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两人在车上猜想了无数种可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眼前的场景依旧让他们瞠目结舌。
顾忱槊狼狈地跪在地上，周围的人明显想去扶又被他呵斥地一动不敢动，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愤怒，他一直在大口喘气。
这是许昉第一次看见顾忱槊打架脸上挂彩，脸颊青红了一块，嘴角破了一直在渗血，饶是许昉平时见惯了矛盾冲突，也看得心惊胆颤，顾忱槊的战斗力他很清楚，一般人根本不可能伤得了他。
许昉大步上前将他扶起，“人呢？”
顾忱槊紧紧抓着许昉的胳膊，垂眸看向地面没有应声。
旁边一个小姑娘上前塞给许昉几瓶药，“许昉哥，你帮忙弄弄吧。”
许昉点头接过，贺祈迅速走到他们身边，跟许昉一起扶着顾忱槊坐下，“我们刚刚报警了，肯定能抓到那疯子的，先处理一下伤口。”
闻言，顾忱槊蹙眉看向角落处。
许昉跟贺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傅瑜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呆滞地落向某处，握成拳头的手还在不停抖动。
两人震惊又疑惑，贺祈迅速起身去看傅瑜。
许昉张口刚想发问，外面就又传来一阵吵闹声。
警察来了。
为首的警察许昉认识，柳池每次有什么动静都是他带人过来处理的，看见顾忱槊的样子，男人也是感到不可思议，“怎么回事儿？”
他来这里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每次都是有人发酒疯或者打斗，顾忱槊把人按在地上揍，实打实第一次看见这不怕事儿的主被别人揍成了这样。
顾忱槊不耐烦地摆了下手，“私事儿，已经没事了，辛苦你们跑一趟，我给兄弟们点个宵夜。”
男人疑惑地看他一眼，“私了了？”
“嗯。”
“行，有事儿再联系。”男人看他这副半死不活的的样子，虽然心里好奇得紧，但是也没多问，简单交代几句走个形式以后就离开了。
警察离开以后，现场又陷入诡异的安静氛围，时不时有人交头接耳小声说话。
顾忱槊突然大声喊，“都他妈杵这儿干什么？不干活儿了？很闲是吧？”
周围的人被他吓到，纷纷离远了，许昉拍了拍他的背，“身上有伤没？”
“没。”
“嗯，先给你上药。”许昉打开一瓶碘酒，拆了根棉签沾了沾，然后在他嘴角处点了两下。
“嘶。”顾忱槊疼得抽气。
“这也疼？”许昉挑眉看他。
顾忱槊嗤笑，“心疼，心疼行不行？下手真够狠的。”
许昉摇了摇头，转头看向角落处的两人。
贺祈已经将傅瑜扶到了一个小沙发上坐着，侧头跟他说话，傅瑜的神情还是很呆滞，偶尔点一下头作为回应。
“你们是怎么回事儿？昨天不是还好好的？”许昉转头问顾忱槊，“什么事情还动上手了？”
顾忱槊烦躁地脱掉外套扔到一旁，“别问有的没的，快点儿上药，上完了兜风去。”
上完药以后，许昉掏出手机给贺祈发了条消息，然后就跟着顾忱槊离开了。临走前，两人都向角落处看了一眼。
对上许昉的视线，贺祈比了个完了的口型。
傅瑜还是低着头，顾忱槊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昉坐在顾忱槊的车上，心里连连惊呼：大哥，你媳妇儿没了，我还是有家室的人。
夜风吹得许昉眼泪都出来了，头发也被吹得凌乱，忍无可忍，他大喊，“行了，你找死别带上我，下车，找个地方陪你喝点儿。”
话音刚落，顾忱槊就踩了个急刹停下车，然后抬手重重砸向方向盘，“妈的！”
两人就近找了个小酒馆面对面坐下，酒馆的位置比较偏，但是装修很好，环境也挺安静，只能听见有人抱着吉他轻声哼唱。
顾忱槊给自己倒了杯酒，明明一口没喝说话就跟和醉鬼似的，“难听，唱什么唱 。”
他冲许昉扬了扬下巴，“你去唱，我要听，听…暗恋是一个人的事。”
许昉疲惫地揉眉心，将自己面前的酒跟顾忱槊的对换，“得了，别发疯了，你那儿也不算暗恋。”
“酒也不给喝？”顾忱槊皱眉。
“你那杯喝下去明天嘴角就全烂了。”
顾忱槊冷哼一声，抬手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说说吧，怎么了？”
顾忱槊伸出舌头舔了下嘴角的伤口，疼得皱起眉头，问道：“他那傻逼前男友，你认识吗？”
“梁什么月？听傅大哥提过。”许昉思索着这话，不确定道：“你俩因为这个打架？”
“我舍得动手打他？”顾忱槊自嘲地笑，“我他妈连根头发丝儿都没舍得碰，他倒是下死手。”
“你说傅瑜跟你提过他前男友？”顾忱槊看向许昉，问：“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好多年以前了，就最开始提过一嘴。”许昉给顾忱槊把酒倒满，“我早告诉过你，他有喜欢的人，不信，栽了吧。”
“没不信，我是不在乎。”
“现在在乎了？”
顾忱槊偏头淬了口唾沫，讥讽道：“一个骗婚的孬种，也配我放在眼里？”
许昉正在滑动手机界面的手顿住，看了一眼贺祈发过来的消息：
