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渡桥>第十四章 海苔肉松小贝

  其实蒋南平还总是想着要叫刑济铎同妹妹复婚,他总觉得这个男人手上有着超乎想象的财富与权力。因此即便是蒋湘回了家,蒋家也总是要若有若无地摆着一副亲家的姿态,频频同刑家的人相处来往。

  刑济铎年轻时叛逆锐利,在刚接受刑家产业,大刀阔斧清算改革那会儿也算是严苛,但不消多久他便开始变得深沉稳重。外人并不太多知晓刑家内部的事务,只得羡慕这望族给予他坚实的后盾,于是令他能够作为开拓者雄心勃勃地扩张事业版图。

  刑济铎对于他家族的支持和领导确实叫人称赞羡慕的——这甚至连带着他对于蒋家的待遇,即便已经是前妻前亲家,但刑家每一年投给蒋家的钱并不在少。

  这终归还是源于刑母对蒋湘中意,破门开窗道理总是不出错。她在的时候责怪她未能育下一男半女,然而确真离婚后,一见着姓顾的又要卷土重来,于是不消几个月便又想起蒋湘就算是个无用的花瓶,那总归还是比一个外来的玩物白白上位要好。

  退一万步说,那如何也是蒋家的人,大千金和野妖精,怎么都是前者能互惠互利。蒋湘没有手段,不代表蒋家就没有。

  于是这藕断丝连起来,终究两家还是断不了这样那样的联络。纵使刑济铎并不大参与这些私人感情流通,但他作为家主如何都有着要打发全家老小的责任。

  前一段时间方抽调出来一批娱乐公司和酒店房产到顾濡那里去,假使现在又要阻着他们再去凑蒋家那一伙,大概又要起不小的矛盾。刑济铎便把这件事情拖着,假装不晓得一样,由着刑济恺带着其他人接连地把家底往里面填。

  刑济桉对此颇有微词,因为蒋家这次的金融平台绝对是极大的机会,而二哥一直兴致缺缺的模样,看起来便会错失良机,最后极有可能便使他失去家长的地位。他主动同刑济铎提起,但他依旧是那样不甚上心的模样,仿佛刑济恺夺取并挥霍的不是他的钱,而他也不在乎这一整个刑家是昌盛还是落败。

  没有办法,他只能同顾濡讲,顾濡总是通情达理得多,并且能把话说进刑济铎耳朵里的。

  顾濡自然也会皱眉,但原因是在于刑济铎放任的态度。他甚至把慧安的事务都放下来,专心致志地为刑济铎查办蒋家的这件事情,自然心里会有些不舒服。倒不是说对于蒋湘乃至蒋家有什么特别怨气,他在见着蒋湘的时候甚至非常坦然地叫过婶婶,只是顾濡不认为一桩已经分离的婚姻仍然需要刑济铎这样去养着蒋家。

  在他看来,蒋刑两家的往来只是一桩不合算的买卖。

  顾濡一面着手洗白刑济恺原有的产业,一面想从其中捉来一些蒋家的蹊跷——但前一任管理者的无能让他难以下手,蒋家自己内部的账目也不可能随意地就让外人得到。这件事情也难以让刑济铎到明面上头质问,但更重要的还是,刑济铎确实维持一路无所谓地高高挂起态度。

  在顾濡重复地与他提起过两三回,但每一次都以滚到床榻上为结果后,他明白这件事情要么是刑济铎有自己的打算,要么是他真决定挥霍掉这一笔来让刑家割肉知疼。顾濡确凿笃定蒋南平的这个计划存在着问题,因此他并不担忧刑济恺会取代掉刑济铎的地位,但他自幼贫穷求生的经历使得他不那么赞同这种自损八千的断尾方法。

  作为刑济铎……算了,顾濡并不太清楚他在刑济铎处究竟是什么地位,但无疑他已经习惯性地永远在计算使刑济铎利益最大化的方案,并且进行实施。

  慧安的小顾总已经将近有两周都没有出现在公司了,代为他进行管理的是另一位合伙人——实际上顾濡应当才是那位后来的合伙人,慧安医疗公司原本便是关子宰家里产业的一小部分,只是大学时候他们打赌,结果关子宰便将慧安输给了顾濡。

  关子宰并不是昭城人,但匡州和昭城不过也只有一百多公里的距离,罕有地在一片如此近的土地上就有这样两座繁华一线城市。他的父亲是中山医院院长,姑姑则是医疗器械行业巨头,传统的医药世家让关子宰与他们这一群年轻的小子弟有那么一点区别,但是又不是那么大的区别。

