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青袍加身【完结番外】>第二十章 北上洛洲(七)

  “内观之法不是让你睡觉,你怎么睡着了?”

  少年高帆用手指弹了一下权青实的脑门,把人叫醒,小权青实在蒲团上晃悠了一下,双手捂着脑袋,明明疼了也不吭声。

  “他才几岁,你就教他内观?不睡觉就怪了。”鹤元真人一袭白袍,绕过门前的立柱,漫步进入真澜堂。

  “小孩子也不能整天关在屋里,你带他满山去跑才行。”

  少年高帆皱着眉,满脸委屈:“师尊,这小子性格太闷了,整天一句话也不说,我觉得他如此内向,应该适合这种修行。”

  “他不是内向,是害羞和怕生,我带他回来的时候,前半程一言不发,后半程就开始偷偷粘人。”

  高帆听了,犹豫着伸出手来,“权师弟,那你跟我去后山习武?”

  权青实扭头拒绝,回身往鹤元怀里钻,一双小手牢牢抓住鹤元衣襟。

  高帆气得跺脚:“师尊你看他!我不会哄孩子,我不带他了!”

  说完就提着剑跑了。

  鹤元真人见状,绷起脸,声音也严厉了三分:“青实,我让高帆带着你修身练功,你要好好学,不能仗着年纪小就耍赖!”

  小权青实点头却不撒手,更用力地抱着鹤元,黑亮的眼睛透出一种不同于其他孩子的执拗。

  鹤元无奈,看附近没人,就偷偷从袖子里摸出一包灯笼糖。

  “吃了糖就要好好练功。”

  小男孩抿嘴一笑,点头道:“嗯。”

  鹤元心喜,拿了一块糖给他,小权青实接到手里,踮着脚往糖包里看,明显还想再要一些。

  鹤元揣起手,重新绷起脸:“糖吃得太多该蛀牙了,不能多拿。”

  小权青实撅着嘴,轻轻问:“师尊,给高帆师兄留一块行吗?”

  鹤元面上泛出意外之色,弯腰问道:“你为什么给他?他吃了,你的糖就少了。”

  小权青实仰着头:“因为师尊说了,我不能仗着年纪小,欺负他。”

  “哈哈哈哈哈……”鹤元真人开怀大笑,双手把权青实抱到怀里:“我们青实真乖!等为师写完这部经就亲自教你妙乙宗的仙法,好不好?十门仙法,你想学什么……”

  权青实猫在毯子下面,睡得美梦香甜,面带痴笑又往綦妄怀里贴近几分。

  他嘬嘬嘴唇,仿佛在吃什么甜滋滋的东西。

  綦妄看他脸蛋都睡得红扑扑的,不免暗暗气闷,紧了紧缰绳。

  黑騏似乎能知道主人的想法,小步轻行,不疾不徐,不仅上下坡拐弯全都稳当,连行进速度也十分合适。

  二人已离开石桥山范围,一路北上往洛洲城前进。

  这几天里,权青实一直昏睡,叫也叫不醒。

  和不羡仙那时一样,他“死”了一段时间,就在丹田封印的作用下慢慢产生灵铠,从而“复生”。

  即使是第二次见到这种场景,綦妄仍然感到非常震惊。

  不知是怎样的仙门秘法能引得灵脉汇聚,让凡人拥有不死之躯,这道封印若真是鹤元真人所下,那他的修为肯定已经达到某种高不可攀的程度。

  綦妄隐隐忧虑,想着一定要低调行动,躲得远远的。

  昏迷中的权青实嘟囔一句,翻了个身,双手搂着綦妄的腰,在他肩上蹭脑袋。

  “师尊……你别走……抱抱……”

  他们用这种奇怪姿势骑马,怎能不引得路人频频回头,綦妄尴尬地用毯子把人蒙住,心想着等人醒了就再掐死解恨!

  到了第五天晚上,丹田封印的敛气效果骤然减退,灵气飘散,綦妄立即察觉到权青实醒了。

  他也跟着长长舒了一口气。

  上回有玉剑照顾,不用他费事,这一次权青实重伤患病,他全程伺候,累得好几天没能睡一个安稳觉,脾气也更加暴躁。

  “醒了就滚下去!”

