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之远选了间还算有规格的客栈, 老板见来了生意忙迎上来,见着明颜时他明显愣住,可能是从没见过生的这般清冷矜贵的俊公子, 一时间有些失态。
“请问贵客, 是用餐还是住店啊?”老板这话说的绝不是客套, 眼前这四位虽穿着简朴,但从气质上都能瞧出绝非等闲,他这可是许久都没有这样的贵客上门了
萧之远,“用餐加住店。”
老板, “好嘞, 那么几位要开几间房?”
“四间。”
老板,“额,一个人一间啊?”
云羽寒上来接话, “那多浪费啊,两人一间吧, 我与颜颜一间,你与季欣一间。”
萧之远、季欣, “???”
季欣不敢违抗云羽寒的命令, 只能在一旁拼命的给萧之远递眼色, 萧之远接到信号, 忙不迭的反驳道:“你想的美!我要与我家陛——公子一间!”
云羽寒挑眉, “你一个下人, 跟主子睡一间房不合适吧?”
老板:哇!看起来这么贵气的公子竟然是下人?
萧之远,“你说谁是下人呢?你身边的是我可不是!”
季欣,“哎你说谁呢?”
“……”
见他们又开始争吵不休, 明颜揉揉酸疼的眉间,道:“都闭嘴。”
鸦雀无声。
“别太铺张了, 就两间房吧。”
云羽寒笑的合不拢嘴,连连道:“如此甚好。”
萧之远眉毛都要拧成麻花了,明颜这时递过来眼神,“你与我一间。”
萧之远愣住,这不是幻听吧?他高兴的像被皇帝翻了牌子的妃子,就等着沐浴焚香敬受皇恩了。
云羽寒的笑僵在嘴角,他拉着明颜,“不行!他对你图谋不轨,我不会让你们住一间的。”
云羽寒死死拽着明颜的袖口,“你要非这样,那咱三一间。”
所有人,“……”
明颜舟车劳累顿感困乏,他叹口气,“那我与季欣一间,你与萧之远一间。”
季欣瞪大眼,对上云羽寒煞气弥漫的眼神,他连忙摆手退到几米远,“别别别别,我不要。”
萧之远哪里肯,他与云羽寒针尖对麦芒,这一晚还不得将客栈的房顶给掀开。
“我不要!我不跟他睡一间!”
明颜心意已决,“就这样。”说罢就要转身上楼,云羽寒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拉住,他吞咽下,磕磕巴巴道:“那还是一人一间吧。”
明颜嘴角透着难以捉摸的笑,学着他的口吻,“这样多浪费啊。”
“季欣!”
季欣赶紧拿出锦囊,从里面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老板,郑重道:“四间!”
楚国国库空虚,渝国可是滔天富贵,不差这住店的几个银钱,老板有些迟疑的接过来,心想这四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听起来那么乱呢。
明颜前脚刚踏进房内,后脚云羽寒和萧之远就肩并肩的挤了进来。
“颜颜。”
“颜哥哥。”
“……”
明颜用指尖划了下桌面,还算干净,他撩撩裙決坐下,然后抬眼望向两人,“有事?”
萧之远率先道:“晚饭想吃什么?我叫厨房准备!”
云羽寒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明颜也懒得跟他计较,扶着额头道:“不吃了,没胃口。”
萧之远,“不吃饭身体可是受不住,我去叫他们炖点汤来?颜哥哥好歹喝一口。”
明颜挥挥手算是默认,萧之远转身走了,云羽寒别别扭扭的站在那,也不坐下,时不时的瞟一眼明颜,像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似的。
明颜不耐烦道:“有事就说。”
“没事,我只是想跟你多呆一会。”
“…….”
“你与我在轿撵中独处了七八个时辰,还多待会?你不如直接说要住这!”
云羽寒两眼放光,“可以吗?”
“你说呢?”
对上那双寒气四溢的眼,云羽寒只得坐在明颜对面,道:“那行吧,我待一会就走。”
明颜白他一眼。
云羽寒也不说话,像个怨夫一样坐在那,用幽怨的眼神看明颜,不知道的还以为明颜将他怎么地了。
“你又怎么了?”
云羽寒,“没怎么,跟自己生气。”
“……”
“都怪我,从前你对我那么好,哎。”
“要是我没做出那些事,现在的我们该多开心啊,还像从前那样日日都在一起。”
“从前我羞于说出口,我其实特别喜欢跟你黏在一起,喜欢你陪着我,我怎么胡闹你都由着我。”
“我在别人面前板着脸,只有在你这才愿意放下所有的戒备。”
“我明白你对我的心意,也正是因为这样,南风知我意我才敢肆无忌惮的伤害你。”
“我以为你不会离开我的。”
“我从没想过你会离开。”
“……”
云羽寒越说越起劲儿,念台词似的,一句接着一句都不带停的,那些在深夜中的悔恨不已,他都缓缓道出,从前藏着掖着不肯说,都要将他憋疯了。
明颜锁着眉头看他,“你念念叨叨的说什么呢?”
