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楼不见人影,耗子蟑螂倒是不少,因为楼层间不自然的交叠,导致很多地方墙体开裂破损,碎石满地。
这让洛希难以接受,比起孤身穿进无限游戏,看到自己的现实世界变做一片废墟,要难受得多。这意味着他将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失去家,失去归宿。
像是不信邪,他攥着自己的漫画练习本,跑到窗边俯瞰自己曾经的校园。
外面杳无人烟,杂草从地缝里钻出野蛮生长,草丛耸动,是小型野生动物在其中穿行。
这里像是荒废了几十年,早已不是洛希熟悉的样子了。
李未然一时不知要如何去安慰他,悄然走到他身侧,才发现他满脸是泪。
“我明白你的感受。”
洛希呜咽着道:“你怎么会明白?你根本不记得自己来自哪里,也没有想回的地方,没有惦记的人。你喜欢的事情在方舟就可以做,我却再也没有办法画漫画了。”
李未然看他的眼神微微闪烁,沉默不语。
洛希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讲错话了。
他自己现在和李未然有什么区别呢?
正是因为变成李未然这样没有归宿没有挂念的人,他才会难过至此,才会恐惧不安,无所依靠。
“对不起……”
李未然无所谓地摇头,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他若是转身离开还好,他一这么做,洛希瞬间绷不住了,扑上去抱住他,大哭不止。
“为什么学校变成这样……我室友……同学……我哥都去哪了……呜呜呜为……为什么我会被拉进方舟里……这一切要怎样结束……”洛希语无伦次,蹭了他一身鼻涕眼泪。
“只要活下去,我们会找到一个终点的。”李未然揉着他头发。
他止住抽噎,独属于李未然的清甜气息让他逐渐平静下来,像一阵驱散浓雾的雨。他总是有如此安定人心的魔力,只要有他在身边,洛希就从来不会感到恐惧和绝望。
进入方舟以前,有哥哥为他遮风挡雨,进入方舟以后,有李未然。虽然李未然不是亲哥,甚至看起来比他还小一点,但是他总是被照顾的那个。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
“也许你会在方舟跟你哥重逢——在方舟世界,什么都有可能。”李未然安慰道,“你可以在匿名讨论版继续画漫画,等你名气大了,你哥就会找到你。或者至少,他会知道你还安然无恙。你哥叫什么名字?”
“我哥叫洛……”洛希陡然顿住,一个名字脱口而出,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更可怕的是,他努力回忆,竟然记不起哥哥的模样。
李未然还在等他的下文,却看到他脸上再次爬满了恐惧,正要追问,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是左淮敲了敲并未关闭的寝室门,他在那里不知等了多久。
“好了吗?这里不安全,先转移。”
李未然刚要谴责他的冷血无情,结果洛希被他瞧了一眼,一哆嗦道:“那我们先走吧!”
一行人离开了宿舍楼。
宿舍楼摇摇欲坠,仓鼠队还有重武器,呆在这里太不安全。而且对方随时有可能回来。所以他们打算转移。
途径的地方越多,洛希越确信,这就是自己的母校。但和他记忆当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出了宿舍楼应该就是食堂,现在却横亘着一座巨大的田径场。横越空旷地带太不安全,只能绕行。
谁知道当他们大费周章地绕过田径场后,居然又是一座田径场!
“怎么会有两座田径场?”洛希惊愕不已,“这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学校被拼接起来了。”0419做出了恰如其分的比喻。
洛希跳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未尝不是一种可能。”李未然道,“这种情况我们遇上过的。”
洛希一脸茫然,走在最前面的左淮头也不回地提醒道:“竹间古斋,β世界。”
他这才想起,那个副本快结束时,因为β世界的服务器崩溃,空间干涉阈值飙升,两个时空重叠挤压引起难以形容的错乱和坍塌。相比之下,眼前的校园算是好的,至少一些建筑还可以保持原貌。
他后知后觉地问道:“难道说,这个副本也是两个平行世界在争夺资源?”
