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蔚和周子衡找来时?, 沈舒正在家里理桌案,都怪那日顾怀瑾把他的东西从桌案上拂了下去,后?来他因为忙没来得及仔细整理, 今日才有空把它们一一归回原位。

  沈舒才将最后一支用旧的毛笔修理好?,拔出里面掉了浮毛, 就听见顾怀瑾在院子里同人说话, 他一抬头从窗子窥去, 就见周子衡好大一条杵在顾怀瑾的跟前, 眼皮狠狠一跳, 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后?又?看见周蔚把周子衡挤到一边去, 同顾怀瑾说话,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迅速从椅子上站起,走到院子。

  周子衡欢欣雀跃:“沈舒!”

  周蔚面色一喜:“沈大官人。”

  沈舒走到顾怀瑾身侧, 与他对视, 瞥见他神色风轻云淡,实则眸子幽暗, 不敢再迟疑,立刻开口对周蔚道:

  “周管事,你找我?有事么??”

  周蔚哪里好?直接说出口,先是小心寒暄了一阵,观沈舒的反应不冷不热,方直入正题道:“沈大官人,我?家老爷让我?到你这儿来采些菌子, 你看……”

  沈舒面无波动:“采多?少??”

  周蔚小心翼翼地问:“五百斤有么??”

  沈舒摇了摇头, 说:“有是有,但我?和林老爷有约定在先, 散卖出去的菌子一次不能超过一百斤……若要做五百斤的生意,还得先问过林老爷的意思?。”

  周蔚顿时?心中一凉,周家早知道沈舒和林家合作的事,是纯抱着把沈舒这个生意伙伴抢回来的目的才来的这一趟,不想沈舒竟然被林家管束。

  他哪知这是沈舒和林老爷说好?的,由于周家的态度说变就变,沈舒不再把长久来往的希望寄予对方身上,所以仅向对方展示自己的价值和诚意,靠纯粹的利益来维持关系。

  外地市场那?么?大,没有哪个酱铺还能像平梁村一样举村做酱供酱,稳定的货源是长久发展的前提之一,其?次会做酱的做得没他好?吃,做得好?吃的没他卖得便宜,卖得便宜的没他懂策略,找忠诚而又?聪明的人当合作伙伴是生意蒸蒸日上的前提之二。

  相应的,林家也?必须有所付出,譬如花重金替他盘下那?几座山头,山契被他捏在手上,又?譬如两人定下五年合约,五年之内任意一方毁约,都必须付巨额违约金,两方的生意关系便算是稳固了。

  如今周家找上门来,说明周老爷胃口大,不肯割让已经试过水的外地市场,想是菌菇酱走出清河县也?反响极好?,所以他想独占鳌头,拒绝与林家合作。

  沈舒直接道:“还请周管事回去告诉周老爷,以后?再有生意得先和林老爷谈,林老爷同意了才能来找我?谈,不然我?违背了与林家的约定,以后?还有谁敢和我?做生意?”

  周蔚苦哈哈着脸,心说林家现个儿跟周家是竞争关系,林老爷会同意才怪。

  只是,沈舒把话说到这地步,他也?没有法?子,谁让周老爷之前压价压得太狠,与沈舒彻底断了情分,他只好?先找沈舒买了一百斤菌子,说过两天?让周家伙计来拿,沈舒同意了。

  继而,沈舒主动提出要送两人去村口,哪曾想周子衡见重要事情谈完,直剌剌地开口问:“沈舒,听说你前段时?间常去县里,为何不找我?一起吃饭?”

  沈舒着实难以理解周子衡的脑回路,难道他收了他的玉印,就代表一定会找他吃饭么??

  忽然,顾怀瑾插进话来:“舒郎,你倒是同他说说,你为何不找他一起吃饭?”

  沈舒嘴角一抽。

  舒郎?

  舒个锤子。

  他淡淡地答:“周公子,上次你给我?的那?枚信物,我?不慎有所损毁,你若是介意,我?可以赔你;只是我?村务繁忙,鲜有闲暇,去到县里也?是为了办正事,着实没空与你一道吃饭。”

  周子衡未曾听懂拒绝之意,只入耳了前半句,想也?不想道:“竟是毁了,没关系,我?再送你一枚信物。”

  言毕,他在自己的身上摸了摸,欲找什么?贵重东西。

  周蔚比他精明,一看顾怀瑾那?脸色,连忙将周子衡拉住,小声道:“少?爷,别送了,人家沈大官人有主了,不合适。”

  周子衡闻言一呆,楞楞地看着沈舒和顾怀瑾,然后?不悦的蹙起眉宇,嫌弃道:“就他?比刘敬和还不如呢!”

  刘敬和好?歹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总是要比普通人高贵一些,而眼前这个男子一脸武夫相,长得是俊俏,但顶什么?用,哪及他富贵有才华?

  顿时?,顾怀瑾凤眸一眯,唇角笑意弥漫着危险:“周公子方才说什么??”

