样?你对他做了什么?”
“做什么?”徐榛笑出了声,“我还想问你大晚上找若秋干什么?”
王纯伊悄悄把长柄雨伞握在了手上。
“没什么事就回去吧。”徐榛推了她一把,正想甩上房门,王纯伊的长柄雨伞狠狠地捅到了肚子上。
“快跑!”
趁着徐榛吃痛蹲下去的瞬间,王纯伊把若秋拖拽到了门口。
夏季终末的雷雨还在继续。
若秋跌跌撞撞跑下楼,王纯伊在前面带路,他跟着没命似的跑到了小区门口。
王纯伊拉开了路边一辆车的车门,把他推了进去。
“师傅,去中山公园,快一点啊谢谢。”
车子启动,若秋让自己靠在车后座上,待呼吸稍微平稳些后,他朝着车后望去。
小区的大门在视野里远去,徐榛似乎并没有追出来。
“我提前叫的车,你可以安心了。”王纯伊压低了声音,偷偷把一张纸巾递给他。
高提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若秋挪了挪位置,到后视镜看不见的角落,把纸巾按在出血的嘴角。
中山公园凉亭周边的水塘里开满了蓝紫色的睡莲,不远处广场喷泉还在雨中工作着,雨水和喷起的水珠相互碰撞,发出“沙沙”的声响。
“抱歉啊,要是我大晚上把男生带回家,我爸妈得问死我。”王纯伊在凉亭里坐下,“我只能带你来这了。”
若秋按着嘴角,含糊地“嗯”了一声。
“你不是说你一个人住吗?那人是谁?”王纯伊敲着二郎腿,手肘杵在膝盖上,一手撑住脸颊。
“他……”若秋犹豫了会儿,望着眼前恍若另一个世界的宁静氛围,他稍微放松下了紧绷的心弦,把徐榛的事告知了王纯伊。
听完来龙去脉后,王纯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都这样了你还让他住你家?你是心大还是傻啊!”
被毫不留情地怼了一句,若秋没有话了,他觉得王纯伊的话像箭一般扎到了心里,她说得很对。
“看来教科书上说的没错,同年龄段的男生心智发展的比女生慢是真的。”
王纯伊很快又来了一次双重打击。
若秋沉默地坐着,从凉亭外飘进的水珠细密地落到了身上。
王纯伊在身边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若秋,你觉得徐榛爱你吗?”她质问道。
“他……”
回想起徐榛那些明显带着占有欲的拥抱和吻,若秋大脑一阵混乱。
“可能吧……”
王纯伊又问:“那你知道爱是什么吗?”
“……”若秋摇了摇头。
“比如我跟你的关系,我很羡慕也很欣赏你的绘画天赋,也觉得你这个人不错能处,但也就到底为止了,这不是爱,真正的爱比这更浓烈,是很复杂又很纯粹的情感。”
若秋迷茫地抬头看着她,王纯伊的话让他更加混乱了。
“有些人仗着所谓的独占欲,炫耀自己绝对掌控的位置,对另一个造成精神和肉体伤害,这根本不能算是爱,那是暴力。”王纯伊冷静地说道,“真正的爱应该是平等的。”
喷泉的水柱落下又往上。
“平等……”若秋重复着她话里的词。
“再说了,那个叫徐榛的人还打你,他敢下手第一次,后面就是无数次。”
“你为什么……这么了解。”
“听家长们闲聊多了呗。”王纯伊重新在椅子上瘫坐下,“别说情侣之间了,就算是已经结婚了的夫妇之间,家暴的事也是很多的。”
想起小时候经历的一切,若秋按住了自己轻微发抖的手,因为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他一直在爱和暴力的复杂情感中摇摆不定。
“我再问你,你真的喜欢徐榛吗?”