“争夺?”0419扬着头,愤怒道,“是把那群入侵者赶出老子的领地。”
洛希想起系统提示——「胜方拥有该地图所有权」,沉思许久后,不禁问道:“方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游戏?”
说罢,包括1号在内的三名游戏管理员,都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耐人寻味。
表面上这是对现状的疑惑和不安,实际上,它是个有关于世界本源的哲学问题——因为他们现在以及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所处的世界,就是方舟世界。
在方舟大厦。李未然问过左淮类似的问题,方舟的目的是什么,左淮的回答是——
你记得“竹间古斋”吗?
方舟就是为此而生的。
如果李未然没有猜错,这也就是说,方舟游戏的目的,是为了与平行世界作战。
几人绕过两座田径场后,暂时隐蔽到附近的菜鸟驿站。
这座快递取件点在一个旧仓库,易守难攻,非常适合作为临时落脚点。
大大小小的快递盒堆在架子上,出于对大学生们隐私的尊重,他们没去拆快递开盲盒,只在门口劫持了几箱可乐。
0419热情地开了一罐可乐递给李未然:“给您的祭品,神使大人。”
李未然避之不及,他不想被过期可乐毒死。0419只好自己享用,咕咚咕咚灌了半罐,饮罢,打了个悠长的嗝儿……
看了眼保质期,他对李未然道:“虽然不知道过去多久了,但喝起来像刚出厂的。我就说,21天的任务,不可能没有物资嘛。哥你来尝一口?”
李未然将信将疑地开了一罐,0419确实没瞎说。他已经好久没尝到糖分的味道,味蕾像干涸的河床灌入了甘泉一样瞬间绽放。
好喝到想哭!
上个副本买了外挂的四个人都还欠着他一瓶可乐呢!
洛希身无分文可以理解。左淮一个零头就吊打全员收入,为什么还要赊账!
“没骗你吧!”0419亲昵地揽着他肩膀,“我对你的喜好最了解了。等出了副本,我请你去水晶酒店吃厨神的料理,厨神的黑松露炙和牛是方舟一绝。给个机会吧,我都约你好几次了!哥~”
洛希坐在大纸箱上看着他们,欲言又止。
0419继续作死:“哥你脸上沾了灰,我帮你擦擦。诶~好可爱啊,像小猫一样。好想领养一只这样的小猫呀,不知道需要什么条件呢?”
李未然对他的热情视而不见。何千季想骂他臭不要脸。
左淮在他身后冷不丁道:“0419,去外面放哨。”
0419不情不愿地离开李未然,见老大脸色阴沉,满脸不解地问何千季:“老大是不是恐同啊?”
何千季冷着脸道:“汪汪汪……”
“李未然,你人缘不错。方舟的管理员请你吃饭。”
左淮话音刚落,何千季紧跟着道:“好大的醋味。”
众人一时沉默。
何千季也没想到语言切回来了!
他还以为自己这句吐槽一出口又是狗叫,尴尬地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好吧我就是那个意思!”
他放弃了!
结果反倒是李未然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对左淮解释道:“罚罪……0419是我的买家。”不等对方反应,他又继续道,“何千季也是我买家。”
何千季傻眼了:“你怎么把我卖了!老大你听我解释。”
左淮没有想到,自己手下的管理员进游戏查bug,一个两个都和bug勾结起来。
“陆银和方十一也是。”李未然雪上加霜道。
不止如此,方舟999名管理员中最顶端的1号管理员,也是李未然的买家!
0419出去放哨望风,何千季在快递里挑挑拣拣。
李未然趴在旧木桌上看洛希画地图。洛希熟悉原校园的地形地势,这大概是红队,也就是人类队唯一的优势了。
左淮则沉默地坐在对面擦枪。
李未然觉得,他现在应该感到十分寂寥——是一种被下属背叛的感觉,就像李未然刚得知自己的两个买家是管理员时的心情一样。想到这里,他感觉舒服多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人互不相欠。
左淮把重新组装好的枪放在李未然面前,听不出感情地说道:“这个副本不能用魔法类技能,只能用□□。你用这个防身。”
洛希道:“那我的呢?”
