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入高中之后,陶彧听过最多的话就是:“高三是最重要的一年,学习紧张,千万不能分心。”
而在这句话把耳朵磨出茧子的第三年,他终于成为了一名高三生。
“小彧,今天开学报道,一会儿你爸亲自送你过去。”郁曼文从厨房把做好的早餐端出来,又朝着楼上叫了儿子一声,陶彧才懒洋洋地下楼,揉了揉自己有点自来卷的短发。
“妈,又不是去新学校,让陈叔送我不就好了,干嘛还让爸亲自送。”他说着到餐桌前捏了个小笼包送进嘴里,又看向一旁正把报纸撂下的中年男人。
陶维诚摘了眼镜,低头舀了勺粥喝:“高三这么重要,我当然得亲自去嘱咐一下你们老师。”
“行吧。”陶彧悻悻地没再说话,耷拉着脑袋乖乖吃早饭。
反正校长都已经在学校高调地宣扬过他是陶氏产业未来的继承人了,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也不差这么一回。
郁曼文收拾完厨房,摘了围裙坐在儿子旁边,“以你的成绩考上好大学并不难,但是也绝对不能松懈,明白吗?”
“知道啦。”陶彧拱了拱鼻子,又往嘴里塞了个小笼包。
等车开到了学校门口,陶彧下了车就跟他爸分道扬镳。
他去他的教室,他爸则去见校长。
高三开学进行了重新分班,最优秀的一批学生被分到了实验班接受最严格的教学,享受最紧张的学习氛围。
陶彧不出所料地成为了实验班的一员,而且还是以第三名的身份。
他站在展示分班信息的公告栏前皱了皱眉头,他的成绩一直是年级第二。前面始终有一个人压着已经很难过了,怎么还平白无故又多了一个?
目光落在展板的第一名上:“岑徊……”
那不是之前那个因为颜值超高被选为校草的学长吗,怎么会?
大概是因为在展板前耽误了时间,陶彧走进了教室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已经按照老师的安排分好了位置。
“陶彧是吧?你做到第一排,跟班长一起吧。”老师热心地帮他指路。
陶彧看了一眼坐在第一排的女班上,似乎还有点羞涩,垂着眼没敢看他。
“老师,我这个身高坐在这儿,不太合适吧。”陶彧虽然个子长得晚,但高二暑假的时候窜了窜也有一米八了,坐在前面确实有点不太合适。
老师似乎也在考虑这一点,半天没说话。
陶彧的目光扫过班里仅剩的那个空位,发现是靠在墙边的最后一排,挨着墙的那边已经有人坐了,但旁边空着。
“老师,我坐那儿吧。”他说着已经朝最后一排走了过去,老师都没来得及阻拦,陶彧就已经在座位旁站定了。
“岑徊学……同学,我能坐这儿吗?”他也是走到跟前才发现这里坐的是岑徊,“学长”两个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那人漠然看了他一眼,淡淡点了个头。
陶彧落座,把书包放进桌兜里,目光却是时不时地就往岑徊身上飘。
一开始他还只是好奇,后来听说岑徊是因为高考失利才回来复读的,但因为本身成绩很好,学校还是将他安排在了实验班。
可陶彧发现,岑徊这个人,很闷。
这人几乎不跟人沟通,甚至拒绝参加集体活动,如果可以,甚至连课间操都不会去,孤僻得吓人。
起初还会有像陶彧一样对他好奇的人主动接触,后来慢慢的,大家也就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了,有什么事都自动忽略岑徊。
陶彧本身是个活泼的性子,他接触过那么多人,还没见过哪个像岑徊一样孤僻到几乎自闭的程度。
但他越是不能理解,就越想要去了解。
每年新学期学校会有购买新校服的活动,每个班报上数量和尺码,到时候统一发放。因为岑徊是复读生,身上的校服已经穿了很久,又洗得发白,所以班长特意过来问他要不要买新校服,却遭到了拒绝。
因为这事,班上开始有人议论岑徊家里的情况。
那天陶彧犯懒,叫了被分到二班的路迁南和祁潇一块儿逃课间操,三个人躲在了平时没什么人的废旧老宿舍区。
“实验班的日子怎么样,我听说你同桌是个复读生?”路迁南怼了怼他的胳膊。
陶彧咬了口手里的雪糕,说得满不在意:“嗯,上届校草,岑徊。”
“好家伙!他不是成绩挺好的吗,怎么还回来复读了?”
