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梦姑娘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藏着一丝笑意,“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么?我只是听到你说的话,觉得着实有很大的问题,这才不得不出来纠正你。难不成你还要因此觉得不满了?”
梦姑娘的声音很好听。
她说话时,也有轻声细语的味道。
但她现在这版说话,还是能让人听出淡淡的、咄咄逼人的感觉。
萧叙被她说得脸上魏红。
“梦姑娘,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
梦姑娘都说是第一次见面了,按理说,他应该相信的。
但那种怪异的熟悉感,依旧萦绕在他心头。
萧叙有点尴尬地停顿了一下。
只是什么?
他不大说得出来。
不过基本的随机应变能力,他还是有的。
“忽然听到后面有声音,我被吓了一跳。您既然知道我是从黑鸦公寓的十九层听到那些声音,甚至可能知道我听到了什么,那我想,您应该也知道,我长期待在那里,我的精神可能会受到多大的影响。如果是在那里,我忽然听到旁边有声音,那我说不定就要面临生死危机了。”
萧叙越说越认真。
纵然这只是他仓促间寻找到的借口,但到底也有他的几分真心。
他是真有这方面的担忧。
梦姑娘微微点头,也没再往这方面追究。
“那就说回刚才的问题吧。你真的确定,你听到的声音和你说,需要等到锯齿边的乌云出现?而不是其他东西?”
萧叙沉默。
他微微低头,仔细回想着自己当时听到的话。
云砾没办法钻进他的脑袋里,知道他此刻正思考着什么。
云砾干脆继续观察地下的裂缝。
乌云什么的,梦姑娘既然出现了,就证明表世界这边,应该知情的。
也有可能是萧叙的预知能力,让萧叙知道,他就算不能完全确定自己在十九层听到的那些话的真假,他都可以放心地邀请云砾过来。
一般情况下,应该土地已经极其干旱,才可能出现这样的开裂。
云砾重重地跺了跺脚下的土地。
很坚硬的感觉。
他注意过,自己站立的位置,那地面上也有着细微的裂缝。
正常来说,他刚才那样用力,土地应该会发生一点变化,可就连那些仿佛随时都能往四周裂出无数细小纹路的裂缝,都没有丝毫变化,倒是他的脚被地面传来的反震力量震得略觉发麻。
萧叙看了看云砾,再看看梦姑娘。
“我当时听到的声音有点断断续续,我只能确定,那声音有说,‘锯齿边乌云’这五个字。”
“那就对了。”梦姑娘微微转头。
她的目光落到远方。
“你漏听了一点东西。他们真正要说的是虫子,是铺天盖地地飞过来的虫子。而这些虫子的翅膀上,就有着锯齿边。它们成群结队地飞过来时,也有可能形成锯齿边。它们就像巨大的齿轮,飞动的时候,能将它们面前的所有阻碍都切割掉。”
“原来这样。”萧叙叹了一声,“那还真的是我听漏了。”他向着梦姑娘弯下腰,“还好梦姑娘您来了,要不然我可能就会误导云老板了。”
“你知道就好。”梦姑娘坦然受了他这一礼,“接下来的事,就让我来。你回去?”
萧叙嘴唇动了动,似是要说什么,却又觉得有些为难。
远方忽地出现了一个小小黑点。
萧叙表情飞快变化。
而后,他都不用梦姑娘再说了,马上点头道:“我这就回去。”
他毫不留恋地转身,步伐还越走越快。
梦姑娘低笑了一声,抬步就往黑点出现方向走。
“云老板,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云砾已从小天赋那看到小黑点的详细信息。
【怪物:锯齿虫。它最大的特点是翅膀上有明显的锯齿,只要被它靠近,它疯狂震动的薄翅膀就能轻易锯掉什么东西。现在你看到的黑点,足足由上百只的锯齿虫抱团。单只锯齿虫的实力其实不算强,上百只抱团,也没有铺天盖地时的恐怖。所以,现在过去看看,还算是比较安全的!】
再有梦姑娘陪着,云砾就更轻松了。
按小天赋说的,哪怕他孤身一人,只要小心一点,都不怕前方抱团的锯齿虫,那有一个超越S级的梦姑娘在身边,他还用担心什么?
