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起来偷偷哭······
顾清的体温穿透布料,传达到自己身上,像是冬日照在身上的阳光,暖烘烘的。
沈浊下巴抵在顾清肩上,视线目光望向前方空洞的黑暗。
对于这个说法,初听时的惊讶已经如潮水般褪去,剩下的只是哭笑不得的无奈。
沈浊实在想不通,自己和顾清的相处中,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让顾清对他的印象,偏得如此离谱。
沈浊沉默片刻,决定试着挽尊。
可话没说出口,就被顾突然地动作打消。
宽厚干燥的掌心抚上他的头顶,细软的发丝被这人轻轻揉了揉,熨贴的温热传达到头顶,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然觉得有些烫。
顾清的动作很轻,蜻蜓点水般,只是轻轻滑过,并没有长久停留。
“我在这儿呢,我会陪着你的。”顾清轻声道了句。
似呢喃,又似交谈。
嗓音低沉,略带磁性,像是浸在水中的铜钟,声声低哑,却能引起胸腔的共鸣。
心脏摇摇欲坠,在接收到穿透皮肉的震荡时,乱了拍子。
沈浊没有应声,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指尖颤动,手臂缓慢抬起,在心脏错乱的余拍中,交叉,拥上了顾清的脊背。
纵使隔着厚厚的衣物,体温也能穿透,交融。
沈浊依旧睁着眼,望着被顾清脊背挡在身后的黑暗,挽起嘴角,无声地笑了。
夜风吹拂,冷意却绕开相拥的两人。
冯结匆忙赶到,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夜色空荡,静默无声,黑暗中的两人胸膛贴着胸膛,依偎而立。
好似以天地作陪衬。
最初的惊讶消散,冯结只觉别扭,越看越别扭。
可能是两个男人抱在一起的样子很怪异,也有可能因为今晚的月色太温柔,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层名为温柔的轮廓。
如此轮廓,明显不适用于这两人。
可怪异之余,又好像本来就该这样,诡异的和谐。
眼下,最明智的作法莫过于赶紧离开,假装无事发生,留给两人足够的空间。
可是······想到自己慌忙找人的原因,冯结咬咬牙,斗胆又夸张地猛咳了两声。
两人应声分离,回望,视线落在冯结身上。
“将军,那个,哈祺正四处找您呢,您快过去吧。”
冯结说完立马低头,自欺欺人地将顾清快要把他活扒了的视线隔绝在头顶处。
关键时刻,的确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沈浊掌心贴在顾清背上,轻轻推了一把:“那将军快去吧,我没事儿的。”
不久前刚落了泪,沈浊眼角还有些红,被雅白的月光映着,像是一块粉中带红的暖玉,让人忍不住轻轻抚摸。
顾清瞧着这抹嫣红,有些犹豫:“真的没事儿吗?”
沈浊失笑,回道:“真的,将军放心吧。”
虽是不怎么信,但正事在前,顾清也不敢耽搁,只好蹙着眉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冯结想跟上去,却被勒令留了下来。
最初的别扭劲儿过去,冯结终于从这诡异的氛围中窥探出一丝不同寻常。
其实他挺不明白的,和兄弟之间抱一抱,好像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儿。
就好比从前,打了胜仗活着回来的战友们喜极而泣,彼此相拥在一起,他们挎着肩膀,围成一个圈,紧紧相拥。
所以才会有凝结在一块的兄弟情。
可是今天遇见的实在不一样。
两人的相拥太排外了,旁人的加入,仿佛是对着两人的亵渎。
为什么会这样呢?
冯结心中浮现出很多原因,但都不能使他信服。
除了一个。
沈浊没有回去,他太累了,无论是心上还是身上,于是席地而坐,望着天空出神。
不知道顾清有没有感受到,他们的拥抱,其实在他手缠上去的瞬间,变了味。
至少在他这里是。
对于他父亲的案子,沈浊其实比任何人都明白,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二皇子不会骗他那个将死之人。
所以得知最后的结论时,他内心的波动其实并没有多大。
情绪之所以汹涌,是因为有顾清纵容。
他其实再明白不过,十数年的压抑,早就把他周身的棱角砸断削平,把他打磨成一个只会将所有情绪都内吞的球。
无人在意,所以他只能将所有的苦咽到腹中,一个人慢慢消化。
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模式。
意外源自顾清。
这人何其莽撞真挚,执着地在他封闭的外壳上凿出一个裂隙,逼着他把喜怒外露。
然后笨拙又固执地,企图帮自己化解。
而自己,处在被默认纵容的中心,平静地接受,清醒着沉沦。
“你对将军······”冯结被心中的猜测怂恿着,盘腿坐在沈浊身边试探。
沈浊侧目,平静的笑着,笑容里像是什么都没有,又像是藏着所有:“冯将军很好奇?”
冯结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尴尬道:“只是有点不敢相信而已,也不知道猜的对不对。”
嘴上这样说,但冯结的表情分明是另一种意思。
他知道自己不会猜错的,
他不是心大的卫朗,那人能靠着一根筋的脑子将所有的事情都合理化,他做不到。
相反,因为从前的遭遇,他对这种事其实很敏感。
归功于这样的敏感,他捕捉到了沈浊和顾清两人之间截然相反的情感,顾清的关心很纯粹,沈浊却不然。
“冯将军既然都猜到了,为什么还要问?”沈浊言笑晏晏,仿佛被戳穿心事的不是他。
冯结突然后悔开口了,硬着头皮道:“作为朋友,我只提醒一句,顾将军和你不是一类人。你也知道,那些流传在外的······”冯结顿了一下,接着道,“故事,顾将军是喜欢女子的。”
“朋友······”声音从喉口挤出,低沉又嘶哑,沈浊抬头看了眼漆黑压抑的天空。
他从没想过,前世渴望了半生的朋友,到现在竟成了他最讨厌的字眼。
视线回落,正视前方,黑暗无灯,犹如来路,他说:“你放心,我比你清楚。”
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该劝放弃,冯结无话可说,陪着沈浊一起坐在地上吹凉风。
料峭的寒风越发放肆,不一会儿,冯结就已经手脚冰凉,更何况沈浊。
冯结起身,拍了拍身后沾上的干草,道:“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沈浊没有动,而是问道:“听将军说,你会胡人语?”
冯结不明所以,点了点头,意识到沈浊根本就没有看他,于是道了声“嗯”。
“那好,”沈浊慢悠悠起身,脸色不怎么好,他走到冯结身前,道:“那冯将军陪我去见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