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棠棣之华】玄丘纪事>第九十一章 梧桐 未入眠

  自顾言恕当日晕倒后不久,顾言慈就以照料七哥为由请旨,出宫宿在了永嘉坊。因为自己也是个因伤休假的,自然无案牍劳形,这二十来天便一直在潜邸当个米虫。

  话虽如此,但顾言慈知道,其实更重要的是自己不想见到宫里的那位而已。

  潜邸东客房,梧桐馆。

  是夜,窗外月色皎洁,窗内烛火熹微。

  屋外雪反着月光将屋里照亮得如昼,顾言慈躺在榻上。左边小臂的伤口渐愈,瘙痒异常,却又抓挠不得,惹得顾言慈心中烦闷难耐,翻来覆去无丝毫睡意。

  忽闻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一个人影停在了门外。

  “叩叩”几声清脆的敲门声在寂静夜里格外突兀,顾言慈坐起身来,微微疑惑后还是掀被下榻。

  打开门,披着雪白狐裘的顾言恕墨发披肩,在银辉下朝顾言慈腆然一笑。

  冰冷的月华揉碎在他眼睛里,背后点点稀碎的雪光和随风卷起的如粉如沙的雪气,无不衬着夜幕中他略带病态的白皙面容更加灼然玉举,看得顾言慈竟一时有些失神。

  “……七哥?”

  直到几缕风雪从门外卷进来,顾言慈打了个寒颤,才赶紧把人引进屋关上门。

  “七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大半夜冰天雪地的,你身子还未大好,再冻坏了可怎么办。”

  说罢,感觉到屋内已微微有了凉意,顾言慈又赶紧往快燃尽的炭盆里加上几块木炭。

  顾言恕看着少年忙活,也不说话,只是轻轻笑着,待少年忙完了才道。

  “夜半难寐,我见你房中还未熄烛,便就来找你了。而且有这么厚的狐裘,冻不着我……倒是你,此刻都还未睡。怎么?有心事?”

  闻言,顾言慈颇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七哥多虑了,玄丘能有什么心事……只是胳膊伤口正长着,实在……痒得人睡不着。”

  说到最后,少年的尾音糯糯地还带了些委屈的鼻音。少年不自知,这副模样落在对方里,却是实在一副撒娇的模样。

  “我看看?”

  顾言恕轻轻把少年的左臂袖管撸上去,露出一片厚厚的狰狞而坚硬的深褐色血痂。血痂旁边一圈的肌肤并无抓挠的痕迹,只是泛着红肿,有些边缘的地方还渗出了些血丝,看起来似是磨蹭出来的。

  顾言恕无比明白这种万分难耐的感觉,想到小孩平日长着这个连气也不带吭一声,可见忍得是有多辛苦。心像是被针猛地狠狠扎了一下,顾言恕的眉头不自觉地皱紧。

  “虽说是这样……但不睡觉可不行。”

  沉默了一会儿,顾言恕眼睛一亮,拉着少年到了榻边。

  脱了狐裘,顾言恕着一层薄薄的湖绸单衣呲溜一下滑进被窝里,然后朝站在一旁的顾言慈招招手。

  “来。”

  不知对方要做什么,默默站定了一会儿,顾言慈还是顺了对方的意钻进被窝里。

  床铺还算大,睡两个人不成问题,被褥也勉强能容下,但虽不用前胸贴后背,但也得紧紧挨着才行。

  顾言慈面朝顾言恕躺下,毕竟少年身量纤细,看过去跟躺在对方怀里没什么分别。

  “这是……”

  顺着少年目光看过去,顾言恕毫不在意地一笑。

  “噢,这个呀,旧伤了。”

  “是剑城与吐谷浑那一战吗?”

  “…嗯。”

  “……我能看看吗?”

  顾言恕点头轻应。

  他的单衣本就穿得松垮,领口几乎是敞开的。两个人坐起来,顾言慈只轻轻一扒,里衣就顺着顾言恕的身子滑了下去,直至腰胯。

  入目先是大片大片赤裸的肌肤,然后是深深浅浅的大小伤疤……医书上罗列出来的那些外伤在这个人身上几乎一应俱全,长短不均的是流矢之伤,锋利狭长的是刀伤,深色粗糙的是烧伤……最突兀的是他胸前到背后那两道能够连成一条线的钝器刺伤。

  多年过去仍留下了这两道褐色的冗长疤痕,可以想象,那一役究竟有多惊险。

  顾言慈抬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抚过顾言恕胸膛上的伤痕,“咚咚咚”震聋欲耳的是心惊与后怕。

  随后直到若有若无地划过某处隐秘,引得对方一阵微不可见的战栗,顾言慈才后知后觉地收回轻颤的指尖,“咚咚咚”震耳欲聋的悄然变成了心热与旖旎。

  “玄丘……”

  还未等话音落下,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砸得顾言恕一个身形不稳倒在床上。

  “玄丘?”

  少年的脑袋埋在顾言恕的颈窝里,他能感受到少年温热湿润的鼻息微微不稳,只得抬手抚上少年的背,一下一下轻柔地,一如幼时那般。

  “昱明……”

  “嗯。”

  “昱明……”

  “嗯。”

  “昱明……”

  “我在。”

  顾言慈一遍一遍呼唤着,顾言恕一次一次回应着,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将那些难以启齿的情思一层层剥离,只剩最后一层遮羞布,却谁也不敢动手。

  “要永远陪着我……”

  “我……好。”

  不知何时,二人已十指相扣,顾言恕攥了攥顾言慈的掌心,还是未说出那些“非分之想”。

  只是……

  顾言恕无奈腹诽,不动声色地微微曲起膝盖,想要把渐渐蓬勃的欲望压制下。

  腿间一瞬间的火热让顾言慈大脑一片空白,接着意识到什么,全身血液几乎顷刻涌到头上,整个脸开始发热发烫。

  另一只攀着顾言恕肩膀的手颤抖着微微收紧,虽将脸埋得深了些,却到底掩不住颊边耳尖的彤色绯然。

  静谧许久,不知何时,身上的人已没了动静。唯绵长均匀的呼吸在耳边起伏,似乎是睡着了。

  顾言恕小心将少年从自己身上挪下来,放在榻上,盖好被褥,然后下榻吹灭了一旁的蜡灯。

  穿上狐裘,欲推门离开,回首看了看榻上正安静熟睡的青涩少年,终是低低叹息一声。

  顾言恕反身回去,走到榻边,弯腰拨开少年额前的碎发,轻轻落下一吻。

  “做个好梦。”

  然后转身离开,推门踏入风雪。

  七哥……

  黑暗中,闭着眼的少年抬起胳膊,用手轻轻碰了碰光洁的前额,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今夜之后有些东西,似乎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