  周子衡一脸不屑地重复:“我?说,你比刘敬和……唔唔唔……”

  他的嘴瞬间就被周蔚捂住了。

  周蔚在心里连唤着“祖宗”,真想让周子衡长长眼水,顾怀瑾这肉眼可见的通身气派,能是一般人么??

  且沈舒比他聪明了不知道多?少?倍,要是顾怀瑾没点本事,他岂肯委身,只能说周子衡实在是过于目中无人、心高气傲。

  思?及此,他连连给顾怀瑾道歉:“公子莫生气,我?家少?爷一贯快人快语,您与沈大官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顾怀瑾面容上拢起的戾意方才褪去,懒洋洋道:“常言道祸从口出,贵公子如此不会说话,还是带回去好?好?教导为好?。”

  周子衡不忿地盯着顾怀瑾,虚虚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结果没挨着顾怀瑾半片衣料,就被周蔚给拖走了。

  待他们离去,顾怀瑾侧目望向沈舒,眸子幽然:“含璋,我?不如刘敬和?”

  沈舒早在听到那?句“比刘敬和还不如”从周子衡嘴里蹦出来,心里就咯噔一响,这会儿见顾怀瑾浑不对劲,不由浑身戒备,及早撇开关系道:“他如何看你,同我?没有关系,休要迁怒于我?。”

  顾怀瑾得到了一个答非所问的答案,竟未再言,转身进屋了。

  是夜,月明星稀,凉风如水,一豆灯火照亮室内,沈舒和衣上床。

  他才看完沈文?庆给他的账目,打着哈欠,实打实的犯困,然而卧房的帘子突然被掀开,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吓得沈舒抖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

  “顾……顾怀瑾,你怎么?还没睡?”

  顾怀瑾视线落于他揪紧被子的手,笑得云淡风轻,道:“今晚同你一起睡。”

  啥?

  啥?!!

  沈舒差点没绷住,从歪坐变正坐,张大了嘴巴,过了片刻,他狠狠拒绝:“不行,小萁那?儿离不了人。”

  他就说他白天?怎么?没反应,合着给他憋了个大的。

  真要一起睡,那?他成什么?了?!

  不行。

  绝对不行。

  顾怀瑾却是慢悠悠地驳他:“小萁翻过年四岁了,应当独睡。”

  然后?,他把沈小萁喊了过来。

  可怜沈小萁刚睡下,又?从床上爬起来,来到沈舒的卧房,揉着眼睛,软软唤了一声:“夫子。”

  顾怀瑾淡淡问:“小萁,今晚你自己睡觉好?么??我?同你夫子一道睡。”

  沈小萁眼珠子咕噜噜的转着,看了看惊恐不安的沈舒,又?看了看从容自若的顾怀瑾,乖巧地点头:“好?哒。”

  夫子这么?惊恐,一定是做噩梦害怕了,想让人陪着睡。

  沈舒:“!!!”

  顾怀瑾笑了,让沈小萁回去接着睡,接着不徐不疾地踱步往前,道:“还是小萁懂得体贴夫子,知道天?冷了需要个人暖着。”

  沈舒根本不需要人暖,他只想让顾怀瑾走远点,遂口吻不佳地开口:“顾怀瑾,我?习惯了一个人睡,你不要闹了好?么??”

  “那?就更?要习惯了。”

  他想,他的确是比不过沈舒与刘敬和的青梅竹马情谊,二人相携度过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说不定就是同睡在一张床上,连糖水都是喝的同一碗。

  又?或者当他们长大了一些,知晓了什么?叫做年少?慕艾,彼此在床上抱着亲吻过也?未可知,否则沈大同怎会为两人定下婚约,他们一定是两情相许的。

  如今,刘敬和死了,自己取而代之,不将刘敬和对他做过的事一一做一遍,又?怎能完全抹去刘敬和在他心里留下的痕迹。

  同寝只是第一步。

  还有许多?许多?步……

  转眼间,顾怀瑾来到了床前,见沈舒掀开被子想下床逃跑,一手将他捞回到床上,问他:“舒郎,灭灯否?”

  沈舒挣扎着,满面通红的与他对视,“你想在这儿睡就在这儿睡,我?去凉堂睡总行了?”

  “自然不行。”顾怀瑾道,“不说话,那?我?便将灯灭了。”

  说完,他回身将桌上的灯盏吹灭,使得四下一片漆黑,唯有月光透过未关的窗,在床尾处落下清辉。

  沈舒顿时?心累至极,心说当初他就不该让他搬进来,现在好?了,自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三天?两头要受他一回欺凌,逃也?逃不掉。

  “你要睡就睡吧,先把我?放开,把衣服脱了,别穿着外衣上床。”

  半晌,沈舒妥协。

  今晚是没法?子了,明晚他再想办法?赶他走,他绝不可能让顾怀瑾夜夜上他的床。

  蓦地,顾怀瑾发问:“含璋,你自笃过么??”

  沈舒:“?”

  顾怀瑾将他抱进怀里,坐在床边,“含璋,我?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