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魏无羡起了个大早,跟着蓝忘机去拜见蓝启仁。以他现在的身份,于情于理,他都该去拜见一下姑苏蓝氏的尊长。
魏无羡恭恭敬敬的拜见过蓝启仁,虽说一张笑脸改不了,但是难得把该有的礼数都做到了。蓝启仁的态度虽说谈不上热络,但也不算十分冷淡,无论如何,他还得顾着云梦江氏的面子。魏无羡先是转达了江枫眠的问候,又把自己来蓝家陪伴蓝忘机的事说了一说,蓝启仁昨日听了蓝曦臣的劝,这会也算是默认了。随后蓝忘机将自己和魏无羡整理的夜猎笔记呈上。蓝启仁颇为讶异,蓝忘机也就罢了,作为姑苏蓝氏嫡系子弟,外出夜猎归来,向家中师长上呈夜猎笔记那是理所应当,但没想到魏无羡竟然也写了笔记请他过目。
见蓝启仁面露狐疑之色,魏无羡赶紧开口把蓝启仁一通奉承。话说魏无羡这一张小嘴,气人的时候是真气人,但甜起来那也是真的甜,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有点刹不住,还是蓝忘机一个眼神才让他闭了嘴。
蓝启仁听得一头黑线,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把蓝忘机呈上的笔记拿过来看,才看了几行脸色就变了。
“忘机!你们……”
蓝启仁的胡子抖了几抖,脸色煞白,
“你们竟然去了夷陵乱葬岗?简直是胡闹!”
夷陵乱葬岗的大名在仙门百家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地方原本便是座古战场,又是一座尸山,数百年来,无数修士前去除祟都在那里丢了性命,也正是因此,那地方变得越发可怕,隐隐开始有了向外扩张之势。岐山温氏屡次派人前去围剿均告失败,这才不得已修建了咒墙将其团团围住,使得乱葬岗内凶尸邪祟都被困在其中不得而出,这才让夷陵附近的百姓过了好些年的安乐日子。
现在,蓝忘机和魏无羡两个束发之年的小小孩子竟然跑去这地方夜猎,那根本不能叫作自不量力,而应该直接被称作自己找死。
蓝启仁全身冷汗,嘴唇颤抖,蓝家嫡系只得曦臣和忘机两个,要是忘机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他还有何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
见蓝启仁气得浑身发抖,蓝忘机低头轻轻唤了一声,
“叔父……”
其实蓝忘机心里明白的很,蓝启仁知道自己去了乱葬岗,肯定是会大大生气的,可是他的性子和从小受的教育却不允许他胡乱写些东西哄骗蓝启仁。
“忘机!家规第一千四百二十七条何如?!”
蓝忘机轻声回答,
“凡事量力而为,不可自不量力,置妻儿父母于不顾。”
“你既然记得,为何还敢如此乱来?!你要是有个不测,让我如何与你父亲交代?!”
蓝启仁吼了一句,见蓝忘机垂首不语,气呼呼的又道,
“你,一会自去祠堂领罚,该打多少,你自己便是掌罚的,自己应该清楚!”
蓝忘机没有辩解什么,只是答了一句,
“是。”
魏无羡见此却直接慌了。
“等等!蓝先生,您别打蓝湛,都……都是我的错,是我要去乱葬岗的,蓝湛他不过就是陪我而已,您要打就打我,别打蓝湛!”
蓝启仁哼了一声,瞪了魏无羡一眼道,
“魏公子非是我蓝氏族人,也不在我蓝家听学,我无权责你。”
魏无羡小脸一白,急忙道,
“若是蓝先生要教导我,江叔叔肯定也不会反对的!蓝先生,我求您了,让我替蓝湛挨打吧,您要怎么打都行!”
蓝忘机见魏无羡执意替他受过,又怕他惹怒蓝启仁被轰出蓝家,急忙道,
“魏婴,只是一百下戒尺而已,无碍的。”
魏无羡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什么叫一百下戒尺而已?!你们家那戒尺比人都高,我又不是没被打过,我能不知道吗?总之,打我可以,打你,不行!”
见魏无羡不肯让步,蓝忘机皱着眉转过身来对蓝启仁抱拳行了一礼,然后道,
“叔父!这不关魏婴的事,忘机知错,自会前去祠堂领罚。而且我们前去乱葬岗也是为了除祟济世,还望叔父不要因此误会魏婴而赶他离开。”
坐在上首的蓝启仁这会倒是有些看不懂了,这两个孩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好到这种程度的?魏无羡如此维护忘机,竟然心甘情愿替他受罚,可见忘机昨日说他和魏无羡是知己,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假。
蓝启仁虽说先前气他两不自量力,这会心里倒是也生出不少感动来。忘机从小性子冷淡,与人相处虽是端方有礼,却从不与任何人交心,这于他将来而言,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蓝启仁也一直为此担忧不已。而蓝曦臣昨日与他所言,蓝启仁也不是没有想过,魏无羡此人活泼率性,自己虽然不喜,但这孩子确实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现在,看他与忘机彼此维护,蓝启仁却突然感到一丝欣慰,忘机肯与人交心,又能得如此肝胆相照的朋友,确实也是一件好事。
不过欣慰归欣慰,魏无羡刚才的一句话却让蓝启仁起了一丝疑惑,
“魏婴,我怎么不记得你先前被罚过戒尺?”
