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精神科医生神经了【完结】>第二十六章 不太完美8

  杨亚桐在实习的时候,就发现食堂和图书馆中间有条小路,鲜少有人来,安静极了,最大的动静是路过的鸟儿拍动羽翼的声音。他坐在台阶上和胖大海玩球,心不在焉,屡次把球扔往莫名其妙的方向,但胖大海丝毫不介意,她觉得这是有趣的,有挑战性的。

  和凌游的交往方式,不得不说,很让他疲惫。他会本能地抗拒放松,抵制一切的粗俗和随意,时刻保持优雅得体,内心挂着一些可怜的,毫无必要的自尊,总觉得凌游和他在一起,有着对自己主动献身的施舍感。

  或许,开始于肌肤之亲的感情,没什么根基,一碰就倒了。

  正自怨自艾着,手机震动两下。

  精神一科凌游:桐桐对不起。

  精神一科凌游:让你受委屈了,我错了。

  他想都没想便回复道:并没有那么脆弱。

  精神一科凌游:你在哪?

  实习医生小杨:别找我,等会儿就回去了。

  凌游盯着手机屏幕,没有新的消息过来,他也不敢再继续发,无法抑制的怒意和愧疚在心里交缠,他拿着手机的手在不自觉地抖动。

  愤怒却又不敢愤怒,他从未有过这等极度的惶恐,坐在床边,仰面倒下去,脑袋砸在枕头上,竟像是砸中了一块巨石,大脑一片混沌,是困倦到极点又不得不睁着眼的状态,也是喝酒喝到丧失意识的前一秒。

  他连自己是谁,都感到犹疑和惶然,思绪不断地缠绕迷失,凌游难受到想哭,又哭不出来,想出去跑步,又动不了,他一动不动地躺着,感受全身的骨头被一种细小的痛和痒慢慢侵蚀,他抓紧了床单,颤抖,从指尖开始,蔓延全身。

  晕眩中,凌游大部分的身体都病态的虚弱着,但某个部位却呈现出怪诞的坚硬。

  不知过了多久,门重新打开,胖大海首先冲进来,蹦蹦跳跳地来找他,凌游一只手把她拎起来关进卧室,径直朝杨亚桐走过去。

  念叨着“桐桐对不起”,他抱住杨亚桐,强悍地勒住他的肩膀,似乎要把这个身体嵌入自己的血肉。

  杨亚桐的心一下子软成了没有形状的样子,捧着他的脸,凑上去吻,却被他捏着下巴推开。猛然间,凌游一手掐住他的脖子,按倒在桌上,另一只手一把扯掉了他的裤子。

  性`爱变成了一种剥离欲望的机械操作。

  凌游的愤怒可笑而晦暗,也使得他整个人都被阴冷裹挟,杨亚桐完全没有挣扎,他知道自己挣脱不了。被死死地压在桌上,他的身体是热的,桌面是冷的,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荒谬矛盾,他只能徒劳地向后去抓他的手臂,说“别这样”,说“轻一点”,说“师兄你怎么了”,他又回头看,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视野是模糊的,凌游的面目也是模糊的。

  凌游也在低头盯着他的表情,看他从愠怒到妥协再到意乱神迷。这是个激情到近乎恐怖的时刻,快`感却异常强烈。和第一次不同,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的身体已经完全契合,即使心里知道不该、不想、不愿,杨亚桐也失控地死死缠着凌游。

  事情的最后,他们似乎进入完全陌生的时空,原始,猛烈,带着些近乎天真的邪恶。这是独一无二的,粘腻湿滑的歇斯底里,他们甚至希望时间停止在这一刻,那将是最美好的死亡方式。

  两个人停在紧紧相拥的姿态,像绝壁上的虬枝,扎根在石头的缝隙中,烈日之下,无论外在有多么明亮温暖,内里都是干涸与阴暗。

  杨亚桐平顺了呼吸,猛地推开他,不顾自己身上的痕迹,草草整理好衣服,摔门而去。

  那一瞬间凌游的耳朵訇然作响,又在下一秒钟寂若死灰。

  直到第二天上班,凌游都搞不懂昨天的他,是躁狂还是人格障碍。他沉在了自我怀疑中,说什么都慢半拍,做什么都钝钝的,好在他今天不用上门诊,在病区里跟着孙奚消磨时间。

  今天,是那位重度神经性厌食症患者手术的日子。用神经外科手术治疗精神疾病虽然已经发展了半个多月世纪,但目前仍旧存在一些医学伦理问题,不到万不得已的难治性精神疾病,轻易不会采取这种方式。

  凌游对患者家属说:“人的大脑是一个非常复杂非常精密的仪器,现在,她的这台仪器中存在一两处bug,手术过程简单来说,是在磁共振成像下,找到这两处坏点,确定好坐标之后,射频电极深入内部损毁,改变负责控制食欲行为这部分,把新的零件留在大脑中,这个手术就完成了。”

  秦昶问:“那手术之后呢?”