“我哪——”
“嘘。”陶彧话没说完就被祁潇给捂住了嘴,“小点声,那边好像有老师。”
三个人赶紧猫着腰躲在墙后边,听着那边的高跟鞋声和细碎的议论。
“岑徊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家里的事发生得太突然。”
“这当妈的也真是的,知道孩子高考了就不能多撑个一两天的……”
“嗐!你这话说的,她也病了好些年了,要真能撑,她还舍得祸害自己儿子的前程?一听你这话就是没当过妈的。”
……
那天,岑徊的桌兜里忽然多了很多零食,也不知道是谁送的。他又懒得开口跟人说话,只有坐在旁边一直“骚扰”他的同桌还算熟悉。
他难得主动跟人说话,转过头看向陶彧:“你知道谁往我这儿塞东西了吗。”
语调又冷又生硬。
不过陶彧并不介意,他朝着那人眨眨眼,“是我之前买多了吃不完,你帮我分担一下?”
他本身就是个很讨人喜欢的模样,尤其笑起来的时候阳光又可爱,能把人的心都给揉软了。
只是这种魔力似乎在岑徊深商并不能起到任何效果。
只见那人把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到了陶彧的桌上,冷冰冰地说:“我没有这个义务。”
“哎,你别,一会儿老师看到了!”陶彧赶忙又把东西往人家桌兜里塞,“我这儿塞不下啦,你帮我一下成不成?”
岑徊总算是没再反抗,任由陶彧把东西塞进自己的桌兜里。
“放学拿走。”
“行行行,都听你的。”
后来东西陶彧没拿走,只是给班里的同学们分了,因为这样就有理由也分给岑徊。
陶彧还特意把自己觉得最好吃的那盒饼干给了岑徊,只可惜那人看都没看一眼,饼干也一直就那么放在桌兜里积了灰。
后来陶彧经常有什么东西都会准备两份,不给路迁南跟祁潇,也要给岑徊。
另外两个自然是骂他没良心,可又琢磨着不对劲,问他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陶彧天生弯的事他俩都知道,所以更得帮兄弟把把关。
路迁南第一个出来反对:“我真不建议你去追他,首先他性格太冷了,只是你一方主动的话早晚都会累。就算你只想跟他玩玩儿,估计得到的回报也不会跟付出的相对等。赔钱的买卖可不能干!”
“而且不是我有歧视,像岑徊这种家庭条件和家庭关系都有问题的,将来真的会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祁潇倒不这么认为:“说实话我觉得你跟他性格互补,挺合的。但是吧……高三了呀桃桃,你真的要谈恋爱吗?”
其实陶彧本来没觉得自己已经对人家到了要去追的份上,但被他俩这么一说,他那个轴劲儿还真就上来了,于是开始明目张胆地护着岑徊。
“哎哎哎,不许你们这么说他,这可是我未来的男朋友,瞧好吧!”
*
打那之后,只要有岑徊的地方,就会有陶彧。
班里有人阴阳怪气,他一个眼神瞪回去,有人要欺负岑徊他也不吝啬显示敌意,他的喜欢和不喜欢都很明显,向来如此。
陶彧几乎是把“我要跟岑徊交朋友”几个字摆在了脸上,就差人家上厕所也跟着去了。
班里有些人就开始起哄,虽然陶彧的性向没有外传过,但男生喜欢这么开玩笑也是正常,每回听见了陶彧也不反驳。
岑徊不爱说话,就更不会反驳了。
一传十,十传百,学校里的消息总是传播速度惊人。在所有人都默认两个人关系不一般的时候,岑徊终于出来解释了一句。
“我们不熟。”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把陶彧之前几个月的努力直接打回到了原点,一切都成了陶小少爷的一厢情愿。
但好在陶彧这人乐观,他主动问过岑徊自己难道跟他还算不上熟悉吗?
那人没说话,只顾着做手里的数学题。
那段时间,陶彧只能每天刷卷子来发泄自己压抑在心里的郁闷,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么难焐热。
卷子刷了一套又一套,以至于那天没了新题做,他放学去了学校附近的书店。
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拐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鬼使神差的,陶彧跟了上去。
一群穿着非主流衣服的混混们把岑徊困在了巷子里,都说了些什么陶彧没有听清,但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一股子怒火直往头顶钻。
也不知道是因为之前岑徊不给面子的拒绝,还是今天这些混混围堵岑徊的事。
总之每一件都让他不爽,每一件都让他有种想要过去跟人干一架的冲动。
“干什么呢?”他把书包往墙根一扔,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岑徊给拽了出来,“在学校门口干这事,不嫌丢人?”
混混头子一脸横肉,掂了掂手里的木棍,“你又哪儿来的小屁孩。我们来收债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他谁啊?”