梦姑娘看起来走得不快,可转瞬间就来到了那黑团面前。
黑团直径有半米多,也就云砾之前和它的距离太远,才会觉得它只是小小的一点。
眼看眼前忽然多了两个人,之前一直维持着统一飞行速度,保持着黑团形态的锯齿虫们都飞乱了。
它们变化着方向,但无一例外地,都将梦姑娘,还有紧接着到达它们面前的云砾当作了攻击目标。
它们想用自己伸展开后,和蜻蜓差不多模样,又比蜻蜓多了细密的锯齿的翅膀切割云砾和梦姑娘。
如果它们当真得逞,只要这些小虫快速地从云砾和梦姑娘站立的位置飞过,那云砾和梦姑娘就能变成一堆碎块了。
速度,加上锯齿、还有薄带来的锋利,足够让锯齿虫用翅膀断金碎石。
可梦姑娘只是轻轻地叹息一声,马上就有薄薄的黑雾飞出,化作轻盈的薄纱,将空中飞舞的这些锯齿虫一网打尽。
锯齿虫们变成了无头苍蝇,在黑纱包成的球体中胡乱飞动。
按理说,它们的翅膀应该什么都可以切割,但偏偏无法切开这薄薄的纱。
锯齿虫们的飞行速度越来越快,他们飞行的方向也越来越乱,如此多过了一会儿,倒是薄纱包成的球体底部,又多了一些死亡的锯齿虫留下的躯体残片。
到这时候,还活着的锯齿虫已经只剩六只了,它们都飞在空中,飞行的速度都变慢了许多,有时候云砾甚至怀疑,它们只是靠翅膀的震动,让自己停在半空,一动不动。
“六只,也还行。”梦姑娘点了点头。
她再伸出手。
黑纱球就这样不断缩小,与此同时,里面的锯齿虫,也正以同等比例缩小着。
梦姑娘一直等到黑纱球比她的小指头都要小一些了,她才控制着黑纱球落到自己手心,再顺势滚入袖子里。
云砾看着梦姑娘忙完了,问:“梦姑娘,你今天是特意出来抓这些锯齿虫的?”
梦姑娘摇摇头,再点点头。
“我做的一些实验需要用到锯齿虫,不论死活,我都能用,所以我确实需要带这些虫子回去。不过就算我继续待在地下,我也能抓到锯齿虫。有一些锯齿虫不时就会到我家附近转一转,我只靠抓它们,也够我实验用了。
“我今天出来时,只想着帮萧叙纠正一下说法,让你别以为萧叙说的乌云是真的云。但我看到了这些锯齿虫后,我发现它们和我平常抓的锯齿虫有些不同,所以我现在还真算特意抓它们。”
梦姑娘将手伸进刚才黑纱球滚进去的袖子里。
很快,她再将手拿出。
云砾看着她将摊开的手心递到自己面前。
其上有两片薄薄的翅膀残片。
其中一片是灰白色的,另一片则在灰白中,还隐隐有着火红的纹路。
“看,这纯色的是我以前从地底抓的,这有火红纹路的是我刚才抓的。”
云砾回想了下自己刚才看到的锯齿虫。
他很确定自己没有看到过半点的火红色。
那锯齿虫的翅膀的颜色几乎能和空气融为一体,不仔细看都不容易分辨出来,也就锯齿虫的身体是黑色的,还长得比较大,才让它们看起来有点显眼。
那这火红纹路……怎么来的?