“你会用枪?”
“……”
叶臻最擅长的就是魔法系技能,他的实力肯定极大受限,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战场游荡会不会遇到危险。
虽然叶臻这个人个性极端,不顾念任何情分,但李未然也并不希望他不明不白死在敌人的手里。不知道紧要关头,左淮会不会救这个满心置他于死地的2号。
“李未然,你在想什么?”
左淮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他回过神发现不知何时面前摆放着餐盘,上面有一碟香煎鹅肝寿司,一共有四个,旁边还摆放着两双筷子和四个小碟,分别是酱油芥末。
“香煎鹅肝寿司!”洛希惊道,“您在变魔法吗?大学里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级精致的东西。这是您在‘竹间古斋’的奖励吧?请问它有什么样的神奇效果呢?”
香煎鹅肝寿司
类型:回复型
功能:米其林三星级香煎鹅肝寿司。回复一定饱食度。热量等于同质量香煎鹅肝寿司,营养价值等于同质量香煎鹅肝寿司。
听到左淮介绍完它的功能,洛希脸上的期待垮了下来。
“那不就是普通的香煎鹅肝寿司?”
左淮故作冷淡地点头:“对,作为副本前那场意外的补偿。你们吃吧,0419和0311皮糙肉厚,耐饿。”
洛希不知道副本前发生了什么意外,但他知道香煎鹅肝寿司绝对是为李未然准备的!左淮想讨回李未然的欢心,热情奔放的0419让他有危机感了。
什么能比得过厨神的黑松露炙和牛呢?只有米其林三星级别的香煎鹅肝寿司了吧!
“然哥吃吧。我想我哥了,没胃口。”他说着,朝墙角的何千季走去,“我到那边继续想我哥了。”
何千季多么有眼色,早就不在这儿当电灯泡了。
李未然已经举起了筷子,快碰到寿司的时候,他犹豫了许久,最后竟然又给放了回去。
“‘命运的任何馈赠,都已在暗中标好价格’。说吧,管理员阁下,您想要得到什么?”
左淮道:“没有。只是想这么做。”
“可是我并没有东西可以与你交换。”
“不需要你付出什么。”看他一副苦恼的样子,左淮改口道,“外挂很好用,作为感谢。”
李未然却道:“只需要一瓶可乐就够了。和牛和寿司都超出了感谢的范畴。”
左淮沉默了。
“我知道了,”李未然想通了什么,两眼一亮,“你和0419一样,想要找我打折升级外挂。我给你五折吧,他想要这个价格我一直没松口。”
何千季听不下去了,隔着货架喊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0419是想撩你啊!”
李未然满脸空白,半晌后,震惊道:“什么?他在撩我?”
何千季在心里默默给老大点了个蜡,小声吐槽道:“怎么这么迟钝?我看老大……路漫漫其修远兮。”
洛希在他旁边假装理快递,小声回应道:“左神也真是有够直男。表情那么僵硬,笑一下能怎么滴?白长那么好的脸。”
李未然整理好纷乱的思绪,一板一眼地对左淮道:“你的外挂是‘方舟意志’,虽然我不明白功能,但它是个传说级外挂,升级需要消耗你80%积分。我可以给你打五折,40%,作为我触发警报那几天你照顾我的报偿。寿司就不用了。”说罢,他推开了那碟寿司。
何千季对洛希悄声道:“哇,40%也不少了!李未然真是狮子大开口啊。左神积分的40%,得有6亿积分吧。”
洛希悄声回道:“但他扣完也还是积分榜第一啊。”
光从左淮的神情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但李未然感觉他好像变得更冰冷了。
他只是将桌上的寿司和餐盘收起,对李未然淡淡道:“再说吧。”
说完,就拿起洛希的地图,往门外走去。
李未然坐在原地,内心挣扎,心里在想,30%倒也不是不行……