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渡桥>第十章 葱段肉银鲳

  毕业后的顾濡并未直接进入刑氏的总部工作,而是在同座城市的打理一间叫做“慧安”的子公司,专营药品与医疗。规模并不算太大,在庞大的刑氏财团里仅能算是一粒砂仁,弹弹指便能吹飞。倒不是没有能力往上做,只是顾濡不愿意明晃晃地占太多的份额,免得人多嘴杂。以往做开了的那些事情其实都还是照做的,刑氏里头的每串密码怕是他记得比刑济铎还要齐全。

  刑济铎其实想叫他取代苏玖的位置,作为他的贴身秘书,然而顾濡心底头觉得还是避嫌好。加上他本来同苏玖负责的并不是完全同样的事情,刑济铎这样指派又要重新调动,有没有这样一个职位名头对于他来说区别并不大。

  苏玖当然完全不知晓自己差点要丢掉饭碗的这件事情,但顾濡的出现分担掉了她一大批的工作,譬如如何善后刑济铎的一二三四五个情人,也不需要在老板心情不佳的时保姆一样地把文件送进去。

  因为她只要将顾濡塞进车子里丢到刑济铎的面前,或者将刑济铎往星碧水苑的小公寓一扔,次日便能把收获一个温和理智的完美上司。就如同暴怒凶残的雄狮被送到白兔子的手里,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门后头发生了什么,然而再拎出来的时候就是毛发油光水滑,指甲牙齿修剪整齐磨尖,却又懒洋洋的驯服收锐而无害的大猫。

  顾濡依旧帮助着刑济铎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情,只是自个也得管慧安,大多数时候都还是电子通讯工作,或者在家里进行处理,与刑济铎商量。今天去公司总部是因为得汇报,不过层级森严,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子公司,就算是总裁,也没什么机会和必要和塔顶尖儿的刑董事长见面。

  刑济铎极少过问和插手慧安医疗公司的事情,至少这让顾濡多少有些感激他。他十分了解自己这位监护者的强占有欲与霸道本性,因此给予了顾濡完全独立的一耦事业对他而言实在有些惊讶。

  他汇报完以后在停车场接到苏玖的电话,刑济铎要见他。顾濡用个借口推脱了去,然后就驱车去了三院谈对口供销的事情。三院那头和他定了一批美国来的ECMO,在运输风险上纠结两周多了,还没敲下来合同。近期海关管得严,顾濡想着谈一谈把技术拿过来用国内的厂子做。

  临走以前他特意又去关照了一下刑济桉——顾濡过冷的性格导致他的朋友不多,刑济桉算是一个。他比顾濡小三岁,系刑老爷子老来风流的产物,跟随着他的母亲一直在外长大到十五岁才被认回来。

  还是因为刑济桉的母亲过世了,且家主刑济铎主动去找上门,刑济桉才认祖归宗。他倒没有顾濡这样不幸,单身母亲家境平庸但有足够的温暖和教育,来到刑家后好歹也是确实流着正统血脉的少爷。

  接回来刑济桉的时候,刑老爷子已经在病床上靠呼吸机续命。长兄如父,基本上刑济桉就是和顾濡一块被刑济铎负责着,只是他多少还是能感觉到兄长对于顾濡的态度是有些区别的,这种微妙的区别偶尔会令他产生抵触和不甘的情绪。

  他上高中开始,毕业的顾濡便开始着手辅佐他的兄长,一并着就接手了刑济桉的大小事务,包括开家长会和生活费一类的。刑济桉有时候会觉得他像是刑济铎和顾濡抚养的儿子,这个想法结合着顾濡沉静审阅他成绩单时那张好看的脸庞,叫自己有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刑济桉对于家产和翻涌并无多大兴趣,大抵这也是他和顾濡关系交好的缘由之一。他读了个医学院,现在刚好就在三院的骨科轮转。顾濡想来都来了,干脆去见一见,带刑济桉打个牙祭也好。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和刑济桉只差了三岁,甚至体格长相都比刑济桉要稚气一些,但是总感觉差了一辈人儿似的。

  刑济桉听顾濡来了很高兴,立刻和同学调了个班,急匆匆地换了衣服就出去。顾濡开车带他去王品小厨吃西餐,在车上还纠结要不要打电话叫刑济铎也来,殊不知后排的刑济桉早就悄悄地给二哥通报了短信。

  顾濡问了问刑济桉在医院如何,缺不缺钱云云。他口味偏淡,喜欢吃中国菜,对牛排猪肘一类兴致缺缺,但刑济桉这个年纪的年轻医生不一样,高碳水的东西正是最需要的。

  刑济桉抱怨一样地问他:“顾濡哥,你什么时候回家看看啊?”