  “术后我们需要观察有无不良反应,及时调整植入电极的电压,配合口服药物和各项量表,观察她的治疗效果。我这样解释,不知道您能听明白么?”

  “明白了,谢谢。”

  凌游其实自己都有点困惑,明明这些话他对别的病人家属说过很多遍,但今天,就是需要在脑子里反复思考,才能确定说出来的,是不是他想表达的意思;他的自我怀疑从工作延伸到自身,他用愤怒和暴力伤害了自己的爱人,他投入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一时激情;

  而杨亚桐夺门而出之后,留在那里的,到底是不是凌游他本人?

  我怎么了?我是不是个医生?我是不是个恶劣的人?我在做什么?

  见到小齐从手术室经过,秦昶站了起来,两人走到窗边,一分钟不到的光景,便匆匆道别。

  齐瑾仪其实也没什么急事,但总觉得打声招呼就该走了。成年人的怀旧情绪,不管来得多浓烈,消散地也快,又或者因为他家人在场,没办法深谈,但这不是没停下来的理由,她想,深藏在心里长达数年的惦念,其实是漫长而徒劳的。从分手的第一天起,再不舍的情绪也会慢慢变淡,直到“秦昶”已经不是一个具体的人,他已成为某种凭据,成为人生中某个重要阶段的证明,这个名字像一根蛛丝,同时拥有某种层面的坚韧和某种层面的脆弱。

  结束了一天的护理工作,小齐回到家,先在头等舱沙发里闭上眼躺了一会儿,不是困,是从头到脚的无力感,她已经不忍心再让自己站起来了。最近科室里的实习生都回校考试,她由衷地想念起那些叽叽喳喳的,活力十足能帮忙分担很多工作的女孩子,即使她们偶尔也会犯些错。

  她不由得笑起来,想起前天跟着她一起上班的那个姑娘,做事利落,走路带风,什么活都抢着干。让她去冰箱拿一支药,她找出盒子,火速拆开,往外一抽,一整排玻璃安瓿瓶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全部躺在了地上。

  “老师……老师它怎么是反着装的?”

  齐瑾仪哭笑不得:“不管正反,只要稍微慢点就可以避免。”

  实习生一脸的胆怯:“这些药……贵么?”

  “哈哈,科室负责,不用你赔,下次小心啊。”

  直到下班,她还在确认:“齐老师,真的不用我赔么?那一整盒呢,真的不贵么?”

  她休息够了,拿起手机找到自己喜欢吃的,下了单,起身走去卫生间卸妆。

  镜子里洗去一切掩饰之后的脸,更显疲惫,眼下有些淡淡的青色,跟长时间的作息不规律有关,脸上还有些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斑点,乍看不出,但贴近镜子,就有些明显了。最近的她,表面上和几年前没什么变化,但以前从未使用过的遮瑕产品,陆续出现在了自己的购物车里,BMI也差一点点就到了超重范围,她换上睡衣,抱着一碗草莓窝在沙发里,打开投影追综艺。

  现在的状态,平凡却舒适。生活或许和她的外表一样不甚完美,但她全然接纳这些不完美,她想起科室里收治过的那些女人,对外貌要求甚高以至于整形过度的,对体重无比苛刻得了神经性厌食的,想想都觉得恐怖,健康就好,健康就好。

  ——哎?我的外卖怎么还没到……

  第二日,闹钟响起,咖啡色的窗帘透进来的光一点都不刺眼,轻轻柔柔的,又是护士小齐神清气爽的一天。关了闹钟,划开手机,发现妈妈给她微信留了好长一段话,发送时间为凌晨四点:

  瑾仪,妈妈今晚又没睡着,可能是断断续续睡了几觉,也可能根本没睡,一想到你马上三十岁,还没开始谈婚论嫁,心脏都有点不舒服。

  妈妈不是逼你。这件事在咱家里根本不能提,一有人问起来就觉得很难受,心情差到极点。我也在反思自己,后悔当时你和小秦分手的时候没推你一把,让你把他留住,但有时候,又恨他耽误你这么多年,大好的青春都被他浪费了。

  妈妈和爸爸现在已经退休了,退休金也足够生活,唯一的心愿就是想看到你找到归宿,不是想给你压力,关键是时间不等人啊,女孩子等不起的。

  瑾仪,人,尤其是女人,总要有个伴侣的,我和爸爸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在那么大的城市里,多孤独啊,下夜班回家我都提心吊胆的,真的希望有个人能保护你照顾你。

  妈妈知道你不是不想找,只是没遇上合适的人,但是瑾仪,合不合适总要花时间相处试试,别只见一面就断定不合适,这世上哪有一见钟情啊,人和人都是需要磨合的。

  记得对人宽容一些,别那么挑剔,妈妈相信你的眼光,也相信你正在努力。

  熄灭手机屏幕,她一点困意都没有了,睁着眼瞪着天花板,暗自感慨:又是一篇来自深夜的小作文,我妈,真是很擅长“一大早毁掉我的一天”这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