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昏暗的一间屋子，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没开灯，只有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幽的白光。
陈思坐在电脑前，嘴里叼着一根烟，烟灰积了很长也没有断，她紧皱着眉头盯着电脑上的画面，两只手搭在键盘上，迟迟没有敲下一个字。她的坐姿僵硬，表情很臭。外面的吸尘器传来隆隆的响声，好像是在故意和她作对。
也可能就是故意和她作对的。那人能干出来这种事。
不然怎么昨天不弄明天不行，就偏偏选在了今天要进行彻底清洁呢。
“李端午，李端午！”她冲门外喊了两声。嘴唇一动，积了很长的烟灰就扑簌簌地掉了一身，她低头看着脏了一片的珊瑚绒裤子，伸手扯着裤子抖了两下，没抖掉，反而让那些轻飘飘的东西越陷越深了。
该死的。她骂了一句。怎么所有事儿都他妈的赶在一块儿来。她想着一会儿那人瞧见自己这一身脏肯定会有的啰嗦念叨，心情就变得愈加恶劣起来。
“李端午！”她扯着嗓子叫。
这回终于被外面那人听见了，巨大的可怕的噪音终于停了下来。她洞穴一样的门被打开，光线争先恐后地挤进来。
“你叫我？”李端午扶着吸尘器打开门，陈思看见她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然后准确无误地落在自己身上，“哎我那个一直在德国的表姐，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她这个月就要回……你怎么又关着窗户抽烟！”
李端午把吸尘器靠墙放好，刚往前走了两步就踢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散落一地，每走一步都能踩到，这叫她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下脚：“这地上的都是什么！”
她踢踏着拖鞋蹭到窗户边，一把把窗帘给拉开了，黑暗的房间顿时充满光亮，障碍物也无所遁形。在突如其来的阳光中，陈思不适地闭上了眼。
可那女人的声音不是闭上眼睛就会不存在的，她依旧响亮，甚至开始立体环绕起来。
“你又把卫生棉条到处乱扔！忙？你就忙到这个份上？忙到不能在盒子里好好找一找吗？看不清？那为什么不开灯！这黑咕隆咚的……对视力也不好！这都是要用的，这是能乱扔的东西吗！而且现在就这么几根了，你自己数数这还剩多少啊，上次买的时候问你有没有，你连看都不看就说有，这是还有的样子吗？你还乱扔……我可跟你说了，新买的还没到呢，剩下的全是我的卫生巾，你用着过敏！你就可劲儿糟践吧，我看你没得用了怎么办！”
“哎你又抽烟！抽烟就够不好的了，你还在这儿死关着窗户门的叫自己吸二手烟，生怕活得长是吧？你还抽烟！还抽这么多！上次你怎么答应我的你都忘了？说戒烟说了一百回，我看你哪回是真的戒了？办不到的事情你就别说，省得我们还跟着你瞎激动瞎担心！你就抽吧，陈思，你真行，你就抽吧，你看看这屋味儿的，烟雾缭绕！你都快成个大烟囱了你！你就抽吧，可劲儿抽，反正伤害的是你自己的身体，碍不着我们别的人！”
她不请自入，她絮絮叨叨。
窗帘被拉开，黑暗被驱散，换气扇被要求开始工作，嘈杂的声音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好像一座地狱重回人间。
陈思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她不该因为吸尘器的声音太大而把她叫过来的，现在可好，吸尘器在响，换气扇在响，窗子在响，连她都在响。
“天哪！你可真行啊你！你多大的人了，你连抽烟都不会了吗，怎么还能弄一裤子烟灰啊，你嘴长腿上了？陈思，你可真行啊你，就这么一条裤子我还得给你单独洗……你赶紧给我戒烟！”
戴着橡胶手套的李端午揪起了那条裤子，那条在陈思身上穿着的、想在她发现之前就毁尸灭迹的裤子，陈思的电脑椅被她的力道扯得向前滑动了几步，她搭在键盘上的双手因为惯性而无力地垂下，她离电脑越来越远。
陈思愈加烦躁起来。
“你能不能出去啊？你就非得赶着我正忙的时候收拾家？你早干什么去了！正忙呢正忙的，你就在这儿给我叮呤咣啷地弄出来一顿动静，生怕我没发现你也在家里呆着？我这课件明天就要用，还差那么多，你就非得趁现在我正忙的时候跟我这儿闹腾？真嫌我还不够乱是吧！”
李端午一听这话，把手套摘下来往地上一摔：“你说谁呢你？我也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当我稀得跟你闹腾？你睁开你那狗眼给我仔细看看，这家里都乱成什么样儿了！我不收拾有人收拾？我不说你就得了，你跟个大爷似得安生呆着就完事儿了，你还有脸在这儿给我挑着挑那的。”
陈思嘴里的烟被她生猛地揪掉了，裤子被她粗暴地扒下来了，，在呼啸着的十二月寒风中，陈思光着两条腿瑟瑟发抖，而那人驾驶着那台她们刚搬进这个房子时一起在家电城买的吸尘器，趾高气扬地闯进了陈思的书房。
“李端午，你真他妈的，你真他妈的是个泼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