  顾濡慢吞吞地吃鸟食,腹诽道那是你家,又不是我家,再说去了也没人欢迎他:“我回不回去不都一样吗?”

  刑济桉不说话了,想可是您不回去,那二哥也不回去。二哥不在家,且不说大哥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的,光是我现在都觉得烦躁。刑济铎年近不惑了还没个一男半女的,尤其是前几年还和蒋家的小姐离了婚,现在愈发愈有要把刑济桉提上来当继承人培养的趋势。

  可饶了他吧,刑济桉只想做个救死扶伤远离纷争的医生。

  不过他也知道顾濡在刑家的地位有些微妙尴尬,就不提这个有些不愉快的话题,岔开别的:“我们院最近进了个病人,家庭条件不是太好。他们家有个女儿想找一份小保姆之类的工作,补贴一下医疗费,咱们家有没有能安排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顾濡想了想,刑家这么大,多安排一个女佣倒不是什么难事,点头答应了下来,让刑济桉回去联络一下。刑济桉眼巴巴地又说,那既然你要处理这事情,干脆周末就回一趟家呗,也面试面试人家。

  顾濡忍不住笑了一下,最终答应了下来。

  一餐饭都快吃完了,刑济铎又突然出现,大爷一样地坐到顾濡旁边,也不打招呼,估摸着因为早上的事情不高兴。顾濡习惯了,拿起菜单点了刑济铎平时常吃的搭配,上来以后旁若无人地帮他拌汁切块。

  明明两个月多没见着影儿的人是刑济铎,电话没有,人也不来。顾濡想可能是在“蓝雉”找到新欢了,也兴许只是吃一味儿东西那么多年自然也会腻,但是刑济铎的心思,顾濡没办法猜到。他知道自己共情的能力本身就要差一点,更不要说遇上刑济铎这样帝王心深似海的老精怪。

  因此在刑济铎面前,顾濡都会条件反射地选择接受——这其实也是他唯一的选择,但并不代表他无限制地失去自我。在“接受”的这一条铁律之下,他会诚实地挥洒自己的欲望。

  刑济铎用鼻音跟顾濡道谢,一面吃一面开始盘查刑济桉。

  刑济桉没猜错,他的哥哥的确有把刑氏交给他的意思,毕竟刑济铎身边这位认定的唯一夫人不肯为他诞下继承人,那不是只好另寻他人了。

  刑济桉足够年轻聪明,脑子和心眼儿都门清,重点在于和顾濡关系好。刑济铎要将家族交给他,离了权也得保证顾濡的地位和待遇。刑济桉要做当家的话必然不会亏待顾濡。

  他们兄弟谈事也没有什么要避着顾濡的,甚至顾濡还能够添一两句建议。

  刑济铎一面觉得高兴,一面觉得无奈:如果当年顾濡腹中那个孩子还在,又或者顾濡松口答应了给他生一个,现在应该能让他真的享受标准凡常的家庭聚餐。不过当年费尽心思把刑济桉认回来也没亏,还捡了个现成大的,性质也差不多了。

  可惜济桉和他长得是一脉相承的刑家人的模样,如果他和顾濡有孩子,刑济铎其实希望能长得更像顾濡一些。

  吃完饭以后,刑济铎叫刑济桉开顾濡的车子回去,顾濡坐他的车子走。

  睡前顾濡跟刑济铎讲了他这周末要回一次刑家,刑济铎先是略带惊喜地“嗯”了一声,然后又皱眉,大概是担心顾濡又要在家人面前受委屈。

  顾濡轻描淡写地答:“没什么,我好歹也是在那里长大的。再说不都过去了,我没你想得那样脆弱。你把事情交给我来管,拿着权力,不就是让我狐假虎威的么?”

  刑济铎极其满意地抱着他亲了一下脸颊:“乖。”

  他就是也很喜欢顾濡这样有些冷峻高岭的模样,等于是顾濡拿着他的权力能够耀武扬威,对着别人不需要讨好卖笑,极大满足他作为丈夫的尊严与骄傲。

  顾濡驯服地别过头去回吻他,顺着男人的头发脖子脸颊一路抚摸下来:“济桉跟我抱怨了。那毕竟也是你的家,你总该回去看看的。”

  后半句不敢说,也不知道怎么组织。顾濡从未有过家,也不觉得未来能有幸会有一个家,刑济铎对他再好,给的东西足够多了,但是始终不是什么都能给,也不是顾濡能索求的。因此即便他知道刑济铎和家里关系不算好,但如何都是血浓于水,他羡慕的。没有的人常常都会盲目地叫拥有的人去珍惜,这是人之常情。

  刑济铎抱紧了顾濡,妥协道:“那你周五等我去接你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