梦姑娘也不至于犯说错话这样的低级错误,梦姑娘的介绍肯定没错。
“它们是死亡一段时间后,翅膀才开始发生变化的。活着的锯齿虫体内的力量将这些火红纹路的力量都压制住了,所以火红纹路没机会表现出来。一直到它们死了,身体里仅剩的能量都流失了,纹路才终于显现出来。等纹路扩大到极致,这翅膀也留不住了。”
梦姑娘的预期藏有淡淡伤感。
她手心涌起一小团黑雾。
等黑雾重新没入她手心,之前她拿出来的两片翅膀残片都没了。
“云老板,你要去我哪里看看吗?地下有些东西和彭十安有关,我不大摸得准。如果你过去看看,或许能看出什么东西。就算你看不出,你也能试着联系一下彭十安。我联系的话,动静会弄得比较大。放心,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最迟下午四点,我肯定能将你送回地表。”
云砾算了算时间,他完全赶得上回里世界营业。
他最担心的麻烦都被解决了,他自是一口答应。
梦姑娘眼睛里的笑意都加深了。
她带着云砾继续往远方走。
云砾之前没注意到她究竟是怎么现身的,但也知道她肯定不是从现在走的这方向过来。
不过现在梦姑娘怎么带路,云砾也就怎么跟着走。
反正要让他自己认路,他肯定不知道怎么走。
云砾跟着梦姑娘走过了荒地。
四周随意生长着的各种植物越来越多。低矮的灌木、高大的林木、几乎一人高的野草、肆意攀爬的藤蔓……在植物与植物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的路。
但梦姑娘带着云砾走时,这些植物总会怪异地往两侧分开,硬生生给让出一条路来。
植物变多之后,天上洒落的光芒都被这些植物遮去大半,四周变得越来越暗,往云砾耳边传来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可这些声音的音量都不高,只是窸窸窣窣的,好像有无数的小虫子,正在植物之间爬行,又像是有着无数的人,正在同时轻声细语。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云砾觉得自己两耳边都在嗡嗡乱响。
他的脑海中似乎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画面。
但每一个画面停留的时间都太短,云砾完全来不及看清楚,就又有新的画面冒了出来。
画面不断变化,带动着1云砾眼前看到的光彩都在跳来跳去。
之前一直沉默的梦姑娘忽然说话了。
“云老板,你知道今天萧叙和我是第几次见面吗?”
云砾一愣。
梦姑娘的话很有效果。
云砾听着她的声音,就遗忘了那些细微的、乱七八糟的声音。没有了那些声音的干扰,云砾也没再看到什么怪诞的画面。
植物交织出了能令人觉得心神宁静的绿,云砾现在就完全沉浸在这样的绿色中。
他的心情也变得平和安宁。
至于梦姑娘的问题……
云砾想了想,不确定地答:“第二次?我之前看萧叙直播的时候,见到他和你见过一次。”
那一次,梦姑娘就用言语,让萧叙忘记和梦姑娘的见面。
“没错。”梦姑娘弯下腰,钻过藤蔓交织形成了的一道低矮拱门。
“就是萧叙那次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居住的地底出了问题。”
拱门之后,竟然就是往地下延伸的地道。
虽然能直立行走,但环境也变得更阴暗了。
云砾只觉梦姑娘的身影都变得模糊不清。
狭窄的地道里,只有梦姑娘的声音轻柔地从前方传来。
“我那时候就想解决问题了,可就那么巧,我种了很多年的花到了开花的关键时期。我这些话的花期很短,我必须在花开得最好的半个小时里将花都摘下来,并且进行初步处理,才能保证花的效果。还有这些花的后续处理,我都必须尽快做好……这一耽误,我就给耽误到现在了。”
梦姑娘说完,正好和云砾一起走出地道。
到了这里,云砾已经看到和上一次在直播间中看到的差不多的景色了。
梦姑娘那梦幻一般的小屋,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
“到了。”梦姑娘回过头来,“你要先去我屋子里坐一会,还是直接和我去看出问题的地方?”
云砾摇摇头。
“先等等。”
他不断抽动鼻翼,嗅着空气中飘散的味道。
梦姑娘的小屋看起来像由巧克力、糖果、蛋糕之类东西构成,但云砾很肯定,小屋没有任何的味道,也并非可以吃的东西。
但空气中隐约地飘散的那种味道……却真让云砾想到某些可食用的东西。
只不过云砾一时间也不大确定那究竟是什么。
有一点像米汤的味道。只一点米,稍微地煮出稀米汤的颜色,飘散着淡淡的米饭香,可因为米饭的量太少,这味道就变得极淡。
又有一点像是臭鸡蛋的味道,刚刚开始变质的鸡蛋,略有一点臭味,让它闻起来比正常极淡味道浓郁多了,又没有散发出难闻的恶臭,令人觉得应该还是可以食用的。
还有一点像是……
云砾陡然瞪大了眼。
白鱼河中的淤泥的味道!
