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羽寒提笔在那薄唇上勾勒下, “这回呢?”
李世才凑过去,“眼神也不对,太冷漠了, 眉眼要弯一些, 看着才亲切温和。”
云羽寒画功太差, 直将画改的面目全非,像含着怒气似的,他将宣纸粗暴的揉成一个团,毫不留情的扔到远处。
李世才弯着腰过去捡起, “慢慢来嘛, 殿下儿时也没空学这些。”
云羽寒将笔一扔,无力的靠着椅背,自己笨手笨脚的, 除了会打仗还真是一无是处。
“李世才。”
“哎,奴才在呢。”
云羽寒沉沉道:“宸妃, 你了解多少?”
李世才长长的舒口气,“宸妃娘娘啊。”
宸妃本名顾宁, 是那时礼部尚书的女儿, 因为了不嫁给大她几十岁的皇帝在选秀中故意扮丑而得名, 皇帝觉得她性情活泼, 便想将她留在宫中, 许给终日寡言少语的云景。
李世才笑笑, “没人看好的事儿,却真的成了。”
云羽寒也忍不住笑,“父皇说她很幽默风趣。”
“是啊, 那是后宫中很少见的女子。”李世才回忆着,“起初宸妃与陛下琴瑟和鸣, 恩爱异常,可惜啊——”
云羽寒,“可惜什么?”
“帝王终究是帝王,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宸妃娘娘也很少笑了。”
“自陛下娶了皇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宸妃娘娘心里自然难过。”
“宸妃娘娘装作不介意,他只是不想叫陛下为难。”
“最终她还是没能放过自己,在一个漫天飘雪的日子里,永远的沉睡了。”
李世才面露惋惜,“听说十二皇子都是陛下执意宸妃娘娘才肯生的。”
云羽寒看了眼缩在他脚边睡觉的团团,突然理解他父亲为什么对云乐宁那般好了,那可是他与宸妃娘娘最后的羁绊了。
“父皇也会后悔吧。”
李世才不解,“什么?”
“娶了皇后,娶了我母亲,娶了那么多的妃嫔,若是不娶,兴许宸妃娘娘还在的。”
李世才知道他这是又想起明颜了,劝解着,“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再假设也没什么意义。”
“是啊,都过去了。”
云羽寒抻抻懒腰,“睡了。”
明颜刚走的那段时间,或许是执念太深了,云羽寒经常梦见他,都是些琐事,甚至醒来都记不清细节,但还是会让云羽寒回味许久。
他也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啊。
云羽寒想,他至今没能忘了明颜的缘故可能就是因为亏欠。
觉得愧疚。
要是能当面说一声对不起,说不定心里就释怀了。
睡了没一会云羽寒就醒了,嘴角隐隐还挂着笑,待灵魂逐渐从梦境中抽离出来,他的笑也随之消失。
他又梦见明颜了。
云羽寒骨子里他是个闲不住的人,而明颜却是性子沉静,就寝前他都会靠在软枕上看一会书,也不怎么说话,云羽寒就喜欢在旁边捣乱,他稚嫩孩子气的一面也只有明颜见过,起初明颜还能应对,后来也只能将书放在枕下与他周旋。
云羽寒体格健壮,明颜哪里是他的对手,每次都被压制的动弹不得继而落败。
明颜有时也会嫌云羽寒幼稚,但还是会乐此不彼的陪他瞎胡闹。
梦中的一切那么真实,云羽寒的指尖似乎都留着余温,可他紧了紧,只有冰冷的被褥。
云羽寒又失眠了,脚下的团团倒是睡的香甜,还打着鼾,待到天边放了亮,云羽寒起身洗漱。
自打明颜走后除了李世才他再没要别的近侍。
即便是李世才,也没贴心到将火炉挪置于锦服下驱散寒气,或许别人都觉得他是将军,这点凉气算不得什么。
没人那么做,云羽寒也没提。
还是很平常的日子,云羽寒去云霄殿上朝,随后被云景留下,猝不及防的,云景拿出了禅位诏书。
云羽寒楞楞地还没反应过来,云景道:“这里就交给你吧,朕带着乐宁去溪河山庄。”
溪河山庄位于渝国南面的安郡县,是宸妃的故乡。
云羽寒接过诏书,看了许多遍,面上异常的平静,平静的有些诡异。
他看向云景,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的问题,“父皇没想过要乐宁做皇帝吗?”
云景定定的看他,苍老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
“没有,这个位置不好坐,既然你想要,朕就给你了。”
“儿臣不敢。”云羽寒跪在地上,一时语噎。
“这不就是你一直想得到的吗?”云景饶有兴致的看他,“怎么看起来没那么开心啊。”
云羽寒捧着诏书,心口隐隐作痛。
“朕会叫礼部择个吉期,现在你沉稳了许多,将渝国交给你朕也算安心。”云景离开龙椅,走过去将云羽寒扶起,“朕就在那看着你,若是令朕失望,这天下你还得还回来。”
云羽寒吞咽下,“那、那母妃呢?”