  或许这也是造成他和顾濡关系这样好的原因之一,关子宰肖他的父亲,易近亲和的外表下面实际待人刻薄高傲,丝毫不在意大部分子弟手中的钱权。

  谁让他从小可见到可接触的都是直接捏着人命脉的刀子药品。和命比起来,再是大富大贵的人都多有跪在他父亲面前上赶着求送的份。

  但是顾濡这个人本身令关子宰感到可以结交,不光是因为他有本事,年纪轻轻便帮助刑家脱颖而出,在取得鳌头的进程里大有功劳,更因为顾濡在面对大多是事物时都冷静平淡的态度叫他觉得这是个不一般的人。

  他并非是那种机器一样无趣死板的冷漠,更像是良好精英教育里特有的高尚教养,与从底层攀爬,磨砺出的不惜血肉的理智的欲望,两种极端化的东西完美地混合在一起的产物。

  包括能够被顾濡纳入朋友的范围内,都让关子宰觉得不可思议。

  作为慧安公司里面为数不多,也可能是唯一一个知晓顾濡和刑济铎关系的人,关子宰明白接下来有好一段时间,慧安的大小事情都要由他来打理了。虽然顾濡对慧安很是负责,当成是自己的孩子也不为过,但有一些家庭中,还是有人会把配偶放在比孩子优先的位置。

  只是那个每天来递送保温饭盒的女孩子便总是要失望,不过几天下来后顾濡又给关子宰打了电话,说让她不用去慧安,直接送到刑家主宅也可以。

  电话显示的号码还是越洋电话,很明显顾濡现在并不在国内,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关子宰还是照做了,并随口提了一句你该不会真的对这女孩子有兴趣罢,没准她还真敢为了你飞蛾扑火,和刑济铎作对呢。

  顾濡的语气里带着一些疲惫,答说但这根本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关子宰还继续打趣他:“整个慧安都在等着吃瑶瑶和小顾总的喜糖呀,我可是伴郎西装都准备买了。”

  但是作为朋友,也又转了一下语气:“你总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顾濡,你不是个会拿一辈子这种事情当赌注的人。”

  顾濡的声线没有什么变化,但音调提高了一些:“关子宰,你应该多少知道刑济铎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电话两头突然都沉默下来。

  关子宰不是没有见过那位刑家家主,只是不甚熟悉,并且确实有些怵人。但他印象更深刻的还是大学期间发生的一些事情。追求顾濡的人并不在少,里面难免就有一些手脚不干净的,关子宰知道,有时候就是会有一些人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这所学校。

  有一次外出聚会,顾濡被灌得厉害,关子宰帮他打了备注里“刑叔叔”的联络人。那是他首次见到这位偶尔会出现来接送顾濡上下学的梅奔的车主。刑济铎应该比他们都大了十几岁,却没有一点叫人觉得突兀,实在要说便是这个男人身上的低气压叫人有一些不适,自动就有种变成小鸡仔的害怕。

  主要还是因为他进来时,在黑暗里有人在对顾濡动手脚了。

  关子宰没办法忘记,昭城三院过了几天接到了好是骇人听闻的一起入院,因为在现代社会里,这样挑断手筋又阉掉生殖器的事情实在太少见了,以至于从昭城传到匡州,又再传了回来。

  而那个人刚好就是他们认识的同学里中的一个,似乎那天晚上的聚会也在。关子宰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点让人不寒而栗,但听说那同学本身就是涉黑行业的某个少爷,没准是家里长辈事务处理不好,遭到报复罢了。

  但愿如此。

  顾濡又开口:“没事。我会处理好我自己的事情。刑济桉昨天跟我打电话,五院需要一批新的凝胶,你记得和他对接一下……”

  于是他们便重新把话题放回到正常的工作上头来,或许是“后路”这两个字触动了顾濡的心思。他向关子宰透露出有意让慧安进行缓慢地对外投资和转移,但是一定要一点一点来,否则可能会被刑济铎发现。

  如果不是趁着现在刑济铎还要忙于刑氏高层的事务,以及和蒋家之间虚与委蛇着,顾濡也断不敢有这个想法。刑济铎总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把眼珠子和莫邪剑都放在他身上。身侧顾濡的细致,以及坐稳家长位置后的蛰伏慵懒已经让绝大多数人遗忘了,刑济铎其实是个用阴险狡诈形容都不为过的角色。

