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古月绝对是有备而来。
打开冰箱的那一刻,临寒断定。
“你买了苹果啊,还有这是布丁?”本来只想找点饮料的临寒看到了她的丰富存货。
徐古月闲适翻开冰箱旁的小酒柜,向临寒展示:“实际上我还订了glogi——虽然我也没喝过来着,如果不好喝别怪我哦。”
临寒:你这是过哪国的圣诞?
“哎呀,就都准备着试试。”
“感觉到了,”临寒低眼,在冰箱的小旮旯发现了精致的蛋糕盒,“别告诉我这是树干蛋糕……”
话未尽,瞥见徐古月亮晶晶的、神情无辜的双目。
啊,猜对了。
两个其实并不怎么注重节日气氛的人凑在一起,圣诞从一早起就充满了缝合感。
因为她们醒来的时间其实并不早了,徐古月说她订了午饭,所以两人只拿姜饼垫了垫肚子。
门铃响起,徐古月迅速起身,随后抱着一捧包装精致的纸盒走了回来。
“因为火鸡不太好吃所以没订,”徐古月打开盒子,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因着垫了保温层,所以盒内菜品还温热得紧,“不过这家的三文鱼味道特别棒。”
拉开椅子坐到徐古月对面,临寒状似无意地瞥了眼包装盒上的标识。介于花体和哥特体之间的英文,不……应该不是英文。
认不出来,算了。
临寒什么也没问,专心打量起今天的午餐来。
刚才被徐古月高端外卖的架势惊到了,现在定眼一瞧,她才发现这顿午餐其实也不算正式。省略一些步骤后,剩下的只有开胃菜和主菜。
而且分量不多。
“晚上还有。”
开动前两人面面相觑。徐古月在临寒开口前回答了她的疑惑。
食物入口,香甜的气息在唇齿间化开,两人的交谈逐渐自然了起来。
说来好笑,她们明明是两个自由的成年人,关系的维持却总靠零零星星的节假日。似乎平日里确实没有黏糊在一起这样的需求。
徐古月认真控诉了这一点。
临寒把这理解为她在撒娇:“你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没啊,”徐古月翻着记事的小本本,“我是很正经地在陈述事实,你看——”她递去手机屏幕。
这么一眼望去,咸鱼一向面无表情的脸绷不住了:“你还记了这个啊。”
Xxxx年xx月xx日
酒吧初遇
Xxxx年xx月xx日
阿寒第一次来我家
……
Xxxx年xx月xx日
终于确定关系了,开心
Xxxx年xx月xx日
圣诞(计划中)
看得出来,这个记事本还是实时更新的,最后一条没跟上。通常寥寥几语,偶尔有详细文字描述。透过一行行日期,临寒仿佛看到了明年的纪念日、后年的纪念日、满满都是纪念日的未来。
临寒敏锐地发现,徐古月的小册子上,节日含量超标了。
七夕万圣圣诞,中间隔着的事件寥寥无几,听起来有点悲伤,节日似乎成了两个恋爱中的成年人聚在一起的标志。
“忙完手头这一阵子,我的工作会闲下来——”临寒没把话说完整。
徐古月撑着脑袋:“我是不是可以多找你去?”
工作是临寒的原则问题,不想做是口头说说,她认真做事时向来心无旁骛。徐古月尊重这点,所以纵然想同她腻歪得紧,也会每次提前询问她的日程。
“我找你吧,”虽然已经被摸透了底,在关于不让自己乱糟糟的小屋子接客这件事上,临寒仍然保持着一点点倔强。
“你过来一趟怪累的,”徐古月掰着手指,认真算计,“来回就要大半个小时去了,这些时间一起做什么不好呢?”
距离是个无解的问题。就算开车,必要的时间消耗也摆在那儿呢。临寒细细算了算差别,十来分钟罢了。
不论是徐古月去她家,还是她来徐古月这里,消耗的时间都不少……
蓦地凝神,咸鱼从香气腾腾的食物里抬起头:“你的意思是?”
小心思被看破,大小姐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大大方方与她对望:“又经济实惠又省事,是不是?”
临寒真想狠狠挠一把她的狐狸毛。虽说如此,她还是考虑了徐古月的建议:“会不会太快了?”
“我随时可以,你不自在的话,再缓缓也行。”徐古月笑道,“不急。”
急确实是不急。
临寒想,她没有丝毫问题,是自己还有些麻烦事没搞定。
于是笑中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苦涩,被她低头掩埋进徐古月用心挑选的佳肴。
“咳……”突然想起一件事,临寒干咳了两声。
“怎么啦?”
“那个,我姐说,她想见见你。”
“——欸?”
徐古月微微瞪大眼。这是,见家长的意思?
