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好,晒得人昏昏欲睡,李二倚在瞭望台上,懒散地打着哈欠,他转头瞧了眼身后忙活着挂红彩的兄弟,实在搞不懂这帮子光棍兴奋个什么劲儿。
又不是自己娶媳妇儿,有什么可高兴的。
李二撇了撇嘴,看着由远及近的热闹队伍,目光聚焦到中间那个一看就庸俗又昂贵的花轿上。
二当家果真是个花钱不眨眼的,李二揉了揉眼睛,趁风吹起花轿帘子的缝隙,使劲儿往里面瞅。
得偿所愿,他终于瞧见了被七嘴八舌夸上天的美人,虽然只是匆忙一眼。
可就这一眼,就足以勾魂。
李二又想起前段时间当家的俩兄弟因为抢人差点闹掰的事儿,当时乍一听,他还不信。心道能让当家的兄弟俩抢的人,莫不是个天仙不成,可现在一看,可真有天仙那味儿。
反正他李二活这么多年,见过的人不少,就还真没见过比花轿里面的那个还漂亮的。
“啧,妈的”李二阴阳怪气地骂了句,“有钱就是好!”连媳妇儿都能娶到这么漂亮的。
骂完,赶紧收拾好表情,嘚嘚地下去给人开门,“二当家回来啦,快进,大当家的已经在等您啦。”
李二卑躬屈膝了半天,却没等到往常的大粗腿出现在视线里,愣愣地抬头,就碰上一张笑出一口白牙的大黑脸。
这张脸黑得很,一看就是太阳晒多了。
“二当家还没玩够呢,还得再等几天。”
落在头上的阳光被遮住,只剩下下一片阴影,李二仰着头,不记得在山寨里见过这么个又黑又高的汉子。
“哦,那你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什么?”汉子挠了挠耳朵,皱着一片眉头询问,“去通报一声?你就是他们嘴里的怂逼李二吧,怎么,逮别处受了气就来找老子麻烦?”
李老二被这突然迸发的戾气吓得一哆嗦,他惯常是个胆小的,不然也不会被派到这干着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得……得通报……”
“通报个屁!你就是看老子是新来的,你等着,等老子混好后,没你好果子吃。滚开!”
说着就踹了李二一脚。
李二还没从剧痛中回神,就对上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他浑身一激灵,捂着肚子后退半步让出进寨的路。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有预感,今儿他要是坚持通报,以后就铁定没好日子过了。
只不过,不知是不是错觉,李二挠了挠脑袋,他总觉得这一帮人,相对于山匪,实在有点太壮了。
队伍就这样大摇大摆进了山寨,沈浊坐在轿子里,没想到顾清竟然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混进来。
“咚咚……”
喜轿被人从外面轻敲两下,沈浊把帘子掀开一小缝,赫然对上刚刚同李二理论的黑脸。
不是顾清又是谁。
混入人家寨子,不应该尽力降低存在感吗,沈浊盯着眼前黑得格外突出的顾清,不明白这人又要搞什么。
“计划有变,一会儿再加场戏,我一暗示,你就往外跑,知道不?”
沈浊:“……”
不知道。
这没头没尾的,他不知道怎么演,再说了,他也不知道所谓的暗示到底是什么呀。
沈浊刚想开口,就见顾清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了,他瞧了眼顾清不定声色蹙起的眉头,猜到可能遇见了什么人,没法再问,只好放下帘子坐了回去。
接着,花轿正前的帘子被人扯开一条缝,沈浊会意,通过帘子望去,就见穿着一身短打的王铜往他们走来。
王铜已经年过四十,放在平常人身上该是越来越不行的年纪,但在他身上却没有显现出来。
因着瞎了一只眼,王铜带着一个漆黑的眼罩,粗黑的绑线绕过脑袋,将戾气十足的脸分割成上下两瓣。
而完好的那只眼,此刻迸发着厉色,死死盯着正前的方向。
沈浊心神一凛,意识到王铜怒瞪的方向就是顾清所在处。
怎么回事?
顾清今日的打扮的确显眼,所以,这是被怀疑了吗?
沈浊警惕,不自主绷紧了脊背,等待顾清的回应。
“你就是大当家王铜?俺是铁三,南边蝎林寨的,王虎说叫俺们来找你。我们投靠你,你能给我们什么好处?”