  他的迟迟拖延不仅使得蒋家着急,也令刑家内部以刑济恺为首的一派产生不忿。刑母将刑济铎叫来问话,不插手生意上的,但告诉他蒋湘守身悔过了这么些年,一日夫妻百日恩,有没有破镜重圆的想法。

  刑济铎坐在这老妇人的对面,双手交叠在膝盖上,眯起眼睛咧嘴笑了笑。他不常有这样的表情波动,这个弧度还格外地阴森鸷冷。当初与蒋湘离婚,因为是那女人的错,所以是由蒋湘主动提出,并且说是自己配不起。一个女人委屈地哭,大家也便不好意思再多追问伤心事。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不清不楚的,反倒叫人觉得这段离婚并非感情破裂和利益冲突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再说,结婚离婚,刑济铎和蒋湘之间仿佛也就是一个本子是红是绿,蒋湘住哪间房子的问题一般。刑母现在倒觉得后悔,没有怀孕就没有怀孕,多少能把顾濡给赶出去刑家,钱都握在自家人手里不好吗。

  刑济铎开口:“我是当年父亲对不起您的产物,因而有责任。”

  他的语气很平淡,抬头与面前这个全家最年长的望者对视着。刑老太太莫名地便有些不寒而栗,纵然她的确是刑济铎的“母亲”,但此时她也能够明白这句话里包含的警告和默许双重意味。

  刑济铎终归还是姓刑,即便他成长时期在刑家得到的一定不是最好的待遇,可是最终仍然在家族陷入困难时及时拯救并重振了刑氏。他并不能说对每一个人都上心,这是不可能的,但平心而论刑家的每一个人都靠着刑济铎养着,并且有头有面地风光。

  尽管如此,在有些时候,比如现下,刑母会觉得实际上刑济铎并不是那么在意刑家,就算他将刑家视为责任和义务,但如果真的要将这一整个望族拱手送人,可能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而她如此厌恶那个叫做顾濡的青年,很重要的便是,刑母隐约觉得,这个人很可能成为刑济铎抛却整个刑家的理由。

  她作为家族的长者和前主母,决不可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另一边厢,蒋南平对于妹妹的劝说也并不乐观——他明明知道蒋湘是疯狂恋慕过刑济铎的,并且在离婚后这样就还是郁郁寡欢,也没有找过其他的男人,怎么就不可能复婚呢。

  然而蒋湘不乐意,三番四次后还急了眼:“当初为了家里把我卖出去,现在我都被人灰溜溜扫地出门了。现在为了钱,又让我腆着脸回去……我们蒋家现在有这么落魄么!就一定要这样眼巴巴的,还是委屈我一个,幸福全家人是吧!”

  蒋南平觉得蒋湘不懂事,刚想斥责,又突然抓捕着些不对的:“你说,是你被刑家赶出来的?不是说是你对不起刑济铎么?”

  蒋湘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急得跺脚,却也只能承认:“他根本就不爱我,没想过要和我做夫妻,是我一厢情愿,做了强迫他的事情。”

  蒋南平觉得肯定不那么简单:“商业政治联姻多了去,你老实说,究竟为什么不愿意?”

  蒋湘几乎都要哭出来,但还是去把门窗关上,确认过隔墙无耳了,才期期艾艾地开口:“刑济铎……他早就有人了啊!我过去就是做三的,丢人死了!我咽不下这口气!刑家的其他人还怪我没法子怀孕,丈夫也好,婆婆姐妹也好……总之就没人待我正常!”

  这男人风流是真的,藏一个什么小金丝雀也不是稀奇事,但蒋湘怎么地也是明媒正娶进的刑家,是刑家的媳妇刑家的人了,说出来这话肯定不会有假。蒋南平这就有些惊讶,虽然他们之间都传着刑济铎有个在外面偷偷养着的宝贝,但是一直都没影儿,久而久之也就不在意了,再说这不还是养在外面的嘛,又不能真的登堂入室。

  原来还真有这样一个人。

  蒋南平追问这人是谁,保不准他真要抓住刑济铎的弱点了,那不可是反客为主,哪还用想着要千方百计地攀关系。蒋湘踌躇地推脱,说她也只是猜的,不知道确凿的情况,就是觉得不对劲,闪烁其词好一阵。

  最终蒋南平对妹妹动了点火气:“你说出来!一个刑家养的婊子,还怕做哥哥的不给你出气么!你告诉我是谁,便不用再去找刑济铎,大不了让别的小妹和刑济桉再来一次定娃娃亲就是了。”

  这么一说好歹总是让蒋湘被打动了些,最后一咬牙豁出去:“顾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