这回王纯伊的语气没有那么像在质问了,但若秋却觉得自己如坐针毡。
或许他真的有喜欢过,但他喜欢的是那个正常时候的徐榛,他说他从来没有跟人在晚饭后去散步,他喜欢到高处看日出,说一些疯狂不切实际的话,他很特别。
心头涌上酸涩,若秋睁着眼望向喷泉升起的水幕,眼眶里迅速聚集泪水,他捂住了腹部的伤口。
他知道那是为什么了。
因为他也是一样,或许相似的童年让他把徐榛当成了跟自己一样的同类人。
那是时间磨合出来的感情,是沉没的感情。
但不是爱。
一阵沉默后,若秋把染血的纸巾从嘴角取下,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站起身。
“怎么了?”王纯伊惊异地看着他。
“回家。”
“喂,你不怕那个人再……”
“我要让他离开那里。”若秋攥紧了手。
王纯伊愣了愣,过了会儿,她也站了起来,“唉……行吧,我跟你一起回去,如果情况不对,我们干脆报警。”
雷雨终于停了。
若秋重新站在了家门口。
家里大门洞开,里面是一副被翻找过的样子,像是入室盗窃般一片狼藉。
王纯伊举着伞防备地站在楼道里。
“那个人还在吗?”
“不在了……”
若秋走进家里,来回确认了一遍,徐榛把自己个人的东西都带走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除此之外并没有带走别的东西。
“钱有丢失吗?”王纯伊也走进了门,环视着整间屋子。
“没有……”钱包还好端端地放在书包里,若秋提着书包的一只背带,失魂般地站在客厅。
“没做什么亏心事,那么怕外人干什么?”王纯伊也走到了客厅,“话说他到底在找什么啊?”
若秋看着餐厅地上那碗被摔碎的面,一手按住太阳穴,那里正在针扎般发痛。
徐榛的敏锐超出了他的预料。
当时他跟王纯伊逃跑的时候,他没有选择追赶,难道是为了给自己留足逃生的时间……
“喂若秋,你看这个……”
王纯伊的声音从边上传来。
若秋回过神转头,看到王纯伊蹲在客厅茶几边,手上拿着一张照片,她的手指在颤抖。
那是他们画室去钟灵山写生时候拍的照片,除了集体大合照之外,其中一张王纯伊跟若秋的合照也被翻找了出来,散落在了地上。
“他在查我的身份?”
听着王纯伊疑惑的声音,若秋忽然觉得一阵不寒而栗。
他猛然想起,自己最初遇到徐榛的时候,徐榛似乎也已经把他的身份查明了,他们的相遇怎样都不像是偶然,那更像是徐榛已经精心策划好的。
只是他自己也就算了,要是徐榛的事情还牵扯到他身边的人……
那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受伤的就可能是他周边的人……
但是徐榛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就像一缕烟一般消失了。
如果不是身上还留着那些没有痊愈的伤口,若秋甚至觉得自己是遭遇了幻觉。
高二第一学期刚开始的时候,王纯伊就转学了。
“我跟家里人商量了一下,徐榛的事,我觉得太危险了,还是谨慎点好。”
最后一次见到王纯伊的时候是在一次放学后,她是特地在离开前等在校门口的。
“还有就是我爸换了个工作地,各种情况加起来,我转学了。”
王纯伊的语气轻松,若秋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才不会像你一样这么心大,把自己命运交到别人手里。”王纯伊故意说出嘲讽的话想逗逗他,眼前的人并没有给出期待的反应。
“都是因为我……”
“行了,你别自责了!”王纯伊收敛起嬉皮笑脸,低垂下头,“我又不后悔……”
“那天如果不是我……”
“哎呀你别再说啦!”王纯伊打断了他的话,“你应该说,我要继续画画,然后成为有名的艺术家,苟富贵勿相忘。”
“嗯。”若秋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王纯伊看着他天真的样子,差点没笑出声来,“你要是能一直保持这样也挺不错,这个世界就需要一些像你这样的人。”
“再见啦。”
她挥挥手,转过身,朝着马路对面跑去,脑后的马尾摇晃着,帆布包上的布偶猫也跟着摇晃。
看着她的背影,若秋忽然想起班上同学们的议论。
【王纯伊怎么了,一中那么难考她还转学。】
【我听到她在老师办公室哭了好久。】
王纯伊没有给他偿还亏欠的机会。
若秋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在沙发前坐下,把头埋进臂弯。
一切都变得空了。
抬头间,茶几上那本已经发皱了的宣传册明晃晃地出现在视线里。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上面的号码。
“您好,我想咨询一下关于日本留学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于鹰待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