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萧茗风的那场车祸只是个巧合, 岳向华确实是冤枉的,是雷震霄自作主张要杀了他。
早在十多年前雷震霄就想直接把萧茗风做掉了,留着这么个定时炸弹玩养成那不是有毛病吗?是岳向华强烈反对这件事才作罢。而最近洛城风声很紧, 年后督导组又要来调查, 雷震霄想着还是把萧茗风直接做了干净。
可当他在医院遇到叶雪后忽然又有了新的想法。
出于习惯,他调查了他女儿的女朋友, 没想到竟有意外惊喜。那个女孩竟是萧凯东的女儿, 他顺带查了一下萧凯东的前妻林菀,有趣的是他搜到一幅林菀的代表作——《双子星》。
画里是两个从发型到服饰都完全一样的小孩子, 大概就是她的那对龙凤胎了。这样的两个小朋友, 如果只看背影应该分不清谁是谁。
他忽然想起那天叶雪听到他说话后眼中的惊恐。
按他宁可错杀一百的行事风格应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叶雪做掉再说, 可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依楼带着哭腔求他帮忙找叶雪。如果依楼知道他杀了叶雪一定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他能从两个女孩相处的日常看出依楼有多喜欢那个女孩, 而依沉似乎也认准了要把依楼的未来交到那个女孩手上。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会变得那么优柔寡断, 大概是当他看着依沉身上的管子越来越多, 忽然意识到依沉是真的要离开自己了。如果到最后依楼对他都只剩下恨, 他的人生就真的没有一丝丝人情味了。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依沉确诊的那个下午第一时间找到了他, 和他分享了这个消息。他当时感觉自己整个世界都要坍塌了,可依沉竟还带着几分释然的喜悦。
当他信誓旦旦地说要找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给她治病时, 依沉只淡淡说了句, “别挣扎了,我活不了多久的。”
他蓦地抱住了她。依沉感受到了他急促的呼吸, 有点想笑。
“沉沉,我是真的爱你。”
“嗯, 我信。”依沉说得轻描淡写。
“你走以后,小雨……”
“哦, 小雨你就不要管了,还是让禹空照顾她吧, 我已经跟他谈过了。”
雷震霄没有反驳,或许依楼以后由禹空照顾会更好,他在娱乐圈的羽翼应该已经足以庇护依楼了。
“但我最后一段路可能还需要你照顾,”依沉笑靥如花地歪着头,“依楼还是个孩子,突然要面对重病的妈妈以及给妈妈办后事应该会很难吧?她需要有个成熟的男人来帮一把,而我又自私地不想让禹空看见我丑陋的样子。”
永远是这样,最美的、最好的留给禹空,残忍的都留给他面对。
雷震霄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对他的报复。
依楼第三次签病危通知书、确定抢救措施时,医生跟她说这回是真的悬了,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吧。
她签字的手一直在颤抖。
许是回光返照,依沉竟有那么一小段时间状态还不错。她颤颤巍巍地把依楼那只戴着婚戒的手和叶雪戴着婚戒的手叠放在一起,吃力地说,“你们要是能一直相爱,白头偕老就好了。”
她没有足够的底气强势地要求两个孩子未来一定要幸福,因为她知道一份感情要想在风风雨雨中走过几十年会有多难。那些感情要么破裂了,要么变质了,只有极少数能做到几十年如一日。
她又冲雷震霄招了招手。
他心头一热,哪怕她再爱禹空,陪伴她最后一段时光的人也是他,蹲在她床头听她说人生最后的嘱托的人也是他。
她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已瘦得如同枯槁,他忽然想起两人初见时,依沉那双肉头的小手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哑着嗓子说,“哥哥,我怕。”
“雷月月。”她好久没这么叫过他了。那是从前他第一次给她写自己名字时她误读的名字,之后两人恋爱时她总会那么叫他。
雷震霄不禁红了眼眶,他人生中全部的柔软都给了依沉。
“帮我给禹空打个电话吧,我想最后再听听他的声音。”
也只有依沉,能找到他身上唯一一块还知道疼的地方,狠狠地在上面插刀子。即使是人生最后清醒的几分钟,她也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他不好受。
雷震霄拨通了禹空的电话。
禹空当时正在化妆,待会要录一档综艺。
他没存过雷震霄的号码,因此第一次电话打过来时他没接。雷震霄执著地又打了第二次,第三次。禹空见对方那么坚持,估计是真有什么正经事找他,于是示意旁边的助理帮他接电话。
“喂,是禹空吗?我是雷震霄,依沉有些话想和你说。”雷震霄知道依沉的时间不多了,没废话太多直接切入主题。
禹空皱起了眉头。依沉有事找他为什么要雷震霄给他打电话?他对助理指了指综艺的logo,助理立即会意,“禹空老师现在正在录节目不方便接电话,我让他待会给您回电话行吗?”