魏无羡闻言立刻愣住了,他刚才一时嘴快,把前世在蓝家被蓝湛罚戒尺的事喊了出来,只好转头给蓝忘机使了个眼色,支支吾吾的答道,
“那个,不就是听学的时候……因为偷喝酒,而且还喝醉了……被蓝湛抓住,罚了一百尺么……”
蓝启仁摸了摸胡子,望向蓝忘机问道,
“有这种事?”
蓝忘机点点头,帮着魏无羡圆谎道,
“确有此事,只因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没有禀告叔父。”
蓝忘机在蓝家掌罚,魏无羡醉酒被他罚一百尺也是他职责所在,确实没必要上报给自己。蓝启仁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们两的说法,心里还暗暗觉得,这两孩子还真有意思,这般打过闹过,最后竟然还成了知己,自己果然是老了,搞不懂这帮小辈的心思。
魏无羡松了口气,急忙笑着转移话题,对蓝启仁道,
“蓝先生,乱葬岗确实十分凶险,不过我和蓝湛可以全身而退,您就不觉得好奇吗?”
听魏无羡说起这个事,蓝启仁倒是有了些兴趣。在他眼里,蓝忘机和魏无羡虽说在同辈中算是出类拔萃,但本事和修为还是差远差远,在乱葬岗那种地方竟然能全身而退,必然是有了什么际遇,于是道,
“你且说与我听。”
魏无羡一通添油加醋,把乱葬岗伏魔洞里巨大伏魔阵法的事跟蓝启仁讲了,蓝启仁被惊得胡子都抖了起来,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能毫发无损!乱葬岗的深处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魏无羡点了点头,
“蓝先生,有了伏魔洞我和蓝湛进可攻退可守,根本就不怕外面的那些邪祟,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打一双,而且打不过就跑呗,反正有伏魔阵它们也进不来,一直到后来我们带的干粮不够了,这才瞅了个机会御剑跑出来。至于我们都猎了什么邪祟,笔记里都写了,蓝先生一会可以看看。”
蓝启仁点点头摸着胡子思索了半晌,然后道,
“听你这么说,护住你们的那个伏魔阵法很有可能是先人所留,若能借鉴过来,想必对仙门百家皆有益处。”
魏无羡急忙举手道,
“我记得!我会画!蓝湛,找纸笔给我!”
蓝忘机点头,起身取了文房四宝过来,魏无羡就伏在蓝启仁的书案上把阵法描了出来,而且速度之快,手法之熟练,让人咋舌。其实这阵法前世不就是他夷陵老祖卧室的地板么,天天看着,想记不住只怕也难。
蓝启仁虽说迂腐固执,但是在学术上,那还是十分认真的,一从魏无羡手里接过图谱便低头研究了起来,魏无羡看他的样子,试探着问道,
“蓝先生,我们此去虽险,但也不算全无收获,看在伏魔阵法的面子上,蓝湛的戒尺……能不能不打了?”
魏无羡满以为蓝启仁急着研究阵法,一定会答应他的要求,没想到蓝启仁听到他的话抬起头来,板着脸道,
“该罚还得罚,人的运气不会总是这般,不打不足以长教训!而且忘机掌罚,还是明知故犯,按家规应该加倍罚过,只打一百尺已经算是从轻发落了。”
“先生……”
见蓝启仁如此固执古板,魏无羡又只能退而求其次,恳求蓝启仁道,
“那您让我替蓝湛领罚吧,您别打蓝湛了,他可是您的亲侄儿啊……”
蓝启仁略一思索,觉得比起忘机,更该打的确实是这个魏无羡,既然他自己要求,不如成全他算了,但是这小子毕竟不是自家人,也不能罚得太狠,于是道,
“也罢,那就你们两一起罚,每人去祠堂领五十尺,也好让你们长长教训。”
魏无羡闻言心中一喜,庆幸自己能帮爱人顶五十尺,让他少受些疼痛;蓝忘机闻言却是心头一痛,立刻又想张口向蓝启仁求情。哪知蓝启仁一挥手,道,
“不必多说了,忘机,你与魏婴要好,留他在云深不知处陪你我也不说什么了,但魏婴若是触犯家规便由你负责,你就与他同罚。所以,你若不想魏婴挨罚,便看好他。魏婴也是,你若不想连累忘机因你受罚,就老实遵守家规,不要逾矩。这些事我稍后就会传信与枫眠兄言明,想必枫眠兄也不会反对的。”
魏无羡彻底傻了,蓝老头这招可真是太狠了,直接就捏住了他的软肋,他怎么可能舍得让蓝忘机因为他而受罚嘛。
魏无羡只得哭丧着脸应了,蓝启仁急着研究刚得到的伏魔阵,便挥了挥手让两人赶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