  权青实半梦半醒,迷糊道,“师尊,我渴……我想喝水……”

  他说着话,还伸手在綦妄身上抓,似乎在找水喝。

  綦妄强忍怨气,嘴里含住半杯茶水,低头去喂。

  他动作轻车熟路,先用大手捏起下巴,用舌|尖撬开齿关,再慢慢放松嘴唇,把茶水一点点渡过去。

  权青实乖乖饮了水,忽然意识清醒,抬手推人。

  綦妄强迫着把另外半杯茶也喂进去,才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

  他心高气傲,不可能像丁勇一样用小勺子一次次伺候人喝水,这几日权青实昏睡不醒,闹着口渴却不能饮食,这样喂水对綦妄来说最为方便。

  权青实窝在綦妄怀里,双手使劲,“你……你……你无耻!”

  綦妄一把拽过权青实的手摸|在自己身上,“你还有脸说我?”

  “看不见就用手摸摸,我现在这副狼狈样子全是拜你所赐!你方才做得下流事都不记得,怎么还有脸说我无耻?”

  他身上两层衣服全被扯开,几乎袒着胸膛,衣衫不整。

  权青实不肯摸,抽手回来,“你少胡说八道,我昏迷不醒能对你做什么?”

  綦妄将人从身上推下去,冷冷道:“哼,我也是大开眼界,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是另一幅嘴脸,就爱往人怀里钻,隔着衣服都不行,偏要贴着皮肉。我若不拦着你,你就要在我怀里找|奶吃了!”

  权青实听得面红耳赤:“不可能……你骗我!”

  綦妄发出冷笑:“你若不信,我现在就把客栈掌柜叫上来,让他当面跟你说说,你今天是怎么耍赖撕我衣服的。”

  “把你按在旅店你就折腾,连晚上睡觉都要死命搂着,但凡把你推开就闹着冷!还哭着说什么再也不要离开我了,权青实,你是不是让色鬼夺舍了?”

  綦妄心知肚明,他是将自己当做了娘亲和鹤元真人才会格外亲昵依赖,此刻却故意不说实情,把梦中角色换成了自己。

  就算客栈掌柜来了,讲得也是他像个闹腾的小孩一样缠人不止。

  权青实羞愤交加,开始抵赖:“那些事都不是我想做的!早知这样,你还不如把我扔下,让我自生自灭!”

  “你以为我没扔过?!”

  綦妄整理被撕得皱巴巴的衣襟,他扔了好几次,到底是舍不得这道封印,每次都捡回来了……

  为了灵气,为了修炼,他是不得不忍辱负重。

  可是平白被骂,他心中有火,连同上次被冤枉找小倌的旧账也翻了出来,恶声说道:“权青实,你给我听好了,我留着你只为敛气,给你喂汤喂水也是怕你渴死,你少在那自作多情,胡思乱想!”

  “我对你从来都没有别的心思,假如我有,那就让一百零八道天雷劫把我劈成灰劈死!”

  不待人说话,綦妄又“啪”的一下将一碗白粥放到他面前:“醒了就自己吃,省得我喂,你当谁愿意喂你?!”

  他们此时在客栈房间,正在桌边用饭,綦妄晾着一碗粥还没喂,人就醒了。

  权青实呆呆坐着懵神,满脸羞红,无意识地咬着嘴唇。他无力反驳,好像矮了一头。

  “别发愣!快点吃!”綦妄怒吼一声。

  权青实被吓得一抖,手里摸着勺子,抱着碗,低头吃粥。

  那模样可怜兮兮,委委屈屈,像小猫似的。

  綦妄揉揉眉心,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到权青实的脸上,那两片嘴唇此时一开一合,带着一层湿润的光泽,被舔得格外红润,看着软乎乎的……

  他匆忙挪开视线,心跳却莫名地强劲起来。

  ……

  二人沉默地吃完这餐,綦妄抱着他去床上,权青实难得没有反抗,顺从得很,可是綦妄仍觉得难受,仿佛被人惹恼了似的,想要做些什么发泄一通才能痛快。

  他把人朝床上一丢,“你在想什么,像个木头。”

  权青实大病初愈,身体还很虚弱,他撑着胳膊坐起来,慢慢问道:“花郎君和那些狐妖可都平安逃脱了?那天晚上最后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