【小七】：傅大哥没跟我说，但是他一直在问我平时我们吵架我是怎么哄你的（大哭大哭）我的方法不适用他们啊（大哭大哭大哭）
许昉将手机锁好屏后放在桌子上，右手食指轻轻扣了两下，猜测道：“是不是因为，你出口骂了那人，傅大哥动手打你的？”
闻言，顾忱槊震惊地看向他。
得，猜中了。
许昉无奈道：“你好端端地骂人做什么？”
“什么好端端？”顾忱槊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音量也不自觉地提高，引得周围的人向他们这边看，“我疯了我提他？多提他一句我都犯恶心，呸！”
“行了行了，你冷静点儿。”许昉觉得丢人，暗暗扶额，“所以到底因为什么事儿？”
顾忱槊紧紧锁着眉，没应声，只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又喝了四小杯后，他轻微地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闭上，似是觉得要说的话难以启齿。
“说不出口？”许昉问。
顾忱槊重重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向后仰，回想起今晚的这场闹剧。
良久，他睁开眼睛看向许昉，眼底很红，还有点湿润。
他伸出两根手指，微微弯曲，指向自己的眼睛，勾起嘴角讥讽地笑了一下，一字一顿道：“他喝醉了，看着我，叫他的名字。”
说完，顾忱槊迅速收回手坐好，耸了下肩，“然后你就能猜到了，之后的事情。”
“没想到啊，那傻逼在他心里还挺重要，说几句都说不得。”顾忱槊叹息般开口，“伤心了。”
许昉正欲开口，酒馆适时响起了歌声。
“你大概是个盲人，看不到我嬉笑里的诚恳。”
都怪我孤陋寡闻，错把你的礼貌当作认真。”
许昉微微睁大双眼，与顾忱槊对视，然后乐得拍手笑：“你想点的歌，来了。”
许昉回到家已经接近凌晨了，两人都喝了酒，许昉只好打电话找代驾，不放心地送顾忱槊回家以后，他又去便利店逛了逛，买了两个饭团和冰皮蛋糕。
许昉刚打开门，就被贺祈冲过来一把抱住。
“不是让你先睡觉吗？”
贺祈向后退一步，摇了摇头，“你不回来我怎么睡得着。”
许昉短促地笑了一下，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贺祈，“下午肯定都没有吃饱，把这个吃了再睡，我去洗。”
“你不吃吗？”贺祈问。
“路上就吃过了。”许昉说。
话音刚落，贺祈就倾身上前吻住他，许昉反应不及，被贺祈吻得有点晕。
贺祈被他的样子逗笑，轻佻地勾他的下巴，“还想骗我，没门儿。”
许昉疑惑地看着贺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接吻过后湿润无比的嘴唇。
“我只尝出来一股酒味儿。”贺祈说。
许昉被戳破，迅速侧身向里面走，试图辩解，“我不怎么饿，喝酒了也吃不下。”
贺祈瞟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叹了口气，“我又不怪你，快去洗澡吧，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不然明天有你好受的。”
“好啊。”许昉转头灿烂地笑，“谢谢小七。”
许昉洗完澡，贺祈的醒酒汤也刚刚做好。
贺祈勒令许昉坐好，看着他一滴不剩地喝完后才满意地点头说好。
“好了，睡去吧。”贺祈说。
上床躺好以后，贺祈想到什么，又突然伸手将乖乖听他话躺好的许昉拽了起来。
“怎么了？”许昉迷茫地眨了下眼睛，大脑飞速运转，随即眼睛一亮，知道了。
许昉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我知道了，我这就检讨。”
“啊？”这回轮到贺祈迷茫，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
“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贺祈一边笑一边吻了吻许昉的眼睛，然后伸手去抚摸他的胃部，“我是想你喝了酒刚刚又喝了汤，立马躺下胃会不舒服，我给你揉会儿再睡。”
“检讨的事儿先放一边吧，你给我讲讲顾大哥他们到底怎么了？”贺祈说：“我这边一点儿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傅大哥今天就跟傻了似的，只一个劲儿问我是怎么哄你的。”
“那你是什么说的？”许昉一边听贺祈说话，一边享受着贺祈一下一下揉他的胃部，舒服得半眯起眼睛。
“我说，你都不怎么生气的，不高兴了我亲一下，抱一下，或者乖乖叫声哥哥就好了，再实在不行就给你那啥一下，屁事儿没有。”
“哦——”许昉恍然大悟似地点头，“你倒是拿捏住我了。”
“嘿嘿。”贺祈讨好似地笑了两下，低头轻轻在许昉胸前蹭了蹭，“是因为你不跟我生气嘛，你很疼我的，哥哥。”
许昉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可太吃这套了。
