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这几天，齐乐洋和萧衍整日窝在屋子里埋头苦学，俩人总算在除夕前把作业给全部完成了。腊月二十九这天，舅妈把齐乐洋和萧衍两人拉去做苦力，两人身量高，舅妈给了他们一人一块抹布，让他俩擦其他人都擦不到的门窗玻璃。虽说萧衍是客人，但舅妈根本没把他当客人，就像是真的接纳他成为自己的一家人一样，毫不客气地使唤他干活。
小妹提了一小桶水，守在萧衍身旁，给萧衍洗脏抹布，齐乐洋气的牙痒痒，他甩甩手里已经黑到看不清原本样貌的抹布，对着小妹说道：“小妹，帮我也洗洗呗。”
小妹扭头看了他一眼，傲娇地抬起头：“才不要，我只给萧衍哥哥洗！”
齐乐洋两眼发黑，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吃醋的味道。这小丫头片子，没事就知道看那些无脑偶像剧，什么女二用心付出总会打动男主，男主不可自拔地爱上她，然后她就和男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齐乐洋教育过她这是不对的，在得知对方有恋人后还有这样是逾矩行为或者心思，是不道德的。小妹听是听了，但没过多久又被电视剧影响，屁颠屁颠跑来黏着萧衍。
萧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这小姑娘是齐乐洋亲舅舅的亲女儿，于是他学齐乐洋装死。齐乐洋攒了一肚子气，到了晚上，他跪在萧衍身上恶狠狠地说：“少拈花惹草，不要勾引小妹。”
萧衍捏了捏齐乐洋的脸，“怎么连小孩的醋你都吃。你不知道小孩都是三分钟热度啊，等我们回京市了，她很快就会忘记我了。但我不一样，我只喜欢你啊。”
齐乐洋从椅子上跳下来，阴阳怪气道：“行行行，你给他洗，我自己个儿动手，丰衣足食。”
萧衍笑了，接过他手里的抹布，洗干净后又递给他，他不由在小妹面前嘚瑟：“你不给我洗，没关系，你萧衍哥哥会给我洗。”
小妹气的差点儿哭出来，好在舅妈使唤她去把对联整理好，齐乐洋这才避免了挨骂。
除夕这天，小妹傍晚之间就把澡洗好了，她从头到脚都换了崭新的衣物，头顶一左一右扎了两个辫子，彩色的发绳做装饰，走路一翘一翘的，活泼极了。
小妹见两人坐在火炉边上，没有动作，歪着头问：“哥哥们为什么不去洗澡换新衣服呢？”
是啊，为什么？
齐乐洋早就过了一到过年就要穿新衣服的年纪了，从前会因为新衣服感到期待，希望除夕那天能早点到来，现在心里倒是平淡了许多。后来想想，并不是年纪增长了，就不喜欢了，而是如今的年味儿越来越淡。以前市区里没有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时，处处都能听见鞭炮噼里啪啦炸开的声响，有时候是烟花、有时候是仙女棒，不同的声音聚集在一起，便成了过年的气氛。如今家家户户关门闭窗，热闹再也不能一传十十传百了，它只存在于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只能热闹小小天地里的这一群人。
而萧衍不一样，萧衍很久之前就不爱过年了，过年这种节日只属于宋南乔和许桐一家，与他无关。当他从宋南乔家搬出来来后，过年这几天，于他而言，不过和平常的每一天一样，吃饭、学习、睡觉，循环往复。
小孩子的问题很天真，不带任何恶意，她只是单纯好奇他们为什么和她不一样。
齐乐洋说：“哥哥长大了，已经到了过年不用穿新衣服的年纪啦。”
“你骗人！妈妈说过，洗澡是把旧年发生的不好的事、产生的不好的情绪都通过洗澡来去除，我们要洗的干干净净的，来迎接下一年，每个人都可以这样做，我可以，妈妈可以，爸爸也可以，哥哥比爸爸要小的多，为什么要说已经到了年纪呢？”小妹指了指在餐厅里忙碌的舅舅，小声地说：“你看我爸爸，他穿上新衣服的时候，可高兴了。”
齐乐洋哑然，童言无忌却道出了不可否定的道理，说白了，并不是过年没有年味儿了，是他们自己本身没年味儿了。正如小妹所说的，每个年龄段的人都可以这么做，而我们应该去期待新年，去期待下一年会发生的每一件事，无论好坏。
齐乐洋点头：“小妹说的对，但哥哥都没有买新衣服，洗完澡换之前的衣服也是一样的。”
他说完，小妹拎起裙摆哒哒哒地跑走了，再回来时，她的手里捧了一个金灿灿的小猪存钱罐，她把存钱罐递到齐乐洋面前，说：“哥哥没钱买新衣服的话我给你，我这儿有，我存了不少钱！”
齐乐洋和萧衍哭笑不得，说了好半天才把小妹一定要他们换新衣服的念头给打消。等小妹注意力不再在他们身上时，两人火速溜走，回了外婆的老房子洗漱。萧衍本有新衣裳，是他和齐乐洋一起在来这儿之前买的，不过他很久没有这么有仪式感过了，也就毫不在意的把两件都穿了。他觉得还能假装是新的，但小妹说，哪怕只穿过一次，也是旧的。