  綦妄翻个白眼:“少操心吧,人家都活得比你好。”

  权青实还是不放心,“那宅子到底怎么回事?老鼠为何会浑身长草,疯魔吃人,这不合常理。”

  “那间宅子里住着一位狐妖,书房里有很多医书和药草,不知道是在搞什么奇奇怪怪的咒法。”

  寻常动物性情突变,身躯有异,多数都与煞毒侵邪有关。綦妄保留了一本柳郎中的手笺,可惜看不懂上面的金体铭文。

  “也许是碰了什么邪祟之物,不慎引来煞气才会殒命鼠口,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怕除了那只狐狸的鬼魂,再也无人知晓了。”

  权青实低头轻叹:“唉……仙门式微,尸鬼横行,现在又出了这种怪事,希望别再有人被害了。”

  綦妄走到床边,肩膀依着床架,“我倒要问问你,舍己救人这种蠢事你还要做几次?你可知石桥山里灵脉枯竭,这回若不是我把灵气借给你,你就要一命呜呼了!”

  为了让灵铠成形,他耗费了不少灵力,再加上消除鼠群耗费的法力,这一个月从权青实身上得到的几乎尽数还了回去,根本没占到什么便宜。

  对綦妄来说,这样浪费灵气简直是暴殄天物,不能忍受。

  谁知权青实听了他的话,一点也不领情:“你下回不必管我。”

  “下回?你还想有下回?”

  “我是说,我没那么容易死,你根本不用费力救我。”

  察觉话有深意,綦妄追问:“你说清楚,你到底死过几次?”

  权青实把脸转向里面,并不回应。

  綦妄转念一想,忽然明白了:“哦,你是不是以为死了就能摆脱我,所以故意豁出命去?我告诉你,你是我的东西,要再敢寻死,我就……”

  “我不是你的东西!”

  权青实猛然转身,直面綦妄,“你袖手旁观我管不了,我除妖救人也不用你管!要是不能逃走,我宁肯救人而死,也不愿在你身边苟活!”

  “权青实,你是不是过得太舒坦,忘了我的手段?”

  綦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可权青实毫无惧色,挺起胸膛,“你的手段尽管使出来!我死都不怕,还会怕你?”

  争吵中,他双眸紧闭,面色冷厉,纤长的睫毛因为愤怒而不停抖动,仿佛寒风中不屈不挠的傲雪枝梅。

  可这副模样蒙着一层虚弱的病色,轻易就能被折断,更引得人心生恶意,想要将他的抗拒全部粉碎。

  綦妄对着他,还没行动,自己的呼吸却率先乱了,他的心紧跟着怦怦乱跳。一股陌生的冲动在身|体里蹿升,如野火烧着心肝,令他身躯发烫,驱使着他去做些什么。

  綦妄视线向下,盯住那两片柔软的唇瓣……他很想朝那淡色的嘴唇狠狠咬上一口……

  似乎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綦妄慌忙收住心神,压制住那怪异的邪念,沉着声音说:“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带到怨都鬼府关起来!”

  “你一辈子都看不见活人,我看你能救谁!”

  他说完就翻身下床,匆匆出门,把房门“砰”的一声狠狠摔上。

  綦妄冲到后院,在凄凄夜色中站了半天,寒风卸掉了他身体里的热,却无法遏制那团难平的躁动。

  不对……不对!

  他方才想做的事与之前都不一样,不是心血来潮的戏耍,也不是一时兴起的逗弄,更不是恶意满满的报复。

  他似乎是真心实意想要吃了权青实?

  为何突然想要吃人呢?

  难道是入魔了?

  綦妄紧张地原地踱步,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但他每次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权青实方才的模样:仰起的脸,拧结的眉心,纤长的睫毛,苍白的皮肤,抿紧的嘴唇……

  仿佛一枚等待采撷的果实。

  綦妄控制不住地回想那个瞬间,他们离得那么近,几乎脸贴着脸,鼻尖挨着鼻尖,连呼吸都绞在一处,而且越来越近……

  綦妄徒然烦得要命,气急败坏,一脚踢碎了路旁的岩石。

  权青实……

  我到底要拿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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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劝綦妄……不要随便发毒誓……

  綦:劝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