单听这嚣张至极的语气,即使看不见脸,沈浊也能想象到顾清此刻的表情是多么欠揍。
果然,顾清话刚说完,王铜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你就是我弟弟信中所说的勇士?”王铜上下打量了顾清一遍,面色并没有好转,“想拿到好处,自是看本事的。”
“本事?”顾清冷嗤一声,“本事自然比你们厉害,能配上我本事的,只有这一整个寨子,怎么着,你们是不是要把寨子送给我啊。”
闻言,王铜的面色更差。
沈浊看着,心都跟着提了起来。以顾清这气人不眨眼的手法,还真不能确定事情到底能不能按计划走了。
那封写给王铜的信,他是看过的,叙事简单粗暴,字迹潦潦草草,倒还真像出自王虎之手。
信中交代的并不清楚,只是以王虎的口吻,说是给王铜寻了几个新手下,然后看中一个富家女,等掠到手了就带回来,所以就不抢他了。
他原以为王铜即使相信,也不会轻易接受,届时顾清想取得王铜的信任,还得再费一番功夫,可万万没想到,顾清把自己打扮得格外显眼,是要主动出击的。
“要不这样,俺给你比一把,你赢了,我就带着兄弟叫你大哥;我赢了,我就要当二把手,行不行?”
二把手,那不就是王虎的位置?
跟在王铜身后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谁不知道王铜最宠的就是王虎,这人莫不是疯了,竟然还想夺王虎的位置,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王铜面色不虞,显然是被触犯了底线。
这架,是不可能打的,因为他不允许有威胁他弟弟地位的存在,即使只是可能的威胁。
王铜眼里迸发出杀意,顾清也当仁不让,就是不改口。
一时间,双方陷入僵持,沈浊瞧着,想起顾清之前所说的暗示,虽说没来得及统一意见,但他觉得就是现在。
此刻,必须有人来打破这个僵局。
花轿的帘子被猛地掀开,一个俊美至极的身影冲出,推开不及反应的守卫,一瘸一拐就要往外跑。
刚刚还火花四溅的僵硬氛围瞬间坍塌,众人乱作一团,去追再一次逃跑的新娘。
干燥的浮土被混乱的脚步掀起,扬到半空,呛得人嗓子干痒。
沈浊不敢真的往伤腿上用劲,所以跑得并不快,也就跑了四五十步的距离,就被一股蛮力惯在地上。
精心准备的发簪“砰”地落地,倾斜着扎进土地,乌发散乱,落在浮土上,沾了一层灰。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沈浊从天旋地转中睁开眼,就看到对他挤眉弄眼的顾清。
此刻他被半抱在顾清怀里,灼人的烈日被顾清漆黑的脑袋遮住,沈浊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虽然知道这是一场精心的设计,但还是不由地心神一颤。
发愣间,乌泱泱的人已经赶到,将两人围在中间。
然后,顾清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两眼放光地盯着沈浊,顺便用他的黑手抹了把沈浊的脸,也不知道他是在哪抓了把土,把一张脸直接涂花了。
饶是如此,依旧遮不住沈浊美得过分的容颜。
“要不,咱换个赌注?”
顾清目光发愣,直直盯着怀里的沈浊,半分视线也不舍得分给一旁的王铜。
“要是我赢了,我就不当二当家了,你把他给我玩几天行不行?”
王铜一听,瞬间笑开,“行啊。”
反正是个玩物,给谁玩都一样,更何况,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意见统一,两人说打就打,顾清撸起袖子,和王铜一块上了擂台。
说好热火朝天的喝酒吃席,转瞬就变成了打擂台,山寨的兄弟们闲来无事,端着酒坛就去凑热闹。
顾清和王铜约定三局两胜,架还没打,擂台下面就围满了人。
一群大老爷们穿得一个比一个寒酸,脸皮也一个比一个皱巴,围在擂台边,没什么观赏效果,反倒是把中间的沈浊衬托得格外突出。
无论两人的结果如何,沈浊都注定要“嫁人”的。
他本该老老实实被拉下去重新打扮,王铜也是这样想的,毕竟他可不想睡一个满身是土的新娘子。
打算很美好,奈何被称作“铁三”的顾清死活不同意,他非要拉着沈浊一块往擂台走,说什么美人在侧,他看着,打架更有力气。
妥妥一个痴汉样。
最后没办法,沈浊也被簇拥着,坐在了擂台下最显眼的地方。
鸣鼓声响,顾清与王铜开始第一轮比试。
沈浊不懂武功,看不懂上面两人动作间的周旋,只知道一撞一击都格外用力。
黝黑的皮肤在烈日的灼烧下闪着汗光,肌肉因动作微微鼓起,每一次变换迸发出无尽的力量感。
沈浊不知不觉就看呆了,一边感叹顾清的武力实在扎实,一边神游天外,琢磨顾清到底用了什么颜料,都出汗了也不掉色,看来还真是准备周全。
对弈僵持了一刻钟,接着两人就发了狠,一来一往间引起周围人的赞叹声,沈浊不懂这些,只觉得顾清的招式流畅又好看。
不知不觉中,他的目光也和周边人一样,紧紧追随招式变换的两人,渐渐流露出一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艳羡。
第一场比试持续了两刻钟,沈浊就紧紧盯了两刻钟,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本来还游刃有余的顾清,转瞬就被打得瘫在地上半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