年夜饭由舅舅掌勺，鸡鸭鱼肉都来了一遍，但每道菜都加了不少辣椒。外婆家这边的人都很能吃辣，就连小妹都无辣不欢，辣椒也在他们这边寓意着红火。而齐乐洋出生、长大都在京市，平日里吃的菜都是清淡口，对于辣椒的接受程度大概就像油融不进水。
不过舅舅特意给他准备了一道他能吃的清炒时蔬，齐乐洋抗议，却并不奏效。于是萧衍在自己面前放了一杯白开水，把沾满辣椒的菜涮得颜色不那么重了夹给齐乐洋。
孟婷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奇怪，萧衍怎么对齐乐洋这么好，又是夹菜又是涮菜的，特别像一对情侣。不过她转念一想，齐乐洋因为萧衍的遭遇，把他带回来，定是因为两人关系好，也是为了让他感受他很久未感受过的家的温暖。所以萧衍也就以同样的形式来回报。
想到这，她也就不觉得多奇怪了，任由他俩去搞这些事。
年夜饭结束，一屋子人围坐在火炉边看春晚，小妹觉得甚是无聊，缠着两位哥哥带她出门放鞭炮。齐乐洋被缠得没办法了，裹上围巾和萧衍牵着小妹出门了。
舅舅和孟婷在他们身后嘱咐他们：“玩的时候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啊。”
齐乐洋应了声好，头也不回地走向村口的那片空地。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的夜，家家户户都亮着灯火，一间间都被点亮，有的屋外还挂着火红的灯笼，风一吹，灯笼四处摇晃，落在地上的灯影也飘飘荡荡。偶尔经过几间屋子，春晚节目的音乐隐隐约约从里面传出来，不远处也响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两处声音相融在一起，年味也就被融了进去。
到空地时，已经有许多村里的小孩在这儿放鞭炮了，萧衍从袋子里拿出几支仙女棒给小妹，叮嘱小妹拿稳，然后又从兜里拿出火机给小妹点燃。小簇的花火燃放在仙女棒上，小妹乐得转圈，火花燃放的烟雾慢慢腾空升起，飘荡在小妹的周围，像一张轻薄的纱。
萧衍又拿了一支给齐乐洋：“玩不玩？”
“小女孩才玩这种，我要玩就玩刺激的。”说罢，他拿出一盒鞭炮，一个一个点燃，往距离小孩稍远一点儿的地方扔去，“砰”的声响吓得小孩们四处乱窜，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往他们那边扔的。于是场面混乱了起来，鞭炮声此起彼伏，小孩的欢笑声也响彻在这片空地上。
齐乐洋觉得玩的有些过了，怕这群小孩这么玩出事，于是他走到了空地中间的位置，像十年前他当孩子王那样，插着腰，拧着眉说：“都别扔鞭炮了，现在我要放大烟花了，你们都往那后面站去。”
他个子高，小孩们只能仰着头看他，在昏暗的光线里他的面目都冷硬了起来。在小孩们的心中，他这个年纪的人都算得上大人了，大人说的话他们得照做，于是他们都老老实实听他的指挥，熄灭了手中的火，站到他指定的位置上。
萧衍见状松开了小妹的手，叮嘱她站在原地不要乱跑，他去给她放烟花看，小妹很是听话地点头，眼睛直直盯着齐乐洋搬出来的一个大烟花上。
烟花挺重，萧衍跑过来帮着齐乐洋一起把它摆在合适的位置，齐乐洋撕开了封层，把引燃线拉出来，齐乐洋皱了皱眉，这烟花的引燃线不知为何，有点短。不过他也没想太多，回头看一圈确保没有小孩子在旁边后，拿出火机点燃引燃线。
引燃线“滋拉”亮起火花的那一刻，齐乐洋立刻起身抓住萧衍的手腕，拉着往回跑。引燃线燃烧的速度很快，在他们的脚步刚踏进他给孩子们划的安全范围内时，身后就响起了“砰”的巨大的一声，那是烟花冲出烟花筒而发出的声音。
齐乐洋转回头一望，烟花已经在漆黑的天幕炸开来，噼里啪啦转瞬即逝，明艳斑斓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似涌动的水波荡漾。
“哇，好漂亮！”小孩们都捂着耳朵惊呼。
齐乐洋也跟着说了一句：“好美！”
萧衍呆呆地望着齐乐洋，烟火绽放又消殒的光芒在他脸上明了又暗，暗了又明，他的面容都被溶进这璀璨的烟火里。萧衍此刻真的很想亲亲他，像他们在一起的那个夜晚一样，只轻碰一下他的嘴唇。
这个念头犹如引燃线上的火，很快烧着了理智。小孩们都还沉醉于空中变换多端的烟火，无人注意他们两个人。萧衍便不动声色地把齐乐洋往后扯了扯，在下一簇烟花绽放时，低头吻住了齐乐洋。
“轰！”烟花爆炸的声音仿佛直接进入了脑子里，齐乐洋整个人都僵住了，等他反应过来想推开萧衍时，萧衍早已自觉离开。