云景想了想,“留在这陪你吧,朕只带乐宁前去,其他的,你且好好安置。”
“儿臣明白。”
云羽寒捧着诏书,前呼后拥的出了云霄殿,身边的官员都在讨好着问询登基的相关事宜,云羽寒仰头看看碧蓝色的天,莫名的压抑。
他麻木的走回太子殿,拿着诏书的手都在不自主的抖,云羽寒从前以为自己可以心无旁骛的做个孤家寡人,他不需要谁的爱,也不需要谁的陪伴,只要能坐上皇位,成为渝国最有权势地位的人,这就是他的夙愿。
可这一天真的来了,他好像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开心。
云羽寒曾经设想过,等他登上皇位,立马封他母亲为太后,再也没人可以欺压他们母子,他可以站在高位俯瞰所有人,可以高枕无忧的将所有人的命运都握在自己手中。
他还答应明颜会给他名分,会陪着他。
可如今呢?
好像什么都按着自己的设想,但哪里都不太对劲。
云羽寒在书房应付完礼部的人就转身去了贤贵妃处,门口的下人见了他忙下跪,“殿下,奴才去通报。”
“不必。”云羽寒走进去,贤贵妃正坐在桌旁发呆,面前堆着的礼品盒子都快将她淹没了,见云羽寒来了她勉强挤出抹笑,“寒儿来了。”
云羽寒看她神色,想必是知晓了云景要去溪河山庄的事,相伴几十年,得知自己被扔下那一刻她心里定是不好受的吧。
“母妃。”
贤贵妃招呼他,“过来坐,坐到母妃身边来。”
云羽寒成了皇帝,贤贵妃也成了太后,这世上没有比这再尊贵的身份了,可他们都被心爱的人抛下了。
“母妃,在想什么?”
贤贵妃眉眼稍稍落下,小巧精致的脸庞爬上愁容,“没什么。”
云羽寒握着她的手,“在想父皇吗?”
这话一出,贤贵妃的眼圈儿登时红了,她挣脱云羽寒,用手帕点了点眼下的泪,委屈的扭过头去。
“母妃。“云羽寒安慰着,“您就当留在这陪陪儿臣,若是您也走了,儿臣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贤贵妃稳稳心绪,低声道:“是啊,母妃现在只剩你了。”
云羽寒一阵心酸,明明都是从前期盼的,怎么如今就什么都变了呢。
贤贵妃用手帕擦着眼角的泪,克制的啜泣着,“那我这几十年又算什么呢。”
“以后儿臣陪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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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祺年,云羽寒在渝国正式登基称帝,史称“靖王”,定年号为“舜”。
尊云景为太上皇,贤贵妃为皇太后,太子妃为皇后,云景的其余妃嫔也封了太嫔太妃,几个闲散兄弟也都给了吃饷的闲职。
百官朝贺,举国欢庆。
忙碌了一天,云羽寒肩酸背痛,他从未想过皇帝的衣服会这般沉重,帝冠也压的他脖颈生疼,还要坐在上面听他们叽叽喳喳的说些琐事,简直是劳身焦思。
“陛下。”李世才走过来,为他褪去华服,“累着了吧?”
“快给我揉,这些人怎么那么多废话啊,听的朕头都大了。”
李世才呵呵笑着,“陛下啊,您这刚登基就喊累可是不行。”
“等下将勤政殿里的奏折拿来。”
“陛下不歇歇吗?明日再看也来得及。”
云羽寒叹口气,“很多事还是趁着现在做。”
李世才观察着他的神色,踌躇着开口,“陛下,您要不要再挑选几个近侍伺候?”
“你累了吗?”
李世才手上的动作停下,“不是,奴才只是觉得如今您已经是皇帝了,不比从前。”
“不必。”云羽寒拿起桌上的茶抿了口,“别按了,你去歇着吧。”
“好,奴才去给您拿奏折。”
李世才还没等迈出门槛就被云羽寒唤住,有些迟疑似的,“那个,朕要是没记错的话,各国若有新帝登基,其他国家是不是要写贺表?”
李世才道:“回陛下,确实是这样,有些关系好的邻国还会赠些奇珍异宝来祝贺。”
云羽寒眸中露出期盼,“明颜也会给朕写贺表吗?”
“……”
李世才遮遮掩掩道:“按理来说是的,渝国与楚国关系尚可,想必是会派使臣来送贺表的。”
“知道了,下去吧。”
云羽寒有些激动,明颜要给他写贺表啦,他的字银钩虿尾,跟他的人一样干净娟秀。
他简直有些急不可耐了,可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云羽寒都已经收到七八个国家的贺表了,独独没有明颜的,他也找人问了,按着路程该是早都到了。
所以明颜根本没给他写贺表!
云羽寒开始生闷气,然后化身桌面清理大师,明颜因为跟自己赌气,竟连规矩都不守了,还真是小气。
听着屋子里的响动,团团又八卦的走进来,见地上有散落的糕点他凑上去闻闻,然后开始大快朵颐。
云羽寒上前将它抱起,将团团的脸掐着,“就知道吃!你主人怎么那么小气啊?这都多久了还与朕过不去,你不许吃了!替他赎罪!”
团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