云砾急问:“这里离白鱼河近吗?!”
梦姑娘虽然不知道云砾为什么要这么问,但她的反应速度极快。
“不,这里离白鱼河很远。怎么?”
云砾紧紧皱眉。
“远?那这里是不是和白鱼河的淤泥有什么关系?我闻到那种淤泥的味道……”
云砾的目光快速在四周游动。
这里的这些味道都应该存在很长时间了,这就导致了各种味道早已尽情地在这地下空间中扩散,云砾的嗅觉敏锐,都不容易分辨出味道传来的具体方向。
云砾唯一能肯定的是,梦姑娘的小屋,还有小屋外面种植着的许多东西,都不会散发出他现在闻到的这些古怪味道。
“淤泥?”梦姑娘眼里多了几分迷茫。
云砾点点头。
“先去看看你说的、出了问题的地方吧。”
他已经很努力地寻找了,可还是找不到。
淤泥的味道似乎不是通过流通的空间吹过来的,而是就在这地下的某处,就能散发出这样的味道。
硬要说,云砾更觉得,从这里往下挖,挖到一定深度后,就能挖出那些淤泥。
梦姑娘也知道,云砾当下并没有答案,任她怎么追问,云砾也说不出更多东西。
她沉默地带着云砾往前走。
地底还残留着之前多块巨大的石块从楼梯上滚下来后,造成的各种破坏迹象。
巨大石块和巨大石块一度彼此碰撞,在这里留下了许多或大或小的石头。
再有被巨石碾压过的轨迹、巨石留下的深坑、被巨石弄倒了的东西再压得旁边的其他东西倒下后形成的种种古怪……
这些痕迹,全部都残留在这里。
来到这里,梦姑娘的声音都放得更轻了。
“云老板,你看四周。”
这怪异的地下空间中,用泥土形成的墙壁上,现在全是密密麻麻的凹痕。
有一些凹痕很大,应该是巨石刚刚滚下来的时候,就往墙壁上撞,然后残留下来的痕迹。
另有一些小的凹痕,应该是巨石碎了之后形成的痕迹。还有一些石块被镶嵌在了墙壁里。
云砾紧拧着眉。
走到这里后,他就觉得自己得呼吸都变得有些压抑。
这感觉……就像是他的心脏被什么东西堵塞了,就连他身体里的其他血管都被堵住了,血液想要流动,就必须艰难地冲破这些阻碍。
【哥,这里有很多阵法纹路,但这里的阵法纹路都被这些巨石破坏了!】
小天赋的提示刚冒出,云砾就看到,在他眼角余光勉强能触及的范围内,有一点淡蓝色的光芒快速闪过。
旋即,是碎石头落地的声音。
梦姑娘接着说:“这里不时就会响起这样的声音。之前被溅射到墙壁上的碎石头,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掉落一块。我之前虽然在忙,不能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这边,但总算勉强留意到了一些动静。”
云砾按了按自己心脏。
只是一块碎石头落地,还不至于对这里的环境造成多大影响,但他确实觉得舒服了一些。
云砾其实很清楚,他的很多感受,都只是单纯的感知,并非他的身体真受到了影响。
他刚刚来到这里,和这里的特殊环境之间的共鸣最深,他产生的感觉也就最强烈。
只要这里的环境略有变化,他心理上觉得自己舒服了许多,那他和这环境的共鸣度就会下降,他产生的感觉就会变淡,这也能让他产生自己好转的心理暗示,进一步降低他与环境的共鸣。
但这不代表这里的环境真的能好转,不代表那些受到阻碍的阵法纹路,就能轻松地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