齐乐洋呆滞了一秒，恼羞成怒地小声骂道：“你干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呢！”他指着前方那一群高矮不一但都没超过他腰的小孩说。
却发现，谁看他们啊，烟花不比他俩好看？
齐乐洋悻悻收回手，努嘴道：“下次别这样了，被小孩子看见了不好。”
萧衍说：“好。”
鞭炮放完，小妹还不肯回家，齐乐洋直接拎起她的衣领往家的方向走去，小妹在空中扑腾：“萧衍哥哥，救我，救救我。”
萧衍在一旁无奈摇头：“哥哥也没办法，哥哥也得听他的话。”
小妹欲哭无泪，一路就这个姿势被带了回去。
回到家小妹便去孟婷那儿告齐乐洋的状，一边说一边深情并茂地演示，孟婷看了后假意往齐乐洋身上打了两掌，齐乐洋很配合地喊了两声好痛，萧衍在一旁笑得歪倒在沙发上，舅舅舅妈也眯起了眼，一屋人其乐融融。
时间渐晚，电视里主持春晚的主持人开始倒数，一秒一秒过去，新年的钟声敲响，新的一年才彻彻底底的到来。
舅妈从卧室里头拿出三个大红包，红包上头铜金粉在的灯光下发着灿烂的光，舅妈给三个小辈一人一个，小妹欢快收下，齐乐洋在推脱几次后，被舅妈硬塞进口袋里。
萧衍说什么都不愿意收，他只是个外人，跟着齐乐洋来这凑热闹，感受点新年氛围，能够吃一顿年夜饭，围着火炉看春晚，磕着瓜子讨论春晚的哪个节目不好看，哪位歌手唱歌很好听，就已经知足了。
舅妈却不觉得有什么，她说：“你既然跟着小洋叫我一声舅妈，那就收下，这是给你们压岁的，里面钱不多，是舅妈的一点心意，希望你和小洋来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学业有成。”
萧衍为难地看了眼齐乐洋，齐乐洋要他手下，他还是很不好意思，又转头看了眼孟婷，孟婷没有说话，对他点了点头，几番推脱过后，萧衍终于抵挡不住舅妈的热情，说了句谢谢舅妈，收下了那个红包。
红包薄薄的，摸在手里却是有温度的。萧衍怎么都想不到，舅妈会把他当亲外甥一样对待，齐乐洋有的他也有。明明，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齐乐洋，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集。
见萧衍收下，孟婷也顺势从她的包里掏出三个，她给的压岁钱不少，萧衍能看到红包都鼓起来了，她先是给了小妹和齐乐洋，最后才把手上的那个给萧衍。萧衍想要拒绝，孟婷却没有给他机会，她说：“你和小洋一定是很好的朋友，所以他才会想要把你带来一起过年。我听小洋说过一些关于你的事情，你是个很坚强勇敢的孩子，没有被生活打败，面对风浪也迎难而上，这种品质是很难得的。我给你红包是真心希望你往后的人生能顺畅，不求事事如愿，但求开心自在。”
萧衍心里有些发酸，孟婷这么真挚诚恳又温柔，他好似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他懵了一会儿，孟婷直接把红包塞进他手里，“行了，也不早了，你们快去睡觉，明天早点起，一起去拜年。我再和你舅舅他们守一会儿。”
回到外婆的房子里，萧衍把他收到的两个红包都递给齐乐洋。
齐乐洋以为是萧衍不好意思收，又把红包给他就当是还了这份情，他拧眉道：：“给我干嘛，舅妈和我妈给你的，那就是你的了，这证明她们已经把你当成一家人啦，你就安心收下，再说，哪有发出去的红包又收回来的道理。”
“嗯，我知道。我只是把钱交给我的一家之主。”
齐乐洋不说话，红着耳低头看手机，许多人给他发了新年祝福，他一条一条回复，冯凡龙上道，给他发了个拜年红包，金额算不上大，是他的一片心意，齐乐洋收下，给他回了一个，金额比起冯凡龙发的大了好几倍。
冯凡龙领了红包，对话框沉寂了一分钟，突然，手机剧烈震动，冯凡龙给齐乐洋发了数条消息。
「卧槽，哥，您发财了？」
「祝哥和衍哥长长久久，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啊，不是，祝哥新年所愿皆如愿。」
……
齐乐洋笑了，慢条斯理给冯凡龙回道「这是你衍哥用收来的见面红包给你的压岁钱。」
「？？？」
「？？？」
「我去…！」
「他真去你家啦？？？」
齐乐洋简单解释了一下，把手机一扔，不再回复他。
萧衍坐在床上，眼底盛满笑意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好似窗外的月光一般诱人，齐乐洋盯着，不自觉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他。
他一步一步。
走向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