“没关系,不用回了。”雷震霄冷冷地挂断了电话。
等他回电话的时候依沉可能已经不能说话了。
禹空觉得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他照常录了综艺,忙活了十来个小时才收工,回酒店的路上他随手翻了下朋友圈,无意间刷到了依沉工作室一个音乐人发的一条文字,大概意思是恩师依沉人多么多么好,是她的伯乐,如果不是遇到依沉她就不会拥有现在的人生。
禹空特意看了下日期,还没到依沉的生日呢,怎么突然拍领导马屁,而且措辞还这么沉重。他私信了那个人,问他是什么情况。
她说依沉今天中午的时候去世了。
禹空犹如五雷轰顶,他忽然想起了上午化妆时的那个电话,或许,那就是依沉意识尚存时最后的心愿,想和他打个电话做最后的嘱托。可他却让助理骗她说自己在工作,不方便接电话。
他立即给雷震霄回了电话,这回换雷震霄不肯接听电话了。他又打给依沉。他始终觉得这应该是个恶作剧,不久之前她还那么鲜活地站在他面前,拜托他以后好好照顾依楼……
是啊,她为什么会突然把依楼交给他?
“她是因为什么去世的?”他发微信问那个音乐人。
“胰腺癌,发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原来她来找他的时候就知道了,却不肯告诉他。
他本来想撑到酒店的,可当他看见朋友圈里缅怀依沉的信息逐渐刷屏,他的眼泪终于收不住了。
那是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
他永远记得那个雨天,他绕过钢琴,看到那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笑靥如花的少女。
她说话总是故作老成,她总把他当成小男孩,她对他的示好永远无动于衷。就当他几乎绝望想放弃时,她又突然主动给他机会,说试一试也行。他永远捉摸不透她的态度,在那段感情里他才是那个患得患失的弱者,哪怕他是主动和她提出分手的那个人。
他一度以为她不爱他,可她却又在人生最后的时刻给他打了个电话。他的纠结在依沉的死亡面前变得毫无意义,他再也听不到依沉叫他小空了。
他从最初克制的抽泣,变成最后失控的痛哭,助理吓得不敢吱声。即使是他拍过的最悲情的一部电影,都没见他哭得这么悲恸。
夜色越来越深,城市的灯光再繁华也点不亮夜幕的星星。
当禹空为依沉不顾形象地恸哭时,依楼已经哭不动了,在雷震霄车的后座,萎靡地靠在叶雪的怀里。
依沉死后的所有相关手续都是雷震霄在办,从心电图机打印出确认依沉死亡的心电图时,依楼就像失了魂。
她机械地哭,机械地和依沉告别,就好像一切都是提前写好的程序。尽管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当那一刻真的到来时她还是比想象中更脆弱。
“小雨,难受就哭出来,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别憋着。”雷震霄说。
依楼大脑一片空白,听了雷震霄的话也是反应了许久才回答说,“哭累了,歇会儿。”
雷震霄把两人送到了依沉的那个老房子,按正常火葬的流程,通常要把逝者的衣服用品也一起烧了,她得回去简单收拾收拾。
“用不用我陪你?”雷震霄问。
“不用,叶子陪我就行了。”
看着叶雪和依楼逐渐隐入楼道的背影,雷震霄越发纠结矛盾了。现在不是依楼恨不恨他的问题,是如果那个女孩也突然死了依楼还能不能活下去。
依楼和叶雪回到了老房子里。
依楼疲惫地枕着叶雪的大腿窝在沙发里,眼泪默默地涌出,浸湿了她的牛仔裤。
“怎么办,”叶雪无助地帮依楼拢着头发,“我从来都不会安慰人,大概只能陪着你一起哭。”
依楼握住叶雪的手,“叶子,我没妈妈了。”
叶雪能想象到她的痛苦,却永远也无法体会和她一样的痛苦。毕竟她和林菀没有依楼和依沉之间那种深刻的情感。
“没事,你还有我。”
“小时候依沉最讨厌我打架了,但我每次打架回来她骂过之后晚上都还会搂着我睡觉。”
“没事,以后我每天搂着你睡。”
“她特别特别爱我,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说我不想叫雷潇雨了,她说我小时候天天吵吵爬楼梯辛苦,想住在一楼,以后就叫依楼。我把头发剪得像男孩子一样她也没说我,反倒夸我这样一定很招小女孩喜欢。除了唱歌,她每件事都依着我,到最后连唱歌这件事她好像都不管了。”
叶雪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
“没事,以后我就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