“忏悔。”云羽寒诚挚的看他,“忏悔自己对你做的那些混账事。”
曾经的云羽寒是怎样的意气风发,在明颜的印象中他是特别骄傲的,走路永远都高昂着头,许是多年战场上养出来的血性,让他看起来就很有威慑力,那时他的一颦一笑在自己眼里都是那么的耀眼。
那时的明颜觉得命运是眷顾他的,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遭受的苦难都是为了遇见云羽寒。
无论是儿时还是少年时,云羽寒都是将他拉出深渊的唯一救赎。
可走到最后才发现,那只将他拉出深渊的手,也可以将他再次推向地狱。
再也翻不了身的地狱。
明颜再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爱他,没了期盼,没了奢望。
坐在冰冷的皇位上,行尸走肉般活着。
要不是为了报仇,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支撑他走下去。
明颜再次看向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真觉得恍如隔世,若是儿时没有遇到云羽寒,那他这一生又会是如何呢?在宫里被那些兄弟们欺辱,没了去渝国的遭遇,也没了夺位的想法,更没了殊死一搏的决心。
如此说来,倒是云羽寒成全了他。
“不必再说这些。”明颜显得有些疲惫,“我真的不想再听了,过去那个愚蠢的自己,他早就该死了,在那个寒冷的冬天,他就该死在漫天纷飞的大雪里。”
云羽寒看着他,柔声道:“儿时我们相遇时,是冬天吗?”
明颜呼吸一滞,“不记得了。”
“没事,我们可以慢慢想。”云羽寒笑了笑,“我会想起来的。”
“那个锦囊,你留了这么多年,那花线都斑驳掉色了,里面的草药也都干了。”
“我叫母后重新绣了个,到时拿给你,好不好?”
“不好,锦囊里的草药已经医不好现在的伤了,要了也无用。”
“颜颜。”云羽寒刚搭上明颜的手背,萧之远端着餐食闯进来,明颜忙将手抽回来。
“颜哥哥,我要了点银耳汤,这东西晚间喝了也不伤胃,还好消化。”
“好。”
萧之远将餐食放在明颜面前,将汤勺递过去,转头看向云羽寒,“你怎么还在这?”
云羽寒看着明颜,情绪有些低落,“那你慢慢喝,我先回房了。”
萧之远狐疑的看着他的背影,“怎么了?颜哥哥将他伤着了?”
明颜横他一眼,“别在这贫了,眼下出了京都,咱们该提高些警惕了。”
“明白。”萧之远趴在明颜耳边轻声道:“我带了几个暗卫以防万一。”
“嗯。”
走了七八日,终是出了楚国的地界,望着远处绵延的山脉,明颜在心里计算着日子,这次出宫时间有些久了,他有些放心不下宫里,面上难掩忧色。
云羽寒也懂了些察言观色,见明颜眉间爬上愁绪,他道:“颜颜是有心事吗?”
“没。”
“若是有什么难处你可以与我说,我会尽可能的帮你。”
“不用。”
还是那么冷漠,云羽寒叹口气,也开始望风景,此前他们换了轿撵,坐着倒也没那么劳累了,可一直窝在这难免烦闷,心郁气结,云羽寒便提出等到了下个地界,想要出去逛逛。
带着明颜。
“颜颜,等下到了客栈,安顿好后我们出去逛逛呗?”
“从前渝国那么好的景致,我都没带你看过,眼下到了异乡,更该领略下当地的风土人情,只当是缓解心情了,如何?”
明颜,“不必。”
“到时我们换身平民的衣物,我带你去逛市集,去逛卖小玩意的店铺。”
“我一直想送你块成色好的碧玉,听闻途径的小镇就有盛产玉石的,到时我们去看看吧。”
明颜还是望着外面,淡淡道:“你这样真的挺没劲的。”
云羽寒低垂着头,“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你从前喜欢的样子了。”
“我也不想变成这样,患得患失,自怨自艾,没半点骨气。”
“即便我卑微成了这样,你还是拒我于千里,当真是狠心。”
“要是你做错了事,这般苦苦哀求我,我肯定舍不得不理你。”
“哎,我可真是命苦。”
明颜,“……”
“你整日絮絮叨叨的,就不能安静会吗?”
云羽寒目光中透着耿直,“你从前说我这样很可爱的。”
“你说你喜欢听我说废话的。”
明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