“到你了，你得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贺祈抬手恶作剧似地用力点了一下许昉胸口的某个点，激地许昉起身挺直身体。
“干什么呢，小流氓。”许昉捉住贺祈的手，又好气又好笑。
“哎呀，打个招呼，快说快说。”贺祈咧嘴笑，“我好奇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了。”
许昉默默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一五一十地说给贺祈听。
贺祈越听越震惊，表情逐渐不受控制。
“啊？？？”贺祈疑惑地看向许昉，“不是吧……”
许昉耸耸肩，表示，是这样的。
短暂地沉默几秒以后，贺祈突然举起拳头挥了一下，“说真的，顾大哥算可以了，我是他的话我肯定会还手。”
许昉：“嗯？”
“如果你为了第三个人动手打我，我真的会把你按在地上揍死。”贺祈愤懑大喊：“这谁能忍？？？”
许昉被他的反应逗笑，抬手揉贺祈的脑袋，“好可爱。”
“哎呀，”贺祈拍掉许昉的手，“我认真的，不知道怎么评价了。”
“那就别想了，他们自己的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许昉将贺祈往怀里抱，“我们睡觉。”
“等等，我突然想到个事儿。”
“怎么了？”
贺祈伸手拿过手机打开扫了一眼，惊喜道：“顾大哥要过生日了。”
许昉挑眉笑，“然后呢？”
“然后，让傅大哥上场，说几句好听的，送个礼物哄一哄，不是轻轻松松吗？”贺祈念叨着，“你记得开导开导顾大哥，劝他想开点之类的，虽然是我我肯定想不开，但是他想不开也得想开……”
贺祈叭叭个不停，许昉只一个劲儿说好，笑眯眯地去亲他一张一合的嘴巴。操心的贺祈觉得该说的都差不多说完了才安心满意地趴在许昉怀里沉沉睡去。
许昉对顾忱槊跟傅瑜的感情问题不太关心，一来他觉得这种事主要还是靠当事人，二来他要忙的事情太多，没有精力再去管别人。
但是贺祈兴致很高，甚至还去求助了赵写意有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姐弟俩就是瞎弄，什么也想不出但是讨论得兴高采烈。
贺祈特意交代许昉要好好完成劝说顾忱槊的任务，许昉不敢不听。
“你有完没完？”顾忱槊翻了个大白眼儿，烦躁得堵住耳朵，“许昉，你他妈怎么变得这么聒噪了？”
许昉无奈地按眉心，起身去打开冰箱，看了几眼，然后推手嘭地一声关上。
顾忱槊：“这都不合你意？前两天刚拿的。”
许昉：“没，小七说酒要少喝。”
顾忱槊气得眼睛眉毛挤一块儿，抬手指向浴室，“张嘴自己接水喝去。”
许昉忽视他自顾自地开始刷手机，给贺祈发去消息：
“我完成了任务，但是他不听我说，还骂我。”
“所以你就是来当和事佬的？”顾忱槊问。
许昉头也不抬，冷淡地嗯了一声。
“那你觉得我应该直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顾忱槊又问。
“嗯。”许昉一边敷衍回他一边继续跟贺祈发消息，“等等回来我带你出去吃，刚刚路过看见你一直想吃的一家茶餐厅开到这边儿了。”
过了十几秒，许昉都没有再听见顾忱槊说话，他奇怪地抬头，发现顾忱槊正侧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弯着腰，将双臂曲放在腿上，右手食指和中指一下下点着膝盖。
“顾忱槊，”许昉忽然出声叫他，“你们的事我不好评判，要论对错，傅大哥其实也没什么大错，他喜欢那个人太久了，可能现在他自己都分不清那个人在他心中算什么。”
“我就说几句，你觉得有道理就听着，没道理就忘了。”许昉收好手机，措辞了一下，缓缓开口道：“他动手，大概不是因为那人在他心里有多重要。依你说的，那个男人懦弱，卑劣，算个人渣，但就是这么糟糕的一个人，傅大哥喜欢了他十年，还曾因为他变得颓废，消极。”
“你们都觉得傅大哥是因为没有走出来，我不太赞同。我想，恰恰是因为他在慢慢走出来了，过去他可以不去想这些，因为他还陷在沼泽里，意识不到。但是现在他慢慢意识到了，你的话在他看来，无异于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多可笑，为这么一个垃圾要死要活，因为这么一个人渣变成这个鬼样子。”
许昉说：“或许他不是因为你骂那个男人生气，而是因为，你将他过去奉若珍宝的感情踩到了泥土里。”
这是顾忱槊第一次听见许昉说这么多话，他说得很慢，神情是少有的认真与严肃。
他正欲开口，许昉又说：“但是你也说了，傅大哥叫了那人的名字。所以要说他完全不在意那个人，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许昉停顿了几秒，然后才继续说：“所以你得自己好好想想，不谈值不值得，只想想还愿不愿意，特别不开心的话就算了。”
顾忱槊一字一句地认真听他说完，没有回答，只静静地看着许昉。
过了几秒，他牵起嘴角很深地笑了一下，说，“许昉，我没白疼你。”
许昉无语地瞥了顾忱槊一眼，迅速在心中收回对他的同情。
该，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