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羽出门后恨恨的踢了脚一旁的石柱,心头火气旺盛。
说什么白鹤不许你死,说的好像全天下只她一个好人一般,那么多人要你死,不还是你自己作孽该死!
她冷冷的哼了一声,随即吩咐人备马赶往天牢。
白鹤在天牢内倒是不曾受皮肉之苦,只是想起了上虞在凡世被关在天牢的那一年。
她好苦……
白鹤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眼泪偷偷的掉,尤其看见自己那微卷的发梢时,想起上虞对自己那一绺发丝视如珍宝,泪眼模糊,心里细细密密的疼。
听闻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瞥眼看见黑袍的一角,冷哼一声擦去了泪痕,缓缓站起身来,冷眼看着双羽走近。
“晦气。”
看着高洁如天鹅的白鹤,双羽不屑道“你惹怒我,对你,对上虞都没好处。”
白鹤丝毫不肯退让,瞥眼嗤笑道“想必在阿虞身上不曾讨到便宜才特意来气我。”
被戳中心事的双羽丝毫不慌,淡淡道“我吻湿了她,也算没讨到便宜?”
话太过露骨与羞耻。
白鹤闻言,眼里寒霜凝起,却仍勾起唇角慢慢道“若你当真讨到了便宜,此时怕该是与她缠绵,而非是来此诛我的心,魔尊戏演的还真不算是周全。”
两厢对峙,白鹤一个身处绝境背水一战的人心境远胜被仇恨蒙蔽的双羽。
双羽不言,怒气下是一片虚无。
她们二人妇妇情深,她非要作恶拆分这对苦命鸳鸯,若说是为着对上虞的情分做下这些事也真是可笑。
她气,又似乎不知为何而气,更是觉得多此一举。
她似乎是个多余的人,多余的恶人。
如此想来也就失了折磨白鹤的心思,她挥手将一根破骨钉打进了白鹤的琵琶骨内,白鹤闷哼一声,霎时间额上冒出了冷汗。
疼得捂紧胸口,腕上铁链哗哗作响,身形摇晃的往后趔趄几步依靠在污泥墙上。
双羽潇洒的理了理衣衫,审视着白鹤,随即道“我许你去见她一面,如何?”
白鹤自不会相信她有如此好心,可出乎意料的,双羽次日当真带她去了。
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湛湛青天之下,一派岁月静好。
白鹤不禁想起了岁朝院,鱼许久不喂,也不知可曾饿死。
灾祸乍起,人遇难,鱼也跟着遭殃。
走过殿间回廊,总算踏入了寝殿,一道道藕荷色的纱幔自空中降下,一股淡淡的草药味萦绕殿内,清香扑鼻。
殿内侍女闻惯了这草药香气,白鹤一进来顿时闻见一股牢房的腐臭与血腥之气。
上虞狼狈之时像野兽,与光鲜的模样判若两人,骨子里那份沉寂是光鲜时候的配饰,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亦是狼狈之时的潜行伪装,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而白鹤不论是光鲜还是狼狈,外在似乎并不重要,那与生俱来的贵气从容让她即便衣衫褴褛也莫名的让人信服。
眼神一如既往的明亮坚韧,即便因琵琶骨内的刺骨钉疼得脊背不若以往挺拔,可颈肩筋骨凸出的优美弧度仍彰显着她良好的体态。
跟在双羽身后,走过了最后一重纱幔,最先入目的便是床榻上垂下的手,丝绸白衣轻柔,不曾遮住干瘦的腕子,那骨节分明的手无力的垂着,手指修长。
走近才看清昏睡着的人长发散乱,眉头紧皱着,唇角还有一丝暗红的干涸血迹。
白鹤心底复杂的凝望着她,在榻前一动不动,宛若雕像。
她不止心疼她,也怨恨她,更羞愧于自己的怨恨,两极情绪拉扯着她快要疯了。
假若她不曾爱上上虞便不会有这么多的苦难折磨,假若她不来追上虞这一缕魂魄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痛苦。
她怎能不心生怨恨。
可当初许下的誓言还记得清楚,除她一人,永不踏红尘,否则魂飞魄散。
当时一句魂飞魄散倒说的轻巧,如今却难熬苦楚,她怎能不愧,怎能不耻。
垂眼看着那手背苍白无血色,淡青的血管青的发蓝,当初携手的怦然心动化作酿坏了的酒,酸的她心里一阵阵刺痛。
或许当真存在心有灵犀,蓦然间上虞睁开了眼眸,不知可是因她昏睡太久,眸中琥珀澄澈,映着光似水波盈盈。
淡然之下是只对眼前人才会展露的多情与委屈,眼眸好似会说话,眨眼间诉尽思念。
白鹤心顷刻软了下来。
上虞忍着肺腑的剧痛,轻轻开口“我对不住你。”
一开口红了眼。
倔强的咬牙忍痛抬起手伸向面无表情却同样红了眼的白鹤。
真的对不住,她何德何能值得白鹤如此,可她也暗自欣喜感动白鹤如此在意她。
白鹤看向她半空的手,又慢慢的瞥眼看向她,嗓音嘶哑“我手脏……”
眼睁睁的看着因自己这一句话,上虞眼角滚落一滴热泪,那湿红的眼角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她叹了口气,慢慢的将手递过去,触碰的一刹那,上虞就紧紧的攥住了的她的手。
“我真是天大的运气。”
遇你,得你。
白鹤强忍着泪,却忍不住的抽泣,倔强的别过脸去,不看上虞,到后来极力压下情绪才回过头抽噎道“还有最后一世……生死……全凭天定……”
说完,她猛地抽出手,捂着胸口转身大步离去。
她走的太决绝,上虞手落空的垂下。
这一别,或许就是生死不见……
连句话都不肯多说么……
她委屈的转着眼珠,想把泪忍回去,可热泪只会顺着眼角落入鬓间,至耳廓,热泪冰凉。
双羽看在眼里,嘲讽道“从前的魔尊大人怎么像条被扔了的狗?”
上虞看了眼薄凉的双羽缓缓闭上了眼,眼皮鼻尖通红。
她从前不认命的,她信自己足矣力挽狂澜,可先是双羽,后是白鹤,堕凡之后如同废人,她想为凡界求的太平,却被关入天牢严刑拷打,她无力反抗。
造化弄人,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从那个卖饼的婆婆她就该知道的。
可……
可……
认命她又当真舍得放下白鹤么……
命里无时莫强求,旁的都好说,唯事关白鹤,她偏要强求,决不能心灰意冷。
她不能被打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