这个人刚还在说自己进度快,可同居和见家长好像彼此彼此嘛。
临寒没告诉徐古月,她的家长对自己谈恋爱这件事一点没管。姐姐是唯一的知情者,原因是……齐泠和她联机打游戏时说漏嘴了。
害,一摊烂账。
“什么时候?”徐古月拍了拍双肩的秀发,扭头用玻璃窗的倒影调整形象。
“不急,”临寒摇头,“她过年前才会从T市回来啦。”
哦,那还早。
“快透露一下,姐姐大人有没有什么喜好,什么禁忌,让我提前做准备投其所好。”徐古月迅速适应了新的身份称呼。
“……没。”临寒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字。
“真没?”徐古月小心翼翼问道。
搜刮着回忆,临寒认真道:“不需要。她那人,挺难概括,可能有点自恋吧。”
末了,补一句:“她和你的审美有点像。”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是说你自恋的意思。”
越描越黑。
徐古月停下叉子,没忍住一耸一耸笑了起来。
“回头再做攻略,换话题。你以前一般怎么过圣诞?”
“这个啊……也许和你差不多。”
圣诞往往意味着学期的结束,假期的开始。
临寒缓缓讲道:“前两年会回来与家人聚几天,后几年要找实习,便抽空和同学一起出去玩。”
“组织大家出去玩的基本上是女生,要么就是女生带着男朋友,一行有好几个人,所以不至于很亮。我对逛商场没什么热情,权当散步看风景。
“圣诞那段时间,有些繁华的街上会挂满彩灯,白日里树干光秃秃看起来一般,晚上金银闪烁,很漂亮。商场里也是,布置得很美。
“聚在一起吃火锅烧烤什么的,聊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有一年我们好几个人一起去看了跨年烟火,挤在人山人海里举着手机拍照,差点被偷了钱包。公交地铁都停了,我们只能往最近的那个同学的住处走。路上有老哥喝高了,对路过的每一个人喊新年好。
“有时候还去集市玩,一个个小帐篷搭得很有气氛。”
“竟这么丰富的吗,”徐古月不知不觉吃完了,托着腮全心全意听她讲,“我以前误解了,以为你不爱玩,没想到有这么多娱乐活动。”
话落,她有点明白了,咸鱼还是咸鱼,外表芯子都没变过,随便找到一片水,就能漂起来,一游不游的那种。
“你呢?”临寒不置可否。
“妈妈她很想我,所以我基本上一放假就回家,后来假变长了,会出去旅游。我熟悉的同学不多,所以参加集体活动的频率一般般,加上——”话音戛然而止。
卡壳了?好像不是。
临寒似乎明白她想到了什么。
“咳,”徐古月回神,接道,“她不爱旅游,我想陪她,就走动得少了。”
她不爱旅游啊。临寒默默记下这个信息。
“她只愿意在市内转转,后来我好不容易才说服她……陪我出去玩一趟,”徐古月的语速越来越慢,“她只答应过我一次。”
以他人的立场让生者对死者释怀这种话,临寒轻易说不出口。她所做的,只是伸出手去,帮对面的女子撩了撩零碎的发丝。
突然被握住了手腕。
徐古月目光如炬,紧紧灼在她身上:“我从刚刚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嗯?”临寒一时摸不着头脑,“你身体不舒服吗,我帮你拿点药来?”
“不是,”徐古月放松了手里的力道,帮她捏了捏手腕,“我依稀记得,你和那个谁也谈了好几年来着。你圣诞就一点也没和她一起过吗?”
哎呀这个小姑奶奶,从伤心转变为吃醋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吧。
罢了,无非强颜欢笑,转换话题。
临寒搓着手腕,点头,又摇头:“确实一起过过。”
“你们一起做过什么?”徐古月轻声问道,不知是不是错觉,临寒觉得她听起来快哭了。
“基本上是好几个人一起,就……吃饭购物拍照一类的,”临寒苦笑一声。说起来,她那时候有够不解风情,撒娇不接,安慰人不会,活该孤独终老。若不是被安芮磨炼了那么久,她可能连徐古月的一招都接不下来。
“骗人,”徐古月反驳,“肯定不止。”
这倒是真的……临寒除了苦笑还是苦笑,怎么说都谈了几年,稍进一步的关系肯定是有的。
“有什么,我们做过的事你和她没做过吗?”徐古月眨着眼,眼眶已然泛红。
临寒扶着脑袋苦思冥想,一时真不知道说什么。难道又要撒谎吗?
转瞬间,心下已有决断。
“确实,我和她经历过不少,”见那眼角泛起晶莹,临寒加快了语速,“但我眼前的是你,无须比较。”
“真的一条也找不出来啊。”泪珠随着话语夺眶而出。
临寒没想到她这时候思维突然清晰了。
眼一闭,交出最后一招力挽狂澜:“我和她没睡过。”
“我们也没睡过啊……啊?”
徐古月迅速接话,行至一半,急促带着丝许气音的答复蓦地消声,转而尾音一扬。
虽然但是,她们好像,确实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