“我是他男……”后面两个字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陶彧干脆把岑徊往身后拽了一下,“我是他同桌,已经报警了,不怕被抓咱们就干一架。”
“呵忒!小屁孩儿,忽悠谁呢?”那群人说着一窝蜂冲了上来,陶彧下意识地把人护在后面。
他本来就是个家里宠着养大的小少爷,哪儿真跟人打过架,长了个高个儿结果身上都没几两肉呢,根本迎不住对面那些人的棍子。
眼瞅着又是一棍子抡了过来,陶彧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却听到一声闷响,眼前似乎刮过了一阵风,再睁眼就见岑徊拽着那棍子一脚把人给踹到了地上。
“没事吧。”他手里拎着刚才从混混手里抢过来的棍子,朝着那群人挥了几下。
陶彧忍不住有点尴尬,好好的英雄救美的戏码被他给演砸了。
他摇摇头,正准备提醒岑徊小心身后,忽然听到警笛声响了起来——
那些混混没想到陶彧是真的报了警,这会儿吓得四下逃窜,扒拉开他俩就跑了。
陶彧赶紧把他手里的棍子给抢过来扔进了巷子里,猫腰捞起书包就往另一边跑。
“这边这边,快点儿!可不能让我爸知道我跟人打架了!”
岑徊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拽着手离开了巷子。
脚下的步子几乎是下意识地配合着那人的步伐,他看着陶彧微卷的短发随着跑动一晃一晃的,心里忽然有了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软乎乎的,暖洋洋的。
不知道跑了有多远,陶彧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等回头去看岑徊的时候,却发现那人脸色也因为刚刚的奔跑而有些泛红,但目光却正看着他们俩牵在一起的手。
有点尴尬。
陶彧下意识地想要松手,却反被岑徊给握住了。
“那边有药店,去买点药。”那人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药店走,掌心跟掌心紧紧熨贴着,温度都很高,以致于起了一层薄汗。
两人的手几乎是在进店的一瞬间同时松开的,陶彧心里的高兴还没来得及填满就被失落给取代了。
但好在之后岑徊亲自给他上了药,手臂上,腰上,还有嘴角……
“嘶。”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就见岑徊脸色更难看了。
那人语气不善:“不会打架还往上冲,你的脑子就只用在做卷子上?”
陶彧忽然觉得这并不是岑徊在埋怨他,而是因为担心,忍不住又偷偷扬起点嘴角,“能用在做卷子上已经很不容易了,只可惜不能用在追你这件事上。”
那人手上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下一秒再落在陶彧伤口上的力度就已经加大了。
小少爷脸色一白,没敢再乱说话。
那天岑徊送了陶彧回家,之后两人一起回家似乎就已经成了习惯。
尽管并不是那么顺路,但总有能够顺路的办法。
后来在班里,原本一句话都不会说的岑徊会在陶彧问话的时候回答,虽然依旧很简短,但已经算得上是特殊对待了。
甚至偶尔陶彧跟前桌趁晚自习聊游戏的时候岑徊会主动插话,告诉他还有什么作业没写,催促他学习。
陶彧大多数时候也是会乖乖听话的,但犯懒时撒个娇也能糊弄过去,岑徊惯着他。
那段时间因为岑徊的帮助,陶彧的成绩更上一层楼,两个人直接霸占了班里跟年级的第一和第二。
之前的那句“我们不熟”的解释也就不攻自破了。
两人再次成了学校里的红人,老师甚至会拿他们互帮互助的行为举例子当正面教材。
只有陶彧心里越来越别扭。
他对岑徊明明就是别有用心。
高考前难得的小假期,陶彧把岑徊约出来见面。
那天岑徊穿了件自己的衣服,看起来比校服更符合他高冷男神的人设。
“岑徊,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你吧?”陶彧凑过去朝那人眨了眨眼,趁机还在他嘴角啄了一下。
从头到尾岑徊整个人都是愣住的,半天都没有反应。或许是没找到陶彧会真的把话说出来,又或许是没想到他会主动亲自己。
“我……现在知道了。”岑徊别过脸不敢看那人。
陶彧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既然知道了,要不要考虑给个回复呀?”
“高考完再说吧。”那人犹豫了会儿,最后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转身就走了。
陶彧看着他逃似的背影,觉得这事有戏。
而且他也愿意等,岑徊毕竟是经历过一次高考的人,这次对他的意义自然更加重要,陶彧能理解。
而且他今天主要就是为了告诉这人自己喜欢他,让他别被那些“好朋友”言论给带跑偏了。
这么想着,他又朝那人离开的方向喊了一句“高考加油”才转身回家了。
只是他没看到,背后那人的身影没再动,而是僵硬地站在那儿。
有一句话被风给吹散了——
“等